《将军的诱惑[穿书]》作者：西衔乔石 文案： 一朝穿书，成了男女主感情路上的绊脚石，读者口中最厌恶的白莲“妹妹婊”，赵思睿下定决心绝不越位，远离男女主从我做起从小事做起。 直到某一天。 她发现隔壁新搬来的那位男主小哥哥，也就是未来会成为楚国赫赫有名将军的那位，他长得和她前世的爱豆一模一样…… 好友赵思辰总爱把他乖巧懂事的妹妹挂在嘴边，顾洵觉得好像并不是这样…… 两人第一次见面赵思睿失足掉下桥落在他身上把他压得胸口痛了好几日，第二次她险些当众掉入池塘被他拽住了衣领。 可她每次都很高兴？总是双眸晶亮地望着他，藏也藏不住。 顾洵后来终于琢磨出原因，念在她一片赤诚的份上，默许其跟在身后。 直到一朝沙场上不慎中箭落马，醒来后脑子里多了一些上辈子的记忆。 他不敢相信，赵思睿在他衣锦还乡，打算迎娶她之际，和一个小白脸书生跑了？ 小剧场（？ 赵思睿发现顾洵参军回来后变了，称呼从“睿妹妹”变成冷冰冰的赵思睿。 她有样学样，直呼其名。 顾洵却温声应答，坦然接受。决心要让她意识到他不只是哥哥。 可后来，他最爱的还是，她某些时候低啜出口、含糊不清的一句句哥哥…… －古灵精怪美人×温柔强势将军 －＃姑娘她想七想八就是不开窍＃ －＃竹马他是假直球打得一级棒的真直男＃ －＃恋爱小故事＃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异闻传说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思睿，顾洵 ┃ 配角：唐婷，赵思辰，林洛水 ┃ 其它：病娇 第一章 回府 金秋扬州，满城梧桐簌簌飘洒，一片“嘎吱”落在乌衣巷深灰色的瓦片上。 入目是一座恢宏府宅，一批批仆从穿行其中，忙着从马车上把置办的新入住的物件搬进，行动井然有序。 数辆马车一字排开直到巷口，惹得不少路人侧目，大多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块小声议论这府主人的来头。 巷子另一边府邸门前的白玉台阶上坐了个小团子，被围观民众重重叠叠的身影遮住。 团子两手捧脸搭在膝上，手边一堆零嘴，瓜子杏仁应有尽有，偶尔伸手从里面抓上两把。标准的看戏姿势。 只可惜她这小太爷一样悠闲自在的姿态没能保持多久。 “小小姐，夫人说让奴带你去用膳。”刘嬷嬷轻车熟路摸到赵府侧门唤她。 团子小大人一样叹口气，出门在外，最忌你妈喊你回家吃饭了这句话。 想归想，她拍拍衣裙麻溜儿起身，奶声奶气道，“来啦。” 只转身走时忍不住回头又看一眼家对面。 原木圆桌旁。 “又去了？”一位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的美丽妇人睨了眼小家伙，问。 女孩嘴角上弯，露出两个小梨涡，答得毫不迟疑，“对呀。” 立于一边的刘嬷嬷心下好笑，也难怪小小姐一点都不怕，那装了一溜串零嘴儿的托盘都还是夫人吩咐送去的呢。 果不其然夫人佯装着正经询问的脸在三小姐稚声问一句“什么时候开饭呀”立马就绷不住了，摇头笑着轻点她的额间，“现在就开！” 她牵着小家伙在桌边坐下打趣道，“可不能把我们三崽崽饿着了……” 这名说话的美妇人便是赵府的夫人，多年身为赵府当家主母让她浑身透着雍荣之气。 也只有在和面前的小女娃娃说话才会温柔下来，整个人都散发着为母的柔和光辉。 小女娃自然是她的女儿，名为赵思睿。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在家中排行第三。 母女两人用完膳后赵思睿陪着赵母在后花园散步。 思睿昂头望向自家朱墙外，莹亮的眼瞳里的欣喜藏都藏不住，内心非常，“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要见到男主了！” 她并非这个世界之人。 赵思睿本是现实生活中的一位小说家。 故事老套地发生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 赵小作家在感到才思有些受阻之际干脆丢开纸笔进行网上冲浪以寻求短暂而巨大的快乐，在一个叫jj的ap上淘到了一本古代言情。 情节虽狗血，作者文笔却极好。 女主林洛水的父亲是扬州首富赵府上忠厚的车夫，名林虎。后在护送扬州首富赵府老爷经商归来的途中遇山贼，为赵老爷挡了一刀，不幸穿透心脏，卒。 赵老爷深感其父之恩，将故去的林虎认为义弟，而对外宣称林洛水从此为赵家的表小姐，待其十分亲厚。 先是为她们母女在外面安排了赵家的别庄居住，后来林洛水的母亲病逝后，赵老爷可怜她年纪尚小失去了父母，让其住入赵府。 可林洛水进府后的日子并不好过。 虽赵老爷十分欣赏林洛水的懂事，可赵家的嫡三小姐却不喜林洛水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模样。 加之认为她的出现分走了父亲对自己的宠爱，在其进府后却一直与之为难。 为了好名声，赵三小姐面上待她却是极为亲热的。女主只好暂避锋芒。 后于一场宴会上，林洛水遇见了赵思睿的未婚夫顾洵。 林洛水在席上遭人暗算，喝了被下药的酒，意外为顾洵所救，由于种种原因却误会是男主图谋不轨。 男女主对手戏正式拉开序幕。 然而，在不断的相处和磨合中，聪明善良的女主让男主深深着迷，女主也慢慢爱上了男主。 而赵家嫡三小姐把小说里恶毒女配的角色进行到底。 凭借女人优秀的第六感，在男主之前就察觉到她对女主产生了异样情愫，背地里多次对林洛水暗下杀手，并多次使记破坏男女主关系。 林洛水本就对其再三忍让，而这位跋扈小姐又实在是欺人太甚，最后竟当众污蔑她通奸。 这次，男主为她解围的同时，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思，最后和林洛水克服了重重困难走到了一起。 当然，其中还夹杂着男女主的各种激情满满的吃醋play和男主误会女主的囚禁play。 赵思睿熬夜一口气看完了整本书。 狗血却该死的美味。 赵思睿深深赞叹。 如果赵家那位小姐不叫赵思睿就完美了。 某同名同姓在屏幕前面无表情。 伴着黎明的曙光，思睿放下手机打算补觉。 在一声响亮且悠长的公鸡打鸣声中，她躺在大床上包着小被子滚来滚去终于又猛然坐起，忍不住在评论底下吐槽道： 这赵家三小姐可真是，我要是做了首富家的女儿，哪还需要和别的女人抢男人啊。 再后来，根据“同名必穿越，吐槽必穿书”法则。 再睁眼，她就成了赵府夫妇新得的小女婴。 小小的思睿发现自己只有意识尚且清醒，可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感觉实在有点奇妙。 把她从不真实的云端拽下来的是屁股传来的啪地轻轻一下打，疼痛使她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啼哭声。 这一声让周围接生的人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哎，太好了，小小姐终于哭了！”一个年长的稳婆擦了擦头上的汗。 这次的接生真真是她接生生涯最过坎坷的一次了。 赵夫人前两次生大少爷和二少爷倒也顺利，这次的生产先不说竟用了三四个时辰，而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小姐生下后又一点声响也没有。大家都怀疑这刚生下来的小婴儿是不是出了甚么问题。 躺在床上的赵杨氏听到孩子发出哭声，一颗心可算是落下了地，筋疲力尽的她放心地睡了过去。 赵府夫妇在接连生了两个男娃后，又几经风波才得了一位小女儿，深感来之不易。 一大家人从小娇宠着家里这个唯一的小女娃娃，赵思睿小朋友这些年的生活可谓如鱼得水。 思睿最近算着离书中男主出现的日子一天天近了起来，这几年基本上只需想想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她思维都快和真正幼稚的孩童一样了，难得感觉自己找到了点事做。 按捺不住自己，干脆跑到家门口去蹲点。 而从小服侍她的刘嬷嬷细心发现，自家小小姐皱着小眉头已经有好几日了。 现在竟然吃着平日最爱的芙蓉糕也有些出神。 刘嬷嬷最是懂她不过，想到府中老爷和二位少爷离家快一月了。 一琢磨，会心地上前一步道：“三姑娘，可是思念老爷和二位公子了？” 赵思睿正打算咽下嘴里的芙蓉糕，突然听闻这话有些噎到，被身边婢女服侍着慢慢咽下一口茶水才缓过来。 只是被噎到也有些不想再吃了。 她料到是刘嬷嬷误会了，虽说她是有些思念外出的爹爹和大哥二哥，只是眼前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刚想开口，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又咽下嘴边的话。 这落在刘嬷嬷的眼里又是另一幅样子。 看着自家小小姐只吃了一块就放下，只当是她太过思念外出经商的老爷和二位公子，以至于快要茶饭不思了。 刘嬷嬷默默记下，打算晚些时候禀告夫人。 晚间，在听完刘嬷嬷的话后，赵杨氏的眉眼也染上一抹愁思。 她让身边的大丫鬟绿烟取来纸笔，静思了一会儿后提笔写了封家书派人寄与赵老爷。 几日后，赵府的车队在暮色下浩浩荡荡从扬州城门驶入。 得到下人禀告后，赵杨氏赶紧稍作整理就出了院落，出来见到小思睿已经站在门口了，便牵着她的小手一起往正门口走去。 待她们到门口，赵老爷的车队也刚巧停下，先下来的是一个年纪不过八、九岁的小男童，唇红齿白，一双眼睛最是狡黠，像有星辰流转。 他轻巧地从车上跳了下来，径直就朝赵杨氏和赵思睿那处奔去。 “娘！三妹！”赵思辰激动地喊道。毕竟年纪还小，长途奔波使得赵思辰看起来有些疲惫，眼底许久不见母亲和妹妹的喜悦点亮了双眸。 杨氏弯下腰摸了摸二儿子的头，温柔应答。 赵思睿望着哥哥，露出和赵思辰兄妹两同款的小虎牙微笑，“二哥。” 赵老爷和赵思源也紧接着到了母女俩面前。 赵家的大公子赵思源刚行弱冠之礼不久，身着蓝色长袍，端的是一副翩翩君子，朝杨氏行了礼后又喊了小妹：“三三。” 赵思睿看到温柔的大哥，很是高兴地扑到了他的怀里。 看到许久未见的妻女，赵海威扬起了嘴角，他还有两年才值不惑之年，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饱经风霜的面容显示出成熟男人独有的魅力。赵杨氏看到他还时常能感到属于少女时期的青涩。 赵海威看到娇小的妻子扶了扶发簪，有些害羞地抿了抿嘴角，他不由心头一阵颤栗，只想赶紧把妻子拥入怀中。 顾忌到儿女和仆从们还在身边，到底只是带了点力道地握住了杨氏的柔荑，道：“月浼，我不在府中的这段日子你辛苦了。” 杨氏眼带柔情地注视着他，微摇了摇头，又体贴问道：“夫君这一路可还顺利？” 听见妻子轻柔的关切，赵海威眼神却深了些，携了妻儿入府，嘴上只道：“进府再说。” 第二章 乞巧 念在大家长途奔波的疲惫，一大家子和和美美地用完晚饭后，就各自回了院落休息。 亥时，赵氏夫妇的落轩院里。 杨氏在服侍着老爷脱完外袍后，终于得了机会问他在经商路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这次外出经商的途中遇上了山匪，”怕杨氏担心，他又赶忙道“不过我与孩子们都相安无事，只是……” 听罢，杨氏知晓了是府中一位名为林虎的车夫为丈夫挡了一刀，却不幸被刺中要害而身亡。 在听见老爷已经为林虎的家人安排了日后的生活才稍感安慰，又说日后要去探望林虎的妻女以表感谢。 两夫妇交谈一番后时候已经不早了，便相拥入眠。 － 转眼赵海威和赵家两位少爷回府已经有好几天了。 赵二公子赵思辰平日里是最爱玩闹的，这几日呆在府里无聊，早就闲不住了。刚巧赶上一年一度的乞巧节，大哥赵思源陪着父亲出府谈生意去了，他便央了母亲的同意，带着小妹出府赏花灯。 往年杨氏觉得女儿太小，街上又人多，很少让她出府。这是她第一次在乞巧节出门，三三努力抬起头看着路边的花灯，或形态各异或五颜六色的灯，觉得新鲜极了。 她穿着杨氏给选的藕粉色渐变襦裙，裙摆边上绣着上一群仙鹤，十分符合乞巧节的装扮。她玉雪般的小脸在暖色灯光的照耀下愈发显得惹人怜爱。 天色渐渐黑了，随着花灯一盏盏亮起，街上变得明亮的同时，人也开始变得多了起来。 而杨氏为了保证他们兄妹两人的安全，在他们出府前派了很多家卫，吩咐不得离开他们周围。 人潮的增加让赵思辰愈发放不开手脚，只因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兄妹二人的步伐逐渐变慢，又不方便一大群人停下赏灯。 赵思辰突然发现自家宝贝妹妹手里还捏着把小团扇，像个坠入凡间的小仙女似的，越看越可爱，由衷夸道：“三三，你像从天上下来的……” 三三：好整以暇地接受来自亲哥的彩虹屁.jpg 岂料下一刻就听到他真情实感道，“小宫女一样。” 赵思睿还没来得及弯起的嘴角瞬间抿住了。 赵思辰感到有些莫名，妹妹突然不高兴了…… 他思索了会儿，以为她和自己一样是觉得人太多不便行动了。 他本就是怕妹妹不敢晚上和他出来在人潮涌动的街上玩，就一直忍住了让一大堆家仆跟着二人。逛到这会儿，看妹妹完全是不怕人多的。又想着妹妹第一次在乞巧节出来，欲带她去街边的小摊上仔细逛逛，多带她玩玩。 他便故意把几批奴从支开去买些零碎玩意儿，自己则趁机牵着妹妹的小手融入了人潮向前街走去。 思辰和三三没走多远就看到一处捏糖人的小摊，小摊位于城中河旁，边上围了不少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小孩。到小摊不远处，三三发现思辰的步子停了停，她偏头拿水灵灵的大眼瞅着他，像是在问他为何突然停下。 赵思辰默默看了看娇小的妹妹，怕带小妹去会被挤着，又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原地，打算放弃去小摊看看的念头。 可三三在和自家二哥的一眼对视中显然敏锐察觉到了什么：相比对花灯显得有些兴致缺缺，自家二哥看着男孩子们人手一份拿着的精巧糖人的眼睛就差明晃晃地写着“我也想拥有酷炫糖人！”。 三三放开她真?童心未泯?二哥的手，摆摆小手道：“哥哥，你想要什么就快去买吧”，又慢吞吞补充道，“我不会乱跑，在这里等你”。 赵思辰看着一脸乖巧的妹妹，他想了想，让妹妹站在河边的石桥的台阶上，那里的人相对比较少，地势也比较高，他去买糖人也能一眼看见她。 安置好小妹后，赵思辰满意地拍了拍她的头，像模像样地嘱咐道：“三三不要乱跑哦，哥哥很快就回来”。随后快速转身，加入了抢购糖人的队列。 琳琅满目的糖人很快吸引了赵二公子的全部心神，和身边的小孩一起加入了捏糖人老师傅的粉丝团，不住发出“哇”的赞叹。很快，他亲爱的小妹就被他抛之脑后。 而这头，三三左等右等不见自家哥哥过来。为了打发时间她努力踮着小脚看远方的风景。街边的灯明明暗暗，煞是好看，她趴在石栏板边看得一时竟有些出神。 这时，几声清脆的喊声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站住！别跑！”。 她整理了思绪，应声回头，却看到桥另一端离她不远的一个红衣小姑娘飞快向她这边跑来。 三三已经快从石墩上埋下的一只脚还来不及收回，心里咯噔一下，然后眼看着自己被“咚”地一声撞下了桥。 被撞下去的那一秒，她紧紧闭上了眼，甚至屏住了呼吸，做好了掉进水里的准备。然而在失重感之下，无助的小手在空中不住胡乱挥舞。 所以当迟迟没有预想中被水包围的感觉后，她蒙了一瞬，看着四周小心翼翼地眨了眨眼。 这才发现自己正正好掉在一艘刚驶过桥洞的小船上，而且好像刚好掉在了一团挺软的东西上。 三三听到一声极轻的抽气声：“嘶――”低下头看自己到底掉在了什么上面，却掉入了一双如墨的瞳孔，深不见底，又好像含着一丝无法言语的痛楚。 反应过来自己掉在了人身上之后，三三赶快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 待那人也爬起来后，她才得了空隙偷瞄瞄观察他的容貌，这一看，三三就险些叫出声。 准确地说自己砸到的人还只是和自己二哥差不多大的小哥哥，二哥在自己心中，人虽然有些天然傻，却无法否认他从小皮囊在同龄人中就是出类拔萃的。 可这位小哥哥却还要更出色一些，他起身后拂了拂自己绀青色的衣摆，身姿修长，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现在就十分惹人注目，不知长大了又该是何等风姿。 看着小哥哥本该如玉温润的脸庞染上愁苦，“始作俑者”赵思睿本该立马道歉，可她只是拿小眼神目不转睛地盯住他，只想原地三百六十五度旋转她的小花裙摆，甚至内心想像小裙裙上绣的小仙鹤一样起舞。 天呐！我竟然遇到了我童年版的爱豆！呜呜呜……身为现实生活中的追星女孩三三看到小哥哥的长相和自己爱豆小时候一模一样，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就在她打算用自己颤抖的语音表达对他的喜爱时，还没来得及张口，她就再次听到了自家二哥尖利的叫声――“妹妹！妹妹！” 赵思睿发誓，这是今晚第二次继二哥夸赞自己像小宫女后想跳起来用他手上的糖人封住他的嘴。 可三三有苦不能言地闭上了小嘴，然后幽怨地看着姗姗来迟的?手上拿着孙悟空糖人的?她的亲哥哥。 这落在赵思辰的眼中，就成了妹妹摔得疼，委委屈屈朝着自己撒娇。 他的亲哥包袱又重新捡了回来，待船上的人把船停稳后马上把妹妹抱到了岸上。 再回想起刚刚，他本来正撅着屁股混在人堆里看捏糖人。 后来捏糖人的老师傅捏了只灵巧的兔子给一个小女孩，他看着兔子，不禁想着这兔子白白净净的，像我家妹…… 还没想完，他突然像遭电击似地站直，然后就，惊恐地看见小妹从桥上像个球似的被撞下来。 他一路奔驰，跑近了稍微舒了一口气，自家妹子看起来是安然无恙的，又碍于有旁人在，也不方便仔细看看她有没有哪里伤着了。 赵思辰感激对那人道：“多谢这位兄台方才出手相救，不然舍妹可要出事了……” 小哥哥愣了一瞬，并不是那么情愿被砸的他，有些郁闷地没说话…… 第三章 探访 赵思辰又问道：“不知这位兄台家住何处，可否告诉在下，改日家父必携舍妹亲自登门道谢。” 小哥哥这时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答道“不必了，举手之劳罢了。”其后就和赵思辰告别，进了船篷内乘船离去了。 这时，之前回府禀告兄妹二人不见的下人已奉杨氏的话迅速重新带人找到了他们。 刘嬷嬷也在这群人之中，刚刚那惊险的一幕让她现在回想起还冒冷汗。后怕似的，刘嬷嬷抱起自家小姐，拿额头贴了贴她的。 当三三安抚好嬷嬷，小哥哥留下的就只有一道背影了。 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上一句话的赵思睿欲哭无泪，被嬷嬷抱着上了马车回府了。 － 赵府大厅内，听完赵思辰说完当时的情形，杨氏在牵过自家小女儿的手细细询问有没有哪里伤着了后，又里里外外检查了好几道。末了，这才把三三紧紧搂进怀里。 心疼地把女儿送回她的艾芮院后，杨氏终于得了机会来教训丢妹妹买糖人的二儿子。 跟在母亲后面显得一直安静如鸡的赵思辰，在杨氏眼睛斜睨过来的那一秒，心跳的速度显示其内心其实颇不宁静，仿佛在说：终于要来了是吗。 而在母亲微笑着让他这个月不准出门加罚抄十遍家规后，他竟然诡异地踏实了。 赵思辰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认命地回到他的景辰院，踩着月光，迎着夜风，在书房开始抄写家规第一条。 在他写到第二十条：凡事以家人的安危为重，要保护好娇弱的妹妹时，他抬起头揉了揉手腕。 赫然看见娇弱的小妹艰难地从他书桌前没关的窗户缓缓地探出了头。 看着妹妹穿着单薄的寝衣，他有些头疼，急忙把她从窗口顺势抱了进来。 三三脚一落地，小嘴就巴巴开始问道：“二哥，这么晚了你咋还在书房里？” 赵思辰看着单纯的妹妹，打算坚决维护好自己作为哥哥的高大形象。拢了拢妹妹试图踮起脚看的纸张，他恍若无事道：“只是夜起练字罢了。” 三三看着自家二哥的举动，眼里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俨然是以为二哥学堂作业没有写完就带着自己出去玩了。 赵思辰看着妹妹刻意眨了眨那双会说话般的大眼，掩饰般说：“妹妹你这么晚了不睡还来哥哥这里作甚？” 看着哥哥关怀的双眼，三三似是有些不大好意思。 又想起自己在沐浴完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今晚发生的事，懊恼自己遇见爱豆竟然什么话也没来得及说。 想到二哥貌似和他说了几句话，小身板又麻利地从床上站起来，打算来二哥这儿问问小哥哥的事。没在他卧室看见人，却发现他书房窗前的灯还亮着。 发现自己貌似打扰了二哥深夜补作业，她扭扭捏捏地说：“二哥哥，我来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今晚救我的那个小哥哥是谁呀？” 赵思辰听到妹妹晚上所来是为专门问这事，有点惊讶，很快回道：“我也不知，那位公子还未告知我他的名字就走了。” 在看到妹妹有些失落的样子，又补充道：“估计是不大方便说吧。你快别想了，乖乖回去睡。说不定以后还能再遇见呢。” 赵思睿来了一趟，没有得到答案。被二哥哥哄着回了艾芮院，竟是又在床上掀开被子坐起反反复复起了好几次。 第二日清晨，快要去学堂的赵二公子赵思辰在发现起得比鸡早的妹妹今日竟然没有起来和自己道别颇为讶异。 本打算进妹妹屋里看看，却发现赵父和杨母匆匆忙忙地也往艾芮院赶。 他有些疑惑地跟了上去，进屋后却发现妹妹小脸通红地躺在床上，一看就是发烧了。 杨氏正忙前忙后地请人叫太医烧开水，在屋内踱步的赵海威碰巧看到小儿子屁颠颠跟在后头，眉头一皱就把人打发上学去了。 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的赵思辰：…… 好不容易用热毛巾把小思睿身上出的汗擦干，她额头温度也终于降了一点。 赵海威看女儿有妻子和下人照顾，出去忙铺子上的事去了。杨氏还未来得及歇一会，就听得下人来报隔壁新搬来的那户人家的夫人来访。 无奈，杨氏在吩咐了刘嬷嬷待会儿把太医开的药给小小姐喂了后，去了主厅堂见访客。 杨氏正微微低头思索着这新入住的人家怎么来了赵府，却在门口就听见了一声女子的呼喊：“月浼妹妹！”那声音竟是如此耳熟。 她意外地抬起头，厅内已有一位美貌妇人，身旁一少年亭亭立着。那位美丽的夫人看见她的那一秒就迫不及待地从堂厅的客座上站了起来，那熟悉的音容面貌一下就把她拉回了十几年前。 那妇人原是杨氏的闺中密友，名为唐馨。因嫁给顾侯爷随其离开扬州去了京城，现如今不知为何竟又回了扬州城。今日刚搬入，刚得知旁边住着的竟是十几年的好友，便携了儿子一同来拜访。 二人由于相隔遥远，多年不得相见，有很多要叙的话，激动地握着彼此手的样子就像还未出阁的姑娘在说悄悄话般。 杨月浼看着唐馨的举止犹如少女，披罗戴翠，便知她这些年也过得不错了。 说了几句话后，杨氏看着唐氏身边霁月清风的小少年，不由问道：“这位可是顾小世子？” 唐氏此时终于想起自己有个儿子，拿了条绣着锦簇花团的丝帕捂嘴笑道：“是的，洵哥儿，这是你浼姨，你娘亲我最好的朋友。” 顾洵微微向前一步，嘴角的弧度上扬，道：“浼姨好。” 杨氏温柔应下，心下道这孩子如今就当得一句“行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不知大了该是如何的惊才绝艳。 而唐氏细心发现好友的眉间始终缠绕着一丝愁绪，问道：“看妹妹脸色可是有事惦念？” 杨氏苦笑：“真是什么事也瞒不过馨姐姐……小女儿昨日受了风寒，现在正卧病在床，我不大放心，也不知她现在喝药了没有……” 唐氏之前听得杨氏生了两个儿子，倒是不知她又有了个小女儿，这时也面露焦急：“妹妹怎地不早说……可看过太医了？如若没有便带我去看看吧。” 杨氏这时被唐馨催着在去看女儿的路上，突然也记起好友曾学过医且医术了得，曾因偶然救下顾侯爷结下了不解之缘。 唐馨坐在思睿床头，速速诊断完后道：“妹妹莫要着急，刚刚喝过药，小丫头的烧此刻已经退了。让她多休息，及时给她用热水擦身子的汗，不出明日就会好了。” 杨月浼看着小女儿的面色显然已经比早上好了不少，放心了些，又和唐馨轻声道了谢，带其出了房门。 这时，落在后头的顾小世子在没了几位妇人华美衣裙的阻挡后，不经意瞥见了床上小女孩的脸。 他一怔，这不是昨晚上的小姑娘吗。 他看见她小额头上又渗出了一点点汗，周围的下人送二位夫人出去了也没人擦。 顾洵抿唇，看着小姑娘不适地扭了扭头，犹豫了会儿还是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 三三似有所感，在睡梦中放松地小小地呼了口气，又把莲藕般的手臂伸了出来。 看着小丫头只穿着雪白的中衣，他又迟疑着把她的小肉手给塞进了厚重的棉被。 这会儿三三倒是不乐意了，忿忿地转过小身子背对顾洵。 顾洵看她睡得安稳，打算迈步出去。 只是走时看见她的背景像是受了委屈般，觉得有些好笑，顿了顿，在窗台上放了个东西。 晚间，三三茫然从床上醒来，睡梦里自己成了个小莲藕，长在池塘地下的淤泥里，阳光把自己这颗小莲藕照得都出汗了。 刚巧有人帮自己头上的汗给擦了，自己舒服地从水中冒了个泡泡以示感谢。 可那人后头又把努力向天空生长的自己狠心按回了淤泥里，然后自己就气得把根都旋转了过去背对那人。 好生奇怪的梦……三三一边想着，一边情不自禁打量着自己最后转过去的方向，最后竟在窗台上发现了个红色的香囊，正反面都写着小小的福字。 三三抓过香囊，站在床上有些不知所措，依稀记得梦里那人离开时也给自己留了个什么…… 三三的动静惊动了在偏屋守着的刘嬷嬷，她进来发现自家小小姐手上抓着什么，看到自己进来又下意识把手背在了身后。 刘嬷嬷假装没有看到她的小动作，轻柔服侍着她擦了脸，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带着她去杨氏院里用晚膳了。 赵氏夫妇在看见女儿面色红润后终于彻底放了心。 而赵思辰在下过学堂后去看过妹妹好几次，看一直没醒也没打扰。此刻看她健康的样子，放心地吃了两碗饭，绝口不提妹妹昨晚头发还没完全干就出来乱跑的事了。 一家子用完膳后，赵思辰继续回去做功课了，杨氏看女儿在自己面前磨磨蹭蹭，问道：“三三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呢？” 赵思睿从身后摸出一个小囊：“娘亲，这个是我醒来在窗台边发现的，您知道是谁放在那的吗？” 杨氏接过她手上的东西打量着：香囊两面的底下都绣有一玲珑塔，经典的扬州刺绣。懂针线的一看，小小的福字还采用了罕见的双面绣技法，会这种绣法的人整个扬州城也找不出几个，再看最后收线的针脚绵密典丽。 这种带着强烈个人色彩的刺绣让杨氏一下就知道这只怕是出自唐馨的手。 思至此，杨氏弯下腰，平视三三扑闪扑闪的眼睛道：“隔壁府上已经搬来人入住了，府上的顾夫人是娘亲以前的好友。她今日来拜访时得知你病了，去看过你。” 三三明白了：“哦，是那位夫人给我留下的。” 杨氏刚打算点头，突然想起唐氏该是不得空把福囊放在女儿的房里的。 那么，既能得到唐馨亲手绣的福囊，又有机会放在三三房里的，怕是只有那位顾小世子了。 她摇摇头：“不，是她的儿子顾洵给你留的。” 第四章 小宴 赵思睿听完母亲的话，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嗯？怎么回事？顾洵不是男主的名字吗？已经开始了吗？剧本里没有这一段啊？ 在心里发出致命几连问后，赵思睿游离着被送回了自己的小院。 － 吃吃喝喝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距离赵思睿乞巧节见到被砸到的小哥哥已经有小半年。 在赵思睿缠着大哥赵思源和父亲赵海威去过街上几次，想偶遇他却都无果后，她慢慢打消了这个念头。 期间，她甚至还拒绝了好几次娘亲发起的母女游玩邀请。 这日三三正坐在花园里搭的小秋千上，杨氏过来找她时看到的就恰好是这幅场景：思睿的小脚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地，情绪看起来有些低落。 赵母眼看着夏日里像颗小草般野蛮成长的女儿，情绪竟也随入深秋零落，不由有些忧心。 本打算带着三三一起去隔壁顾府找唐馨喝点小茶吃点小点心，前两次去的时候女儿都刚好要跟着丈夫或儿子出门玩去。 可眼下看着小女儿有些恹恹的神情，她决定还是留在府里陪陪她。 低着头有点想打瞌睡的三三看到自己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双精致的绣花鞋，她揉了揉眼后抬起头，软软喊道：“娘亲。” 赵母看到伶俐懂事的小女儿，只觉得心都要化了。不由感叹时光真是快，感觉她出生的时候还历历在目，一晃都快六年了。 想到这，赵母道：“三三，初八是你六岁生辰，娘亲打算给你办一个小宴好不好呀？” 三三看着娘亲一脸期待的样子，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唔，好的呀。” 杨氏在府里一向雷厉风行，颇有当家主母的威严。所以短短几天后，三三毫不意外地知晓，府里上上下下都已经为宴席准备妥当了。 腊月初八，赵府嫡三小姐的六岁生辰宴如期举行。 由于只是为小女儿庆生的小宴，只请了些关系好的亲朋好友。杨氏一大早就和赵老爷在府中招待宾客了。 而这次宴会的主角赵思睿此刻正在艾芮院里巴巴地等着拆哥哥们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大哥赵思源送的是两尾朱顶紫罗袍，一种极其名贵的金鱼，头部呈深红色，色泽深红艳丽，通身红紫两色相嵌。 这是赵思源在外出经商的途中寻得，知晓小妹喜欢这种漂亮的小东西，早早地为了小妹生日而备下。且他近两年在府中的时间本就少，正在为接受父亲赵海威的生意而四处学习奔波，这次也是为了小妹的生日特地赶回来。 赵思睿目不转睛地望着双层虎头盆里的鱼游来游去，鱼尾像蝴蝶般散开，欢天喜地道：“谢谢大哥！我很喜欢！” 过了一会儿，她又转向二哥赵思辰，用眼神示意他别害羞把礼物拿出来。 赵思辰看妹妹的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你有什么招数快使出来”，这才终于把背着的手拿到前面，握着的手松开是一个小木雕。 是个小女孩抱着一只小兔子的形态，女孩的穿着和赵思睿乞巧节打扮无二，怀里的兔子更显得其仙气飘飘，也是份用了心的生辰礼。 赵思睿从二哥手上接过木头，用小鼻子嗅了嗅，小小的木雕用的竟是黄花梨的材质。 她有些惊喜地看向二哥，却看见二哥偷偷背过有许多细小化痕的双手，心下顿时了然为什么他前段时间常常不在府里。 她心下感动，也没说什么，只是对这木雕显然更爱不释手了。 赵思辰看到妹妹这样，深深满足了他身为哥哥的小小的虚荣心，他摸了摸自己的伤口，觉得很值得。 这时，杨氏派了身边的大丫鬟绿烟请兄妹三人过去，马上就要开席了。 赵思睿在小心收好哥哥们送的礼物后，跟着哥哥们去了前院就和他们分别去了宴请男女宾客处。 她如今所处的时代民风虽较为开放，但还是实行男女分席，中间以屏风分隔。 才刚刚入座，赵府门口就来了新的客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对青年夫妇，男的品貌非凡，夫人也十分貌美。 赵思睿看着这对陌生的夫妇，在心底赞叹了一声郎才女貌后，便开始神游待会儿把那两条金鱼放在哪比较好。 “三三，这是娘和你提过的馨姨。”杨氏带着刚才的夫人坐到了赵思睿这桌上。 赵思睿露出了小虎牙，喊道：“馨姨好。” 唐馨上次看到她还是她生病时，那时因为闭着眼显得我见犹怜。现下赵思睿着一身鹅黄色留仙裙，明眸皓齿，简直符合她曾经所有对女儿的幻想。 唐馨朝着小思睿露出得体的微笑，又拉过思睿的手取出了一只小银镯给她套上。这是除了顾府来时送的生日礼物之外，唐馨自己额外准备送给她的。 思睿得了小镯子，她抬起小手摇摇，银圈一端的铃铛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声，欢欣道了谢。 开席后，唐馨又用公筷时不时给小思睿夹菜，对她十分亲近。 杨氏看着好姐妹资深女儿控的样子，有些意想不到。虽说唐馨以前就极喜欢摸摸抱抱虎头虎脑的小孩子，可是她有自己有了孩子后该是对其它小孩子的兴趣消减些的。 席后，赵思睿拒绝了刘嬷嬷等人的帮助，亲自从自己房里把小金鱼抱出来，端着小陶盆往花园的小池塘那边走。 思睿身后跟着一大批仆从，看着小小姐因为害怕把小金鱼撒出来，步子迈得很小。 在一大堆人护送着两只小鱼快到目的地，还没来得及长吁一口气的时候，池塘旁的梅林此时传来一名男童的声音：“睿姐姐，睿姐姐……” 于是仆从们看到小小姐听到这声音，机警地抬起头，以绝佳的视力确定了不远处的小人影就是堂弟赵子谦后，加快了脚步。 她心下道，赵子谦看到了肯定又要把我的“大娃”、“二娃”抓起来玩呜呜呜，我不能让它们像我惨死的小喵一样，得快点把他们放进小池塘里。 赵思睿在心里流宽面条泪的功夫，就已经给自己正面看像娃娃脸的两条鱼起好了名字。 可那厢的赵子谦以为堂姐还没有看到自己，撒开脚丫子跑得更欢了。 思睿颤颤巍巍走到池塘比较低洼的地方，刚要把盆里的鱼倒出来，可她终究没有像个小炮扎一样的堂弟快。 赵子谦转眼就跑到了思睿身后，激动地一拍她的肩膀。 赵思睿像只小仓鼠似的惊慌失措，过于害怕小鱼惨遭堂弟这个混世魔王的毒手，一不小心从长满青苔的石头上向下滑去。 而仆从们本是不想妨碍了她特地站在了岸上，这下倒是有些远水救不了近火了。 岸上的人以刘嬷嬷为首，眼看着小小姐就要连人带鱼掉进水里，突然看到一个靛青色身影一闪而过。 赵思睿还没来得及发出尖叫，就被顾洵满头黑线地一把拉住了衣领。 小姑娘嫩黄的衣摆轻轻扫过水面打了个漂亮的旋，明明很是惊恐，转过身看到自己后竟然笑开了花。 顾洵有些怀疑这小丫头是不是在故意寻求刺激了。 第一次也是这样，从桥上砸下来，站稳后却兴奋得紧。虽说她当时什么也没说，他却捕捉到她眉宇间的欣喜。 在顾洵感到有些无言时，赵思睿却深感“踏破铁鞋无觅处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身侧就连推自己落水的堂弟都变得可可爱爱了。 她前几个月一直在找古代的爱豆小哥哥此刻竟然就站在自己面前了，还提着自己的衣领！ 有了记忆里上次一言不合就被抱走的经验，她自觉难得智商在线一回，也不顾自己正身处何方，就磕磕绊绊道：“哥、哥哥！我叫赵思睿。我是你的粉丝，窝喜欢你好多年了呜呜呜……” 一旁五岁的赵子谦有些奇怪，睿姐姐怎么又有个了个哥哥呢…… 想到睿姐姐掉进水里是自己一手促成，他也不敢问，明智地闭上了嘴。 这实在不怪赵子谦这么想，是赵思睿喊“哥哥”的声音过于真情实感，若是她以前的闺蜜张嘉琪听到了，肯定知道这是她追星时的神态语气，可不知道的人或许还真以为那人是她亲哥。 而顾洵其实一早就知道她是谁了。 他在搬来的几日后就开始在当地的学堂上学了，刚好和赵思辰做了同窗好友，他曾多次听赵思辰骄傲地提起他的小妹是如何的伶俐动人。 今日在宴后，母亲在和她的闺蜜也就是杨氏联络感情，他便出来在赵府花园转转。刚好转悠到假山附近的时候，很远看到一个小姑娘端着个盆向这方走来，身后还跟着一大批下人。 他本想打个招呼，可看见小姑娘一门心思在盆里，为不显突兀，他打算等会儿看看情况再过去。 谁知这一等，就差一点又等到小姑娘掉进水塘。 好在他在看清她盆里是朱顶紫罗袍后，前来阻拦她把它们放入深水里。 这种鱼金贵的很，只能放在浅水饲养，且最好是在附有青苔的陶瓷盆里。 他此刻听完她一番聊表衷肠的话，有些七零八落。他眉宇间若有若无有了一丝哀愁：唔，赵思辰的小妹妹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说话也结结巴巴的。 只是他一向心思比同龄人深，不会轻易表现在脸上，他默默把小姑娘提溜上岸，浅笑：“嗯，你好，我是顾洵。” 顾洵的话像是先在阳光下慢悠悠飘了一圈，传入赵思睿耳中很是温柔。 他的笑容在波光粼粼的水塘的映衬下也显得更为晃眼。 呜，我爱豆朝我笑了！我爱豆和我说话了！我爱豆说他叫顾洵！呜呜呜名字真好听！就是有点耳熟呢。 顾洵……顾…… 思睿脑子里名为理智的缰绳忽然拉住了她的天马行空。 赵思睿：？？？ 第五章 告别 看着面前笑得温柔的小少年，三三僵住了。 如果说她刚刚还有些心存侥幸的话，顾洵的下一句话就彻底浇灭了她内心微弱的名为“希望”的小火苗。 其实是顾洵看小姑娘有些失魂落魄，觉得自己刚刚好像确实说得过于精简，又补充道：“刚刚搬到扬州，就在你们家隔壁。” 三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这下彻底确定了他就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原赵三小姐的未婚夫，她在古代遇见的和爱豆长得一样的小哥哥。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记忆力如此出类拔萃。 来到这里已经六年了，她还记得穿来前夕在书里看到的： 顾洵向来待人温和，可面对赵思睿的屡次纠缠，他终于没了好脸色，冷冷道： “我从未喜欢过你，只是把你当妹妹罢了”。 这句话终于让赵思睿彻底崩溃，从此走上了恶毒反派的不归路。 如今，面对尚未厌倦自己的顾洵，赵思睿知道，身为资深穿书玩家，她应该赶紧远离顾洵，以免踏上原赵三小姐的后尘。 于是，她小嘴一撇，眼泪汪汪道：“哥哥，抱～” 顾洵：…… 顾洵以为是刚才的差点落水吓着了小姑娘，虽有些无奈，也没想太多。 他又怎么知道，这其实是赵思睿自以为的和自己的最后的告别。 毕竟在原来，赵思睿可老是和张嘉琪嚷嚷着，如果能在现实中见爱豆见一面就死而无憾了。 张嘉琪斜着眼睨她：“要真见到面了，你就会想，至少也要握个手或者抱一下就可以上天了。” 赵思睿沉默着把手上的抱枕向沙发另一端的张嘉琪砸去。 没有否认。 然而，在顾洵脚下微动时，假山后突然蹿出了一个更快的身影，熟练地把小姑娘一把抱入怀里。 他垂下羽睫，看着赵思睿她亲哥哥赵思辰把她抱高了然后像极了那些炫耀自家小孩子的父母一样向他走来。 赵思辰今日席后想起三三很久以前问过他乞巧那天是否认识救他的那位是谁，他之前也不知，后来在顾洵去学堂后才与他结识。 今日恰巧顾洵来了赵府，赵思辰打算告诉妹妹一声并介绍一下他。 他在后面的庭院找了一圈后，打算爬上假山一揽，绕着假山转时恰好发现了他们二人。 三三由于害怕顾洵拒绝，眼神飘忽，不小心瞥见了他站的地方。 在他的亲哥滤镜下，成了妹妹看到他之后的六岁了第一次主动要求哥哥抱。 他怀着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一把把她搂住，全然未注意到妹妹的僵硬。 赵思睿现在深刻明白了她二哥就是她追星路上最大的阻碍。 她愤而无泪。 兄妹二人竟都没注意到顾洵之前的小动作，可另一端过来与赵母杨月浼散步的顾母唐馨眼尖地看见了自家儿子迈出了试探的小jiojio。 平时顾洵和家里的其它表弟表妹等虽和睦却不亲近。 旁人不知，她却一眼就看出这小子刚刚显然是想抱抱小思睿的，这令顾母颇为惊讶。 看破不说破的她携赵母杨氏走来。 于是，两家大人开始热切地介绍自家子女。 在她们的言语往来之间，顾洵突然感觉自己的衣摆被向下拉住。 他低头，看见小姑娘不知何时从她二哥怀里挣扎出来。 他有些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姑娘动作幅度小小的，又过来牵他按在衣袍旁的手。 顾洵顿时起了逗她的心思，悄悄把手移开。 抓了个空的三三面不改色地把小手收回。 握手也不行嘛TAT 目睹这一切的两位大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眼神。 顾母道：“洵儿，想必你和你睿妹妹已经认识了，要好好照顾她哦。” 顾洵只作没听见母亲结尾稍稍拉长的“哦”，神色自若道：“嗯。” 赵母看三三作鸵鸟自闭状，笑笑没说话。 直到顾洵和其母出了赵府后，三三方小心探出头。 在三三生日的这天，她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了想见的爱豆小哥哥，可她并不是那么高兴。 她隐隐记得身为一名小说家，该熟知和女主抢人的必定没什么好下场。 因此，尽管由于双方母亲的缘故，日后或许避免不了和男主接触。 她也下定决心要和男主保持“兄妹间该有的距离”。 嗯，要矜持，不能再“猛虎扑食”了…… — 过了腊八之后，很快就是新年了。 年末也是府上最忙的时候，收账等事都得赶在新年之前完成，以讨个好彩头。 赵母不仅需要统领整个府上的仆从们，还得亲自操办祭祀的大事，一时忙得也没有什么时间和唐馨开姐妹间的茶话小会了。 很快，赵府迎来了除夕夜。 下午下了雪后，赵思辰正在庭院带着妹妹打雪仗，他弯下腰麻溜地做好一个小雪球，打算朝妹妹扔过去。 瞄准时，他再定睛一看。 三三今日穿着桃红色小袄子，头上还梳了两个小花苞，看着喜气洋洋的。 赵思辰再看门上贴着的福娃，乐了：“妹妹，妹妹，你看你后面……” 三三面带疑惑地转过头，看过之后飞速转回来，“你闭嘴。” 赵思辰看着妹妹黑了的脸，知道她定是领会了，做了个封嘴的手势。 两兄妹玩闹之际，除夕夜的家宴也备好了。 用过年夜饭后，按照扬州城的风俗，全城会在子时放烟花。 像赵府这种大户人家，自是会在府中院里放，不必特地出门看烟火。 三三自从饭后收了赵父赵母给的两个厚厚的红包后，就开始眼巴巴地等。 然而在天空边陆续炸开几朵烟火后，赵府的烟花仍未准备起来。 她刚打算开口问，一旁更猴急的二哥就问她娘亲了，道：“娘，府里今年还放烟花不？怎的这时候了还没动静啊？” 杨氏正坐在八仙椅上喝着龙井茶，听闻赵思辰的话，仍不疾不徐地品了口茶。 看到小女儿也一脸盼望的样子，方把手中精制的紫砂杯放下，看向二儿子回道：“嗯，是时候了，走吧。” 赵思辰狗腿地走在娘亲身边，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外走去。 直到赵母一路带着一大家子走出赵府大门，三三才明白今年怕是要去外边看烟花了。 赵思辰鬼鬼祟祟凑在三三耳边道： “看这架势，今年怕是银子不够，我们要去外头蹭烟花了。我年夜饭时看仆从们都少了许多，估计是发不起月银被遣散了……妹妹你呆会儿可千万别作出失望的样子，徒惹爹娘还有大哥伤心了。” 三三看着杞人忧天的二哥，默默无语。 不过往年总在府里看，这次对要去哪儿她也感到好奇和新鲜。 很快，五十米外、两个红灯笼下格外闪耀的、刻有“顾府”二字牌匾打消了她的好奇。 在看到站于台阶之上迎接他们的顾洵后，三三有一丝手足无措。 人群中三三偏就一眼看见了他，披一玄色鹤氅，玉冠束起墨发，一丝不苟的样子更显其眉目如画。 三三条件反射似的，脑子里瞬间飘过了“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等多条大写加粗彩虹屁。 然而，在险些被这位“无双公子”的美色蛊惑着吹嘘时，她又想起给自己立下的矜持准则。 一时之间哽住了小脖子。 顾洵远远地便见小姑娘头顶两个蹦蹦跳跳的小花苞过来，看她突然像是被命运扼住了咽喉的样子，仿佛受到甚么不知名的惊吓似的。 便移开了视线。 此时站在门前的唐氏走来，亲亲热热地牵着三三的手，又挽着杨氏进了赵府。 赵海威和顾侯爷亦自行组合，哥两好地跟着往里走。 和可劲儿地用珠玉造府的赵家不同，三三一路走来，发现顾府偏向大气宏伟，廊腰缦回的建筑群落在夜色的掩映下显得神秘而幽雅。后院引进了南方园林的布置，错落有致。 一行人最后停在了一处视野极佳的亭阁处。 三三坐在露天的长凳上，上半身趴在围栏上。 在不远处望见了二哥嘴里“被遣散的下人”，正忙着做最后燃放烟花的布置，想来今年赵顾两府是一齐准备这件事了。 距离正式点燃还有一会儿，顾洵喊人搬来一箱可以用手把持的小型烟花。 赵思辰眼尖，看他学堂新结识的好兄弟乐于分享，主动拿了些去旁边玩了。 顾洵迟迟不见赵思睿像她二哥一样自己过来拿，又看赵家父母还有他自己爹娘正说得高兴，没人顾得上这边，他亲自选了她可能会喜欢的向她走去。 三三年纪小，虽兴致勃勃想看烟花，这会儿却有点打瞌睡，小脑袋摇摇晃晃的。 面前递来了仙女棒，她迷茫地定住头，与来人对视后精神一振，眼睛先于意识地亮了。 呜呜呜，神仙爱豆送我仙女棒了。 在内心犹豫零点零一秒接受还是接受后，她站起来双手接过，像捧着奥运火炬一样虔诚。 她尽量克制住自己不受控制的笑容，矜持回道：“谢谢洵哥哥！” 三三丰富的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很好地愉悦了陪家人寒夜看烟火的顾洵。 顾洵又帮着她把手上的仙女棒点燃。 他低头的那一瞬间，临近的天空开始变得五彩斑斓起来。 是烟火的引线被点燃。 当赵思睿伸出一只小手捂住了靠近心脏的地方时，顾洵忽地抬手，替她捂住了耳朵。 极近的距离。 赵思睿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开始不受控制。 又开始心潮澎湃起来。 第六章 交友 赵府的生意这两年正处于向京城那边扩张的关键时期，所以赵思源和赵海威在过完年的第二日便驾车出门去了京城。 赵思睿还未来得及细细回味前两日除夕晚上的事，初二那天，杨氏便带着赵思辰和赵思睿回了杨府看望杨父。 杨氏出生扬州有名的书香门第，却没有一些读书人固有的迂腐思想，从不过多约束子女。 当初杨月浼和赵海威相恋，哪怕这个女婿是别人眼里所谓不入流的商贾，只要他对自己女儿好杨父便不反对。 杨母还在世时，害怕女儿嫁过去过得不好，杨父还说服了她。 他一直认为只要儿女过得幸福就好，对待三三这些孙辈更是如此，只希望娃娃们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长大。 因此他一直致力于把孩子养得天真烂漫。可仿佛受家族的读书传统影响，家里的晚辈个个都礼仪周到。 就比如他的大儿子杨浮生，现于扬州城里最大的崇德书院里任院长一职。 虽然在旁人看来，都要说上一句杨院长有出息，叹上一句杨老好福气。 但在杨老看来，儿子虽然学术造诣高，人却过于注重礼仪，有些古板了。 想当初，他给儿子取杨浮生这个名字，就是不希望他被俗世的礼仪所绊住，以至于过得虚而不实。 比较之下，小外孙女的性子最得他喜欢。 活泼可爱精灵古怪，脑子里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想法。 三三也很喜欢自己这位外祖父。不同于有的只会读书的人，杨老的动手能力也极强。 基本上三三提出的各种新奇小玩意儿，他都会尽力满足。 比如在露天烧烤时需要的烧烤架，又或是三三刚学会走路时，想躲懒，话都说不清的时候比划出来的简易版的脚踏车…… 每次来了杨府就和外祖父四处吃喝玩乐，钓鱼、爬山，上街、烤串…… 马车悠悠停住。 三三从马车上飞奔下来，像是勿入尘网中的小鸟，一下子扑回了杨老的怀抱。 杨老的脸笑开了花，道：“哎哟，三三你都好久没来了！我可想死你了！” 边笑边把杨月浼和赵思辰热情招呼进府。 这几日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三三惊喜发现，自己去年在后院湖面结冰时，和外祖父随口描绘过的溜冰鞋都做好了，祖孙两牵着手上演现实版冰雪奇缘。 赵思辰羡慕地看着，他也小时候也总喜欢跟在外祖父屁股后面疯玩。 然而，在打翻烧烤架烧了外祖父的胡子、骑脚踏车撞折了妹妹的手后，赵思辰主动消停了。 杨氏乐见其成。 在赵府她虽也不太拘着孩子，可家里就三个孩子。赵思源和赵思辰，一个得继承家业，一个得在学堂上课，很少有人陪她。 三三又懂事，知她喜静，不会每次都要求她陪她玩。 故而她总是没什么太大兴致一个人玩这些。 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尚不显，这两年随着她长大，杨氏看她发呆神游的次数也愈发多了起来。 在杨府就不一样了，疼爱她的祖父对她那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有了玩伴的她显然精神状态要更好，那小嘴也巴巴没停过，整天和她祖父笑得不见眉眼。 她看向女儿的眸子不自觉多了怜惜。 而杨老看杨氏在旁边看起来忧心忡忡的，拂了拂花白的胡子，颇有些世外隐居高人的意味，问道：“不知这位女施主有何烦恼，不如说与贫道看看，或许贫道能为你分忧一二……” 杨氏把此事说了。 杨老随口说道：“这事儿简单，不就是没人陪三三玩吗。你年后把她送到她舅舅任职的崇德书院去，那儿保管孩子多。” 杨氏思索了一会儿，虽说五六岁上学堂的也不少，可因为家里看三三年纪小也不必跟着学堂学很多，此前一直是在家里请了先生来单独教她。 不过，崇德书院里头有哥哥照料一二，小女儿自个儿又天资聪颖，想来跟不上课程之类的担心的是不存在的。 故而应了父亲的话。 可杨老根本没听见，早就因为在和三三玩捉迷藏，藏起来了。 十几天后一个傍晚，由于赵思辰的学堂第二日要就开课了，得回去做些准备。 三三也跟着二哥回去。 而杨氏早在几天前就先行回去打理府中事务了。 三三和外祖父临近分别，抱头痛哭后，重新踏上了归途。 此时还没有人来得及告诉她，时隔几年，她又将重新踏上在学校上学的不归路。 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她时不时的发呆、神游在赵母那里，就成了她整日孤独没人陪。 而她心疼人的母亲和外祖父一合计，就打算把她放到学堂去交朋友。 到赵府的时候，三三在马车上累得睡着了。 随行的刘嬷嬷看到小小姐疲惫的样子，轻手轻脚把她抱下马车，又给她稍作洗漱，让她直接在床上睡了。 杨氏来到艾芮院，看到小女儿熟睡的模样，为她拈了被角，轻轻带上了门。 第二日。 三三在梦里听见听到二哥赵思辰尖锐的喊叫声，她“唰”地睁开了眼睛。 赵思辰极有辨识度的声音在窗外反复循环播放：“妹妹！妹妹！” 她三步做两步推开了床边的雕花小窗，在看到外面二哥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后，她向外伸过小身子，然后卡住了。 赵思辰看妹妹艰难地向外蠕动，一脸疑惑且主动上前，然后脸上被拍蚊子似的，不轻不重地挨了一下。 三三一脸真诚：“哥哥，虫子。” 随后看到赵思辰哇哇大叫，完全确定这不是梦后，心满意足起床了。 三三以为是二哥早上上学之前故意把自己弄醒，报了仇之后，跟着他去了杨氏院里用早膳。 杨氏看着儿子去叫女儿起床后脸上神情有点郁闷，和女儿神清气爽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什么也没说。 赵思辰看妹妹慢慢吞吞地喝着碗里的银耳莲子羹，不由道：“妹妹，你快点喝，待会儿你还得和我一起去上学呢。” 三三一脸受惊地望着他，这又是什么新的诈骗招式？ 杨母本打算在女儿用过早膳后再告诉她，既然赵思辰已经提了，她便温声道：“三三，娘亲帮你在崇德书院报了名，你今日跟着哥哥去看看，不好玩再回来好不好？” 此刻她微微有些紧张。 三三听闻娘亲的话一愣，转念一想和自己差不多的孩子只怕都去了，倒是很快答应了。 全然没注意娘亲的语气，仿佛只是把书院当做三三新的探险之地。 杨氏松了一口气，赶紧让绿烟取来她这几日缝制的小包，给三三套上。 杨氏给她里面装了很多她上学要用到的，看起来鼓鼓囊囊。 又麻溜地像赶小鸡仔的，把兄妹两送上了马车。 生怕三三会反悔似的。 到了崇德学院门口，赵思辰拍拍妹妹，一脸“让你也接受接受学习的毒打”的微笑，去了自己的班级。 而三三由她舅舅杨浮生亲自领着，去了她分在的班级，里头都是些和她差不多大的小朋友。 在学生们都到得差不多的时候，一个小女孩气喘吁吁地踩着上课铃声进来了。 她粗粗看了一下，最后刚好选在了赵思睿前面的位置。 三三正在看窗户外面的春景，转过头刚好和她对上视线。 这一看，两个人都瞪大了眼。 小女孩心道，这不是我那天不小心撞下桥的小倒霉吗？ 小女孩先一步开口解释了那天的事，她本是在人群里看见了一个窃贼偷了一位老婆婆的钱袋，就追赶着他上了桥。 不过她也没打算自己能够亲手抓到那小贼，只是想跟着他大声呼喊，让周围的人能够听见来帮忙。 后来追得急，在桥上不小心撞到了什么，她回过头去看了眼发现一个小姑娘掉在路过的船上。 见她没什么事，一咬牙便继续向前了。 可待那小贼被她呼喊过来的自己家的侍卫抓住后，她重新回过头去找刚刚撞到的小姑娘已经不见了。 三三心里是百转千回，虽说那晚被撞，可也是她间接让自己第一次遇见了爱豆。 听完女孩的话，知是事出有因，没有打算和她过多计较，“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可小女孩一口气说完之后，喘了口气，接着说道：“不过相遇即是缘，不如交个朋友吧。我是唐婷，你叫什么名字啊？” 三三看着她自来熟的模样，开口道：“我叫赵思睿。” 两人交换了名字，又一齐做了好闺蜜必做的事――一起上厕所之后，很快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下午赵思睿班上的先生念在同学们大都是第一次上学堂，放得很早。 因为离家近，回家也不赶时间，杨氏没给他们安排马车。 三三下学堂后，一个人坐在书院草地上拔草玩，顺便等她二哥一起回家。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她悄咪咪躲在了草地上和二哥约定的大石头后面。 没过多久，蹲在石头后面的三三看见了一个高挑的人影，可人影在石头附近了始终不肯再靠近。 三三忍不住了，忽地跳了出来，大喊：“嘿！哥哥！” 蹲久了出了阴影处后直面阳光眼睛泛花身子也站不大稳。 她抬手遮了遮，摇摇晃晃靠近身材颀长的那人。 走到近处看清后，她恶作剧般龇出的小白牙缓缓收回。 呆愣愣地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般自言自语道： “来的怎么是这个哥哥？” 第七章 陪伴 来人声音淡淡，“你哥哥被先生留下了，让我先送你回去。” 他远远就看见小姑娘背着鼓鼓的包围着石头转来转去，最后选定了一个自觉满意的位置。 顾洵默了瞬，觉得不能让她白忙活一番。特意绕到了另一面来找她。 三三受惊般“哦”了声，抓紧自己小书包的带子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然后毫不留情地把这次丢脸记在了她被留堂不靠谱的二哥头上。 可赵思辰平时虽然调皮，在学业上还是非常刻苦的。 这次被先生留下，是他怕妹妹一个人不习惯，上课都在想这件事。 吃饭也会忧愁想着，不知妹妹吃不吃得惯学院难吃的饭菜。 他今天的不在状态被人看在眼里，顺利成章被院里那位以严厉著称的李先生课后留下，准备与他来上一场心与心的会谈。 鉴于他有时候也会和顾洵一起回家，拜托了他先送自家妹子回去。 三三此刻正一步一脚印，心情沉重地和顾洵走在回家的路上， 看她走得吃力，顾洵缓缓停住脚步，垂眸道：“把包给我吧。” 三三还没来得及拒绝，就感觉到包上传来的一股力道，她下意识抓紧了包的边缘。 被两个人这么一拽，三三的小包开了。 顾洵沉默地瞥了眼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零嘴一只笔一本书也没看见的包，很快移开带笑的目光。 再看小丫头肉眼可见速度变红的脸蛋，他故意严肃道：“放心。我不吃你的。” 三三苦着一张脸，反驳道：“这是娘亲给我准备的，我也不知道……” 顾洵想起了赵思辰说的早点送妹妹回去吃饭，怕妹妹饿着。 他笑笑没说话，只是嘴角不经意透出的弧度，揶揄极了。 经过这一闹，两人的氛围倒是轻松不少。 顾洵默不作声任小姑娘又开始偷偷摸摸看自己。 追星女孩赵思睿的眼里，西斜红日给顾洵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她的爱豆会发光呢！ 然后顾洵便看到小姑娘又一脸喜意地悄悄转回去，压都压不住。 很快，到了赵府。 “进去吧，”他停了停，语音微扬道，“晚饭应该已经好了……” 就到了啊……小姑娘眼里难掩失望。 又听得顾洵后一句话，她无措地攥紧手里的书包带子，水眸写着无辜，羞红脸往里跑。 顾洵看小姑娘“哒哒哒”向家里跑直到快要进大门口了，又突然想起什么后转回身子，大声道：“谢谢洵哥哥送我回家。” 这个时期独有的糯糯的声音，尾调绵长。 见着那人转身离开，她又忍不住补了一句：“洵哥哥今天也很好看哦。” 于是她看见顾洵的背影小小地顿了一下，没回头，只高高地摆摆手，示意她赶紧回去。 三三蹦蹦跳跳向里走，刚好迎面撞见了杨氏。 杨氏特意出来等小女儿第一次下学堂。 刚好不小心听见了三三最后一句话，她看着女儿俨然一副小花痴的模样，问道：“哥哥呢？怎么是你洵哥哥送你回家？” 还刻意加重了“洵哥哥”三个字。 三三被杨氏牵着，把事情说与她听了。 落轩院。 三三小口小口咬着她最爱的芙蓉糕。 杨氏给她擦擦嘴角的糕点屑，试探问道：“今日去学堂怎么样？” 三三回道：“挺好的。” 杨氏又马上接着问道：“那明日再去可好？” 三三听着娘亲的语气仿佛不想去就可以不去似的。 答道：“好的。” 杨氏满意地笑了，又开始差绿烟去准备她明日要带的东西。 三三吓得从凳子上跳下来，不愿再出现今天这种“爱豆一检查我书包，发现里面都是小零嘴”的窘境，拉住她娘道，“娘，不用了不用了。” 见她娘一脸疑问，她咬咬牙道：“我觉得学院的饭菜很好吃。” 此时，赵二公子赵思辰在门口踉跄了一下，满脸震惊。 他开始反思，为何自己要多此一举地害怕妹妹不适应呢…… 饭后三三又在母亲这里玩了一会儿才回艾芮院。 三三走后，杨氏看着赵思辰，道：“今日……” 赵思辰在她娘还未说下去，有如“福至心灵”，道：“今日是儿子做的不对。小妹第一次上学堂，没有自己带妹妹回家而是麻烦别人送，下次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熟料他亲娘却道：“不，今日你做得很好。” 赵思辰正迷惑着，她又对他口中的“别人”点评道： “顾洵这孩子，我看着非常沉稳。为了以防你再被留堂妹妹没人送，你不如以后多和顾洵一起回来。” 这样你妹妹一高兴说不定就愿意每日都去学堂了！ 后面那句话赵母没说出口。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她丢下这句话转身微笑着离去。 赵思辰听懂了杨母最后那句话的言下之意：办好这件事，你今日被留堂的原因我就不追究了。 轻飘飘的，落在他心里却分量十足。 第二日，赵思辰到了学堂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顾洵。 “顾兄。”他情感真挚地握住了他的手。 顾洵沉静地把手抽回，眉梢轻挑，问他什么事。 赵思辰早就想好了措辞，双目放光道：“昨日谢谢你送小妹回家。为了报答你，我们打算今日一起送你回家。你看如何？” 顾洵抿了抿唇，我看不如何。 于是，赵思睿同学上学堂的第二日回家时，又见到了顾洵。 她心情欢悦道：“洵哥哥！我们一起回家吗！” 顾洵想起了赵思辰今早看他的那双闪闪发光的大眼，兄妹两瞳中的散发的光芒，分明一模一样。 顾洵当时就没说什么拒绝的话。 这会儿看到赵思睿欢欣鼓舞恨不得敲锣打鼓的样子，他心下也轻快起来，莞尔道：“小丫头，谁和你一起回去呀？我们只是顺路。” 三三奇异地红了脸，强撑着别开眼。 内心：呜呜呜我口嫌体正直的爱豆也太可爱了！ 接下来的日子，赵思辰每天寻着各类借口约顾洵一起回家。 好比，“顾兄，你看今天的好天气是不是很适合大家一起其乐融融地回去？” 顾洵看了一眼外面黑压压要下雨的天气没说话。 再比，“顾兄，你看天上那朵的云像不像我们昨日一起回去看见的那朵？” 顾洵奇怪地瞥他一眼。 就这样，顾洵的每一天，都必然伴随着赵思辰早晨精神饱满的一句“顾兄”，和赵思睿傍晚精力充沛的一句“洵哥哥”。 终于，顾洵有一天晚上做梦都是： “顾兄，顾兄……” “洵哥哥，洵哥哥……” 他有些恍惚地从床上坐起。 窗外夜色正深，一轮新月高高悬于天际。 粗略一算，和他们两兄妹已经一起回家一月有余了。 同样意识到这件事的还有赵思辰。 一开始，他是乐见其成的。 耶！圆满达成和顾兄一起回家的成就！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小妹和他顾兄聊得火热，他有些憋屈地闭上嘴。 走了很久之后，赵思睿才突然想起似的问：“哥你刚刚说什么？” 然后他后知后觉…… 诶，妹妹的小包怎么到了顾兄手里？ 妹妹怎么老是看顾兄呢？ 妹妹妹妹，你看看我鸭〒▽〒 三三近来发现二哥有些奇怪。 去学院的路上。 三三走之前在桌上抓了个小包子拿在手上啃。 看着顾洵熟练给妹妹擦去了嘴角吃包子留下的汤汁，赵思辰面无表情。 再想起顾洵现在之所以和他们一起上学，也是由于自己的盛情邀请。 他额角跳了跳。 三三看着哥哥突然驻足，脸上表情悲愤。 问道：“哥哥哥哥，你是不是被先生骂了啊？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顾洵听见这话，回首看后面的赵思辰，微歪了下头也以眼神代替疑问。 赵思辰摇了摇头。 妹妹和顾兄对自己还是很关注的嘛，他决定还是不要想得太多了。 － 时光荏苒，转眼赵思睿已至垂髫之年。 被赵母领头的亲友团细心呵护着，花一样的少女慢慢长开。 声音稚嫩的小丫头不再，似一株含苞待放的梨花，在露水的滋润下正酝酿着盛大的绽放。 崇德书院呆的第六年。有位新的转校生来了崇德。 本是件平淡无奇的小事，可那位名为邬祁的转校生却一点也不平淡无奇。 最先引人注目的是他隽拔的容貌，一股子“病美人”的气质，惹得不少学院里的女生为他疯狂。 这一切本来都和三三毫无联系。 这些年赵思睿被朝夕相处的顾洵生生把眼界养刁了。 虽说还是会时不时沉醉于日益清隽的少年的美貌。 比如顾洵展眉枝舒朗一笑时，顾洵蹙眉时，顾洵潇潇立于墙下，轻唤自己名字时…… 他承包了她少女时代所有的惊艳。 而赵思睿和邬祁的毫无交集打止于两人成为同桌之前。 同桌第一日。 “赵同学，可以麻烦你帮我把书搬进去吗？”邬祁苍白着脸道。 思睿为了体现她的友好，咬咬牙，帮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同桌，把摞起来比她还高的书搬了进去。 刚好错过了他眼里那点零星的笑意。 后来的第二日、第三日…… “赵同学，可否麻烦你帮我接杯水过来吗？” “赵同学，可否帮我把墨磨了呢？” 赵思睿念及这位新同桌身体不好，虽然墨迹，很给面子地帮他忙。 一天下了学堂后，赵思睿等到了赵思辰和顾洵后准备回家。 “赵同学！”萦绕三三的魔音传来，她警惕朝着不远处的邬祁看去。 他怎么还没回去？ 短短几十步的距离，邬祁疾步走过来，额头冒出了一些汗。 在赵思睿看着邬祁的时候，邬祁也在默默打量着赵思辰他们。 旁边与她肖像的十有八九是她哥哥，那呈保护姿态站在她身前分外出挑的少年又是谁？ 邬祁直觉他的眼神不善，忽地笑了，扬了扬手里的书，轻声道：“你书忘记带回去了，今晚的功课需要用到。” 赵思睿狐疑道：“怎么会，我记得我好像拿过了啊……” 她接过后翻开一看，书上还真写了她的名字。 顾洵垂着眼，睫毛秾长瞳孔漆黑，极为自然地抽走她手里的书，装进了她的包里。 随后轻轻推了赵思睿一把，懒懒道：“小丫头，还不谢谢人家特地把书给你送过来。” 第八章 表白 邬祁看着两人极为亲密的互动，攥紧了拳，道：“不必。” 说完就径直离开了，也不等赵思睿的反应。 饶是赵思辰也察觉了有些不对的气氛，他挠了挠头，道：“那我们便快些回去吧，妹妹你肯定饿了吧。” “随时可能会饿”的三三：我没有我不饿你别瞎说。 － 夜，顾府。 暗卫顾七单膝跪地，给顾洵呈上了连夜调查的资料。 扫了几眼后，少年“啪”地一声，把它丢在了面前的紫檀木圆桌上。 邬家小子……他屈指在桌上敲了敲。 下一瞬，他倏地压下浓密长睫，山根高耸，眸光漆凉，在学校假借身体不好这般使唤我家傻傻的小东西…… 顾七讶然，冰山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裂痕。 主子在府内极少做出这种情绪外露的事…… 次日。 三三去了学堂，发现邬美人一大早就趴在桌上，她问道：“昨日你怎么不等我说话就先走了？” 邬祁抬起头，三三这才发现他的眼眶下方青肿，因他皮肤白显得格外突出。 明显是晚上没有休息好。 她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邬祁敛了心神，“无事。” 赵思睿敏感感知到邬美人今日的低气压，竟然都没有逮着机会就让她帮这帮那？ 对于他突然的情绪变化，她有些二丈和尚摸不著头脑。 问他他也不说，赵思睿傍晚放了学和他道别就先行走了。 邬祁看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才收了视线。 又和那个男子走了吗…… 他想起昨日三三看那个男子的眼神，她自己或许都未曾意识到，是如此的全心全意，眼里竟然容不得一丁点其它东西。 邬祁刚到崇德时，就注意到了赵思睿。 在邬祁被女生明里暗里地瞩目时，她却不像其他人那般视线老是追寻着他。 他感到新奇的同时，又感到有些挫败。 难道他的魅力下降了吗？ 后来，她成了他的同桌。 邬祁故意逗弄她，忽悠她给自己做事。 朝夕相处间，赵思睿对他好像成了特别的存在，他愈来愈喜欢望着她失神。 连她皱着眉头勉为其难给他研墨的小模样也很好看。 可是，他现在却发现，自己对她而言却不是最特别的。 他收拾了东西，眼里酝酿着风暴。 即使心里藏着事，他的警觉性依然很高。 刚要在路口的转角上马车时，他猛然大声喝道：“谁？出来！” 他话音刚落，几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跳了出来。 手里握着长刃，一言不发就开始对邬祁和其侍卫展开了迅猛的袭击。 邬祁等人瞬间被卷入了激烈的战斗。 刀光剑影间，他在脑中飞快地排查到底是谁想杀他。 然则，短暂抵挡了一阵后，他便立即察觉自己根本不是面前这个蒙面人的对手。 他的武艺比自己高出太多了。 他眯起眼睛，不，这些人并不是真的想取他的性命，倒更加像是在逼他使出全部的招式。 邬祁愈发不解。 而他面容虽苍白，使出的一招一式却一点也不虚。根本不是他平时表现的手无缚鸡之力。 赵思睿跑出去的下一秒，那些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像残影一样，马上就消失了。 徒留一片狼藉。 今日放学后，顾洵少见地说要去长府街，给顾母带桂花酥。于是有了赵思睿不小心撞见邬祁遇刺这一幕。 赵思睿略微一瞟，这人全身上下没有受一点伤的样子，被欺骗的怒火涌上心头，她怒道：“你会武功？” 邬祁没做声。 赵思睿见他不准备做解释的模样，转头就走。 赵思辰“妹妹妹妹”地喊着追去了。 邬祁看向顾洵，两人的对视中都是只有彼此才能懂的，暗流涌动。 顾洵漫不经心地勾起嘴角。 邬祁明白了：“刚刚是你的人？” 顾洵神色淡淡，答道：“是又怎样？” 邬祁握紧了拳头道：“我与这位公子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让思睿误会我？” 顾洵唇边勾起凉薄的弧度，眼底似笑非笑，“思睿？” 这话在邬祁听来挑衅极了。 易躁动的少年心性让他忍不住在后面大肆嚷道，“你凭什么这么做？你是她什么人？” 顾洵心里一滞，眸瞳蕴起黑色漩涡，“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这些年带着、护着小丫头已经成了习惯，素晓他的人都知道这位小霸王早把小姑娘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 顾洵刚来书院时，也有不长眼的人故意惹他。 男生之间的交流方式简单粗暴，他用拳头一个一个把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现在那些小兔崽子见到他都恭顺的很。 那之后，顾洵“小霸王”的名号就流传开了。 邬祁怎么敢把手伸进他的领地？ 他最后问的是什么玩意儿？ 你是她什么人？ 问的好笑，他可是赵思睿正正经经叫了六年的洵哥哥。 …… 另一厢，赵思睿正咬牙切齿。 好你个邬祁，装弱碰瓷到姑奶奶我头上来了！ 不知道碰瓷界鼻祖在此吗？ 她顿时心上一计。 越日。 生龙活虎的赵思睿在桌上趴了一整整个晨读，这自然引起了邬祁的极大注意。 被拆穿了他身体好到可以和人对打的事，邬祁是从未有过的安分。 看赵思睿来了就趴在桌上，估计气没消。 也不敢和她说一个字。 可她直到现在头都没抬一下，他慌了神。 邬祁伸出瘦白的手，还没触到身边人的肩膀，就被坐在前排的唐婷以严厉的目光制止了。 迎着他疑虑的目光，唐婷直到和他走出了窗外的草坪上，才严肃道： “你摊上大事儿了。三三知道你骗她之后，昨天晚上哭了一整夜。她本来幼时身体就不好，这回因为情绪波动太大，诱发了多年不犯的心疾。” 邬祁的瞳孔骤缩，脚步匆匆地回去了。 唐婷望着邬祁的背影，露出得逞的笑。 邬祁啊邬祁，可别怪我骗你。谁让我的小姐妹一大早就发话要弄你呢？ 灵动之色跃上少女眉眼，你就乖乖让她折腾吧，气消了就好了。 唐婷今天早上坐下后准备晨读时，偶然看见了夹在书里的信封。 她看着外面大大的“密函”两个字，丑得别具特色，不是她的好朋友赵思睿写的又是谁呢。 她宛如地下接头党一样，拆开了信，知晓组织给她分配的任务后，便开始伺机而动。 至此，赵思睿的计划就成功开展了第一步。 邬祁回到座位后，赵思睿正虚弱地捂着自己的心脏。 邬祁只觉得自己都快犯心悸了，哪里还顾得什么她是不是还在生气不愿意和自己讲话，急道：“赵思睿你还好吗？吃药了吗？” 赵思睿听得他后面那句“你吃药了吗”，差点破功。 转过身子调整了一下表演状态。 邬祁见她娇小的身子团了团，以为是她根本不愿意和自己多言，向下扯了下嘴角，“我知道你不愿意和我说话。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以后再也不会骗你了，你原谅我这次吧。” 赵思睿耳朵动了动。 听见他竟然已经开始独自进行吵架后的最后一步——真心实意道歉了。 她赶忙又面带悲伤地转了回来。 她徐徐道：“我不怪你。” 邬祁被她前半句话好不容易宽了点心，“只是，我这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他的心再次被吊起。 “大夫说了，除非我心里的郁结解了，心里宽慰了，这病才能好……” 邬祁迎着她悠悠的眼神，懂了。这是还没消气。 他真心实意问道：“那你怎样才会宽慰呢？” 赵思睿猫一样的双瞳转了转，“我也不知……” 她转而话道，“哎，这天儿越来越热，我都不想动了呢……” 邬祁上道地拿起唐婷给他递的团扇。 扇了大概快小半个时辰，邬祁觉得自己的手都快抽筋了，“赵小姐，您还有什么其他吩咐吗？” 赵思睿看了他有些颤巍巍的手，娇气道：“哎，怎么突然口渴了……” 邬祁不等她说完，就主动给她倒了一杯水。 赵思睿先是嫌弃水凉，邬祁忍辱负重又跑了好几个来回后，才堪堪点头。 看着他白皙的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虽知这是因为他体质天生如此，她还是暂且先消停了。 邬祁见她总算没有什么新的要求了，小意地，嘘了一口气。 课间，赵思睿轻眯着眼，闲闲倚靠在窗边晒太阳。 日光照在鲜艳欲滴的桃子上，瞬间吸引了思睿的目光。 赵思睿的眼神过于明晃晃，邬祁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哆嗦。 果真下一秒，她轻柔道：“小祁子……” 邬祁麻木地顶着众人诧异的眼光，一跃上了树。 赵思睿欢乐地等在下面捡桃子。 捡了好几个后，赵思睿觉得差不多了，向邬祁底下的那棵树跑去。 “不用……啊！” 赵思睿阻止他的话还没说完，花容失色地大叫。 从邬祁的角度看，赵思睿面目狰狞地捂住了额头。 他吓得差点从树上滑了下来。 “你没事吧！” 他刚刚有些走神，正心疼自己失了贵气病公子的傲气，心不在焉往下面丢了个桃，谁知刚好砸中了突然出现的赵思睿。 好在树不是很高，她在被砸的零点零一秒后，就立即往后退了几步稍微缓冲了一下…… 赵思睿眼眶红红地抬起头，有些被砸懵了，“邬祁！你故意的！” 赶来的唐婷一听见赵思睿的大嗓门，心就放了大半。 还好还好，能跑能叫，问题不大。 接下来，她看着“小学鸡”赵某人，开始展现身为演员的自我修养了。 “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当初你让我做这做那也好，现在克制不住打我也好。我明白了。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做同桌了……” 邬祁还未来得及说半个字，就被钉在了十字架的中央被宣判了死刑。 而赵某人因为疼痛的生理性泪水在邬祁眼里是如此的楚楚可怜。 她半真半假的演技，邬祁也觉得是那么的真情实感。 看赵思睿马上仿佛马上就要伤心得晕过去的模样，邬祁惨白着脸解释道：“我没有不喜欢你！” 在赵思睿完全不信任的眼神下，他一咬牙：“之前是我太过分了。可是我、我就是因为喜欢你，才会做出这些事……” 作者有话要说： 邬祁只是一个有点自恋的小傲娇，大家不要讨厌他嗷。 第九章 答复 赵思睿只觉得这句话穿越时空后是如此的眼熟。 我喜欢你，所以我灭你全族。 我喜欢你，所以我爆你狗头：） 呵呵。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对于邬祁那番话，赵思睿只当他是急了在胡言乱语。 要是邬祁真的喜欢她，不说排忧解难赴汤蹈火，总不至于一刻不停地让她给他鞍前马后吧…… 然而，邬祁那句话却成功进了不远万里赶来吃瓜的赵思辰耳里。 特意来告知妹妹，自己这两天无法和她一起回家了的赵思辰，刚好见证了邬祁稀里糊涂和妹妹告白。 迫切想看懂的赵二少爷，虚心向站在一边的唐婷请教。 这两人是因为赵思睿的关系而认识。 看得正精彩的唐婷见赵思辰皱着一张俊脸，正愁没人和她一起分享，开始绘声绘色地描绘起来。 而赵思辰回到自己的班级后，怀着复杂的心情，秉着不能我一个人苦恼的心情，又把此事告诉了他的顾兄。 成功地让两人面上都不太好了。 赵思辰是愁云满面。 怎么办妹妹如果接受了，她是不是过两年就要出嫁了，可是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何况可是那小子看着就身体不行，娇娇弱弱的小妹嫁过去还得照顾他吗？如果她未来的婆婆对她不好呢又该怎么办？ 另一名听者微阖上眼。 赵思睿还太小了，理当以学业为重，吧？ 虽然在十二、三岁就结婚的女子也不是没有，订婚的就更多了，可是不知为何，一想到她也要像寻常女子一样出嫁到别处，他就莫名烦躁。 少年顾洵把这种情绪简单地归为了邻家哥哥对妹妹的保护欲，不愿去想他睿妹妹嫁给别人的可能性。 可他还是无可避免地感到不爽。 睿妹妹今天去碰瓷别人了…… － 早在几年前，顾洵就亲自体验过赵思睿的碰瓷术。 那时赵思睿才刚入学，刚好以严厉著称的李夫子被调到赵思睿所在的班里任教。 顾母不放心刚开始上学堂的小女儿，特地带了哥哥杨浮生最爱喝的茶前去拜访。 杨浮生让妹妹扯家常扯得头都大了，直入主题道：“不知妹妹今日来所为何事？” “哥哥，你知道三三刚进崇德书院，我实在是怕她年纪小不适应，你能否多关照她一二？你也知道我们对她的要求……”杨月浼说完后，有些紧张地看着哥哥。 害怕一向严厉的哥哥不会答应自己的要求。 赵家对小女儿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她开开心心的。 出乎杨月浼意外的是，杨浮生直截了断道：“不必多说了，我懂了。” 杨月浼顿时喜出望外。 翌日，杨院长对他引为知己的李严正李先生道：“老李啊，你们班上的赵思睿是我外甥女，她年纪小，怕学习更不上，你平时多关注她一下。” 杨浮生充分理解了杨月浼的话后，又传达给了李严正。 完全没想到他妹妹对赵思睿的要求和他想的南辕北辙。 毕竟身为院长，后者这种对孩子严加管教才是常常收到家长嘱托的。 想了想，还特意嘱咐了这孩子家里对她的期望很高。 好友露出了然的笑容，“好好好，我一定多关注她。” 隔日，赵思睿就收到了来自李先生的特别关爱。 “赵思睿是吧。”李先生伸手扶了扶鼻梁上滑落的眼镜，开口道。 “嗯……夫子好。”怀着对教书先生与生俱来的敬畏，赵思睿小小地咽了口口水，软声喊道。 “今天课上的知识弄懂了吗？”先生一板一眼地问。 “大致是懂的。”赵思睿谦虚作答。 “嗯，为了加深理解不妨多抄写几遍原文。”先生说了一段似是要求的要求。 “我会努力的。”赵思睿小心翼翼试探。 “明天记得给我看。”李先生最后一锤定音。 “是……”思睿声音弱弱的。 酉时，赵思睿坐在书房奋笔疾书，因为不想让他人瞧见自己笨拙地拿毛笔写字，把下人都支出去了。 嫌头发吊在面前碍事，她让刘嬷嬷走之前给她盘了起来。 她坐在窗前点着灯，忽然似有所感地抬起头。 顾洵刚好从外边走来，他陪着他娘来赵府，顺便来艾芮院看看小姑娘。 她大声招呼道：“洵哥哥！” 顾洵看小丫头露出一口小白牙，头上的小丸子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唔，好想揪一下。 而赵思睿貌似嫌隔着窗户说话不得劲，想翻过去。 而顾洵突然的伸手，她下意识以为是要把她按回去，躲避时不小心踹倒了桌子上的鱼盆。 顾洵眼疾手快地用手勾住盆的边边，让她的大娃二娃成功渡劫，而水，“哗啦啦”在赵思睿刚写好的作业上。 赵思睿脑子里天人交战。 为何上天让我受此磨难？ 重写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她本来毛笔字写得就不顺溜，其它夫子布置的作业还未完成，这在写李先生布置的第一遍。 她的心里凉凉，再看顾洵微勾起的唇角，她心里有了定夺。 其实顾洵是见瞥见她，小脸上一副失了魂一样的小表情，觉得好玩罢了。 下一瞬，赵思睿回神、撇嘴、嘤嘤嘤一气呵成。 顾洵见小姑娘还特意寻了个墙角趴着哭，好不可怜。 虽然这场景又着实有点好笑，他还是安慰道：“快别哭了，再写一份就是了。” 赵思睿听他不走心的安慰，假哭的声音更加撕心裂肺了。 “那你想如何？我、我赔给你？”他一说完，小姑娘可怜巴巴的哭声止住几秒。 “……”顾洵没想到她还真是这么想的。 他拿起桌上摊开的国语启蒙书，状是难以启齿道：“要写哪里？” 赵思睿“蹬蹬蹬”地从角落跑来，指给他看，“洵哥哥，五遍噢。” 顾洵低头看她眼泪汪汪的样子，再瞥了眼她没写几行的字，歪歪扭扭的，不愿和这个刚启蒙的多作计较。 罢了，就当日行一善。 只是从那之后，顾洵开始对赵思睿的书桌退避三舍。 － 放学见到小姑娘的那一秒，他的回忆戛然而止。 他还是如往常般轻拍她的头，用好听的嗓音喊她的名字。 可两人回家途中，赵思睿明显发现平常话虽然话也不是很多的顾洵，今日尤其话少。 眼眸深沉，似一不留神就会被吸进去的银河旋涡。 赵思睿莫名想到一句话，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洵哥哥，你怎么了？”她放轻的声音透着担心。 “在想一些事情，”顾洵看到眼前熟悉的赵宅，敛起眸中情绪，薄唇轻扬，“到了，你快进去吧。” 赵思睿见他好像又回到平常的模样，没再多问，抓着自己小书包的带子，“那明日见。” “好，明日见。”顾洵略微点了下头目送她进府。 没有几个明日了……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眉眼黯淡下来。 那句“不要答应他”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 赵思睿完全没把邬祁那句话放在心上，所以邬祁次日询问她的答案时无可避免地感到惊愕。 她坐直身子，端正问道：“不知你喜欢我哪点？” 邬祁猝不及防等来她这么一句话，沉思了一会儿后，“你不像他人那样看重我的皮囊。” 赵思睿觉得不可思议：“你喜欢我就是因为我不以貌取人？？？” 被她像是看二傻子的表情看着，邬祁有些恼羞成怒，像是一个良家女子被逼到了绝境，眼一闭心一横道： “对，你给句痛快话吧。你为什么对我的皮相无动于衷，这不就说明你很独特，关注他人的灵魂世界吗？” 赵思睿可算明白了，邬祁喜欢她？瞎说八道！ 不过是个自恋的小屁孩罢了。 还灵魂世界呢，他不知道有趣的灵魂千篇一律。 顾洵的皮囊万里挑一吗？ 赵思睿算是看透他了，颇有些洋洋得意道：“邬祁，可尝听过一句话吗？食色，人之本性也。” 邬祁就算这会儿再面红心跳羞涩不已，也听懂了她的话。 无非就是： 我当然也不能免于俗世地看重外表，只是你长得还够不上我的心意！ 他只觉自己一厢痴心错付人。 在邬祁红唇轻张，眼里尽是点点悔意的映衬下，赵思睿仿佛就是个负心渣男。 赵渣男在邬美人伤心欲绝之际，还得到了美人掷来的银钗一份。 “亏我还给你准备了这个，打算今后好好待你，现在看来是不必了。只是这钗子丢了可惜，还是给你吧。”说完，邬美人愤而离去。 赵思睿嘴角抽了抽。 晚间，顾洵看着赵思睿兜里的蜜汁凸起，禁声了。 赵思睿自然发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兜里，像拔剑一样拔出了钗子，语气平稳，“是只钗。” 顾洵慢吞吞挪开视线，“哦，没见你戴过。” “同桌的。”他给完就跑了她只得暂时收起来，明日再还回去。 赵思睿一说完，周遭的气氛忽地变了。 顾洵的双瞳紧缩，执拗道；“还给他。” 赵思睿没来由为他摄人心魄的眸光心虚，“我、我本来就会还给他！” “……哦。”他慢慢弯了嘴角，似是满意她的识时务。 “这个不好，哥哥给你更好的。” 澄澈少年音清晰砸进耳朵里，因为末了不自觉放轻变得像丝绸般缱倦。又如久浸的糖丝。 赵思睿只觉得他的声音缠人得紧。 她压住心跳如雷，学着他的语调，不经意的，“哦。” 顾洵睇她一眼，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只是小丫头的耳朵尖儿，分明比眼前所有的夕霞加起来都要红。 － 晚间赵思睿和赵母用过膳后，赵思辰才姗姗来迟。 他向来白净的脸上有些灰扑扑的，只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尤其精神。 赵思睿好奇问道：“哥，去哪儿玩了？” 赵母长看他一眼，也在等着他的回答。 赵思辰放下碗，深深看了小妹一眼，像是在做什么道别仪式似的， 赵思睿一头雾水。 他终于下定决心道：“娘，小妹，我要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赵思睿：我被监视了。 远程吃瓜赵思辰：嘻嘻。 第十章 定亲 赵思辰这两日晚上，下了学堂就赶去东市，听秋季招兵的宣讲，长官讲得慷慨激昂，底下的人也听得热血沸腾。 其实也无需他们说些什么，哪个男儿心中没有保家卫国的梦想？ 怀着满腔热枕，他，热血少年赵思辰，加入排队长龙，报名参军了。 说完后，他后知后觉舔了舔唇，一声不吭干了件大事。 赵母沉思了片刻，道：“我傻儿有志向，为娘的自然不会反对。来，脱了上袍，娘给你刻个‘精忠报国’。” 赵母这段话基本上是咬着牙说的。 但赵思睿发现二哥虽然面上心虚，眉目却坚定，毫无退缩反悔之意。 赵母眼神锐利，赵思辰沉默着等待她的回答。 屋子里的空气都凝滞了。 看着面前早就比她高了一头的孩子，赵母有些恍惚，昨日还调皮捣蛋的少年，已成长至斯，迫不及待张开稚嫩的翅膀朝远方冲去。 赵思睿犹豫着要出言打破这僵局时，这场母子间的对峙，终究是赵母先颔首了。 这么多年来，因为儿子喜欢闯祸，相较于从小宠着的女儿，她对儿子一惯是严格的。可她从未阻碍过他追求他热爱的事，这次也不会。 气他这么大的事不和家里人说一声就自作主张之余，只剩万分担忧。赵思辰平时虽有练武的师傅专门教导，可战场不比别处，残酷凶险，刀剑无眼。 她不能拦着孩子不让他走，只能求老天多保佑了。 为人母的，她不求儿子建功立业，只盼他平安归来。 － 孟秋，学堂。 唐婷风风火火从外面跑进来，边跑边喊：“三三！参军的都走了，你快跟我来！” 赵思睿没来得及反应，一边的病美人邬祁先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怎么，你要去参军？” 这人自从“一腔真心喂了狗”后愈发古怪。赵思睿见怪不怪地没搭理他，和唐婷翘了课去城门军队集合处。 军队集合出发是临时通知，有很多新参军的家属还在城门处依依不舍和家里人作最后的分别。 赵母有先见之明，早就为赵思辰备好了行囊，她递给他，作最后的嘱咐：“注意安全……” 赵思辰等着母亲继续说，她却再也没说话了。 赵海威和赵思源是推了所有应酬赶来送赵思辰的，杨氏哽咽着说完后，一时之间没有人再说话，气氛愈发伤感。 赵思睿忍住涩意，昂头道：“哥哥，回家记得给我带芙蓉糕哦。” 赵思辰临行前最后一次拍拍她的头，应得温柔而坚定。 看着小儿子风度翩翩的模样，赵母却红了眼眶，她伏在赵海威肩膀上，转移视线以强忍。 不然怎么说是好姐妹，她和不远处，顾侯爷肩膀上靠着的唐馨，对上了眼。 而顾洵顺着自己娘亲带着惊喜的目光，寻得了他在找的人。 和顾父顾母说了几句后，他去了赵家那边。 赵思睿看到不远处熟悉的身影，瞳孔不自觉缩了缩，那人穿着军队统一的战袍，长身鹤立，踏彩色晚霞款款而来。 可在此处看见他的打扮，她委实高兴不起来，等不及他先开口，她问道：“洵哥哥，你也要去参军？” 小丫头目光如炬，语气不善。 原书中是提过顾洵参军，却没有说准确的时间。 二哥是临时起意。顾洵可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人，但他也不提前一点告诉她，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她心里怎么可能痛快！ 小姑娘气鼓鼓的，像只小河豚。 顾洵眼里闪过无奈。他的本意并不是瞒着她不让她知道，只是她一直没问，他也就没主动提。太早说了必定惹她伤心很久，便想着晚些再晚些。 而往年，都是让新兵们和家人们过完年开年再走。这次军队提前集合出征，实在是出人意外，可见边境的局势已经刻不容缓了。 当今圣上贤明，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可这几年自从朝中几位老将陆续退下战场后，再无可独当一面的将领了。 这次与邵国的战争是大楚最严峻的一次外患，于众多将士而言，同时也是机遇。 顾洵眼光长远，早在几年前就有了去战场的想法，这几年都在准备，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朝朝如是。这战场，他不得不上，是为大楚的百姓，也为顾家人的荣耀。他弓下腰，墨瞳转深，尽量和她目光平视，“是。” 他抓住小丫头闪躲的目光，“别担心，我会平安回来。” 顺手在她的发髻上别了只东西。 本来应该仔细择一个好的日子赠与她，如今四面皆是人，杂音绕耳，太过仓促了。 赵思睿沉浸于离别的悲伤，随手摸了摸，估计是只簪子，舍不得把他簪的拿下来，委屈撇撇嘴，“什么呀，离别礼物吗。” 十足的娇气少女。 顾洵朝她阳光地笑，这次眼里多了几分她看不懂的深色。 “上回说好了给你的，”少年的声音滞了几秒，“待我回来，我……” 一阵急促的哨声传来，一阵兵荒马乱，军队即将整军出发。 顾洵在说完后，深黑的瞳最后看了她一眼，仿佛要把她的样子映入脑海，之后利落转身上了马，以最快速度赶往集合处，再无回头。 赵思睿其实没太能听清他最后的话，只想起上次他答应要给她根漂亮簪子，呆呆点头。 在目送军队出了城门，直至消失不见后，赵思睿久久回不过神来。 眼光触及到一片层层叠叠的衣裙，是唐馨携了顾侯爷到了赵家人面前。 一番交谈后，唐馨的眼神似水温柔，望着赵思睿道：“那从今日起，小思睿你就是我们顾府的准儿媳了。” 赵海威喊了喊大脑仍处于当机状态的小女儿，道：“三三，应声啊。” 赵思睿怔怔地睁大眼看着她爹，讶于他什么时候和馨姨达成的共识。 赵海威看女儿迟迟没有反应，尬笑着说了句失陪一会儿，就带着小女儿到了一边，和她说起了悄悄话。 “三三，这事儿你答应了人家可不能轻易反悔的啊！”赵父正经脸。 “……” “爹！我答应啥啦？？？”赵思睿黑人问号脸。 “你刚刚不是答应了顾洵的求亲吗！”赵父的表情逐渐僵硬。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不不不，他什么时候向我求亲了！” “别和你爹贫了，你爹学武这么多年，耳力不说极佳，也算上等了。那么点距离，还是能听清他在说回来要娶你的。个孩子跑得还挺快，说完就跑了，虽说我们不反对，也不能越过父母之言啊，好在他父母还知道亲自过来……” 赵·耳力下等·思睿，打断她爹的自言自语，“我根本没听清啊！” 赵父眼带戏谑，指着女儿头上的金簪道：“没听清，没听清你还收了人家定亲礼？” 赵父一脸“我都知道别说了”，单方面宣布结束了和女儿的悄悄话。 而赵母也在学过武的赵思源的帮助下，和唐馨的解说下，也明白了事情经过。 面对众人意味深长的眼神，赵思睿恍若身处审讯室的大灯下，像个含冤而无法辩解的囚徒。 亲爹都不相信！ 她第一次亲身体会剧情有多强大。 原书中，原赵三小姐因为惯会在顾母面前装乖巧，深受顾母喜欢。顾洵出征期间，她对外以其未婚妻自居，顾母袒护她，没有戳穿她，外头的人深以为然。 她穿来之后，想都不敢想像原主那样作死，上赶着去当男女主感情路上的绊脚石。 可她，还是成了顾洵的未婚妻。 毫无预兆的。 洵哥哥你被剧情控制了就眨眨眼！ 此刻，她远在扬州城门五里外的洵哥哥行军途中遇见了一场大风沙。 他高坐在马背上，前方沙尘飞扬着卷上昏黄的天空，他狭长的风眼眯起。 脑子里闪过小丫头刚才啄米式点头的模样。 答应了啊，他嘴角轻勾。 小丫头被邬祁表白，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他尚且还在她身边时，都有人觊觎她。 那他走了可怎么办呢？ 他用力地攥紧了手上的缰绳，精致的眉眼下垂，只露出乌黑半瞳，手不自觉摩挲着粗糙的绳索，继而忽地笑了。 既然不愿她嫁给别的男人，那就把她接到他家来好好照顾吧。 谁让小丫头全心全眼望着他的样子过于惹人怜爱，他甚至都不愿让她眼里再出现其它人。 或许有些霸道了啊，可他骨子里本就桀骜不驯。 霸道就霸道吧。 毕竟，这种隐患还是不要出现的好。 第十一章 圣安 唐馨这会儿是越看她准儿媳妇越满意，她本身就对这个小时候就糯米团子似的女孩颇为喜欢，儿子又对她很上心，临了参军终于表白了心意，她自然是鼎力支持，心里开始想着如何做个好婆婆了。 赵思睿一双含笑桃花眼不笑都天生几分上挑，瞧着情意绵绵，如今微张着小嘴有点无措，唐馨一看就是姑娘家提到这种事难免害羞了。 都是从姑娘家过来的，唐馨也不为难她，只偶尔拿一方丝帕捂着嘴，余光带笑在她身上短暂停留。 赵思睿垂着眼理思绪的功夫，唐馨已经一边盘算着提前与她处好未来的婆媳关系，一边和她的好姐妹兼准亲家母杨氏约着明日要去扬州城最有名的圣安寺给两家小子祈平安。 赵思睿听见“祈求平安”的字眼，不由想起她生病时顾洵以前给她的小福囊，因为是他送的第一样礼物，她这几年一直都小心保管，今日刚好带着，捏了下腰侧的福囊。 虽不知洵哥哥走的时候那一番举动是怎么回事，定是有他的原因的。 唐馨看一提起要给两个小子祈福，娇羞的准儿媳轻抬眼皮，桃花眼泛起涟漪，尚未完全长开的五官都生动起来了。 又见她挂在腰侧的福囊，和她以前绣给洵哥儿的无二。 犹记当年她问过一嘴儿子为何不戴着那个锦囊了，他轻描淡写道送人了。她没多想，给了他的东西自然就是他的了，随他处理。 如今看来，儿子的动作还真利索，只怕早就对小姑娘有意思了。 而小睿儿显然也对它爱护得紧，这么久了也没有什么磨损。 唐馨对儿子和面前小姑娘之间的事十分感兴趣，目光灼灼道：“小思睿肯定也要去的是吧？” 明日学堂刚好休息，赵思睿舔了舔唇，轻声答道：“嗯，去的。” 唐馨和杨氏眼睛眨啊眨地对视一眼，而后心满意足和顾侯爷回府去了。 赵母杨月浼比赵海威等人要心细得多，在马车上小女儿还愣愣的，不是高兴那么简单，情绪起起伏伏。 回了府，她单独把她留下，屋子里只有母女两个人了，她拉过女儿的小手，温声询问道：“三三，和顾洵定亲，你高兴吗？” 赵母只希望女儿的一生快快乐乐，不乐意看她愁眉苦脸。 赵思睿刚刚一直在尽量客观地在想应该怎么面对这剧情发展，反倒没有想过娘亲提出的这种问题。 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多年了，赵府赵母等人对她而言早不是简单的纸片人了。他们都是是真实的、是有温度的，是她生活中最重要的人。 但是一遇上了所谓的主线，她总会习惯性地把自己抽离出来分析。 赵思睿眼里闪过迷茫。 她开心吗？ 或许是吧，心心念念的爱豆成了她的未婚夫。可洵哥哥以后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出现以后，他肯定会厌她嫌她。和顾洵的亲事像泡沫，风一吹，就消散了。得到时总惦记着失去，哪里会开心呢？ 她拧着眉，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呀。” 女儿小时候就成日跟在顾小世子身后，“洵哥哥、洵哥哥”喊着。赵母以为她是喜欢她洵哥哥的，现在看来，三三还没开窍啊。 赵母素手轻拈，替女儿扶正了发间的簪子，做随意状道：“这事不急的，你慢慢考虑，大不了我们可以和你馨姨重作商量。” 这事儿又不是没有余地的。 再说，女儿之前答应顾洵了？她可没亲耳听见。 这件事还是得留着三三慢慢想清楚，可不能稀里糊涂就把自己的一生给托付出去了。 果不其然，赵思睿听完母亲的建议，心里定了不少，之后便回艾芮院去了。 赵思睿沐浴前拆了头发，墨色眼瞳久久凝视着取下来的亮闪闪的首饰。 洵哥哥的品味是这样的吗，还真是…… 直男啊。 平心而论，簪子是极好的，小巧而精致，拿在手里却分量十足。 样式是经典的凤衔簪，凤尾镂空设计，华丽大方。 只是，这种金光灿灿的首饰，哪个少女会平日里会戴呢？ 赵思辰要是还在家看到肯定会嘲笑她，娘亲、馨姨一辈的妇人戴的都比这素净些。 难怪之前大家都或多或少打量了她头上几眼，爹爹还说这是定亲礼，只怕新娘子大婚时才会配着凤霞披冠簪在头上吧。 － 次日，杨月浼、唐馨等人乘坐的马车停在了君山山脚下。 赵思睿动作轻盈从马车上跳下来，仰头望着修筑在山顶的圣安寺，高耸入云。圣安寺至今已有千年历史，因其灵验不少人不惜千里迢迢来求愿。 上山须走过盘旋于山间的千级台阶。 一行人在到了山顶后先在寺庙的凉亭稍作休整，赵思睿打算独自去偏房洗把脸，出了些汗后有几缕头发都黏在了脸上。 步入通幽小径，四处香烟缭绕如误入仙境，徐徐凉风袭来使人满身的疲惫都消散不少，教人不由自主放慢脚步感受佛法重地的静谧庄重。 不愧是扬州城最富有盛名的寺庙。 出了偏房，赵思睿面露赞赏的脸色逐渐变得怪异起来。 因为是典型的传统中式佛庙，以对称为美，翠竹环绕的小路又九曲十八弯的，在几次凭着记忆走入同样的死胡同后，她的脚步开始匆匆没有章法，额间又起了一层薄汗。 一路走来不见一个可以指路的小和尚，她索性放弃了选择，随心而走。 面前的院子和四周环境颇有些格格不入。 难得在这深山上看到和自家府邸同款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赵思睿提着裙摆，跨进了门口的石槛。 “您好，不知里面可有……” 紫竹林下有一着金线缠边袈裟的僧侣，嘴角在看见赵思睿时勾起邪魅的弧度，昭告着早已等候多时。 她识趣咽下没说完的话，捕捉到他眼神深处透露出与出家人身份极度不符的放荡不羁。 这人……好骚啊。 察觉到赵思睿意图后退，公孙懿轻咳一声，声音低沉，勾人的很。 少许收敛了些面上的狂放，本双手合十的掌，一只手朝着石凳伸出，言简意赅，“坐。” 赵思睿看着面前僧侣的骚包打扮，看着不太可靠的样子，有些无语地坐下了。 下一步应该就是，这位施主我看你印堂发黑，恐有大劫将至…… “这位施主我看你……” 果然啊，这位高僧我看你富贵堂皇，只怕是行骗经验丰富。 她在心里沉稳对答。 又听得他的下一句话，“我看你面色红润，似是红鸢星动……” 赵思睿拒绝的手停在了半空。 哦？新套路？ 她饶有兴趣等着他继续说。 公孙懿歪头平视前方，一手撑头，一手漫不经心地在桌下算了算。 有趣，异世之人。 他停了手上动作，端正了坐姿，理理袈裟，悠然看她一眼道：“须得好好把握，莫要错失良缘。” 不然，情路坎坷，那位可是会走上黑化的路子，世界可能会崩塌哦。 天机不可泄露，他没说太多，施施然起身，欲离去了。 这人一脸高深莫测，翩然离去的样子，还真有几分得道高僧的模样，赵思睿愣了愣，小脸纠结片刻，在他要走前，忍不住出声问道：“您怎知这是良缘？”声音有几分执拗。 公孙懿看她一眼，像看傻子一样，“把握好了自然就是良缘。” “知道未来注定分开，这也是良缘？”赵思睿语气莫名。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他的声音在一阵紫色的风里消散了。 赵思睿“噗嗤”一声乐了，亏她还以为这和尚是什么高人，结果最后啥也没说，丢下句万金油就跑了，跑得还贼快，是怕她再问吗？ 她摇摇头，长睫遮住眼底的深色，倒不至于真的把他的话当做标杆。 只是再抬眸时，眼底一片清澈，有了新的打算。 她轻扶住头，嘴角的笑容明丽动人，顺其自然吧，该来的等它来就行了。 彻底放下了心里的顾虑，出了小院后，赵思睿很顺利地回到了杨氏等人休息的凉亭。 杨氏早在女儿久久没回来就派了人去找，赵思睿解释是迷路，没提遇见的那位不太靠谱的僧人。 因为这一出，几人又耽误了不少时辰，赵母没深问，和唐氏一起带着女儿去正庙拜佛了。 拜完佛祖出了佛堂之后，唐氏有些神神秘秘地和她的好姐妹还有准儿媳说悄悄话，“你们可知为何这圣安寺除了灵验，可还有其它出名的缘由？” 杨氏看着她讳莫如深的眼神，配合着没说。 赵思睿好奇问道：“馨姨，还有什么缘由呀？” 唐氏放轻了声音，“因为这庙里的方丈，”在准儿媳亮晶晶的眼神下继续道，“据说已经年过半百了，还无比俊美……” 站在偏门处的一位五、六岁的小和尚，嘴里咬着不知哪来的糕点，昂着脸，看着漂亮女施主嘴里“年过半百”的方丈，瞪大了眼，“方丈叔……” 公孙懿背面朝着赵思睿等人，好笑地又塞了块软糕进小和尚嘴里，“吃你的糕。” “嗷呜……”小和尚艰难咽下糕点，看方丈叔叔，哦不，方丈爷爷盯着刚刚说话施主们的背影，问道：“可是认识她们吗？何不前去招呼一二？” 公孙懿淡然答道：“还不是时候再见。” 这位出家人的心里难得起了些波澜。 由于历届方丈都头发花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外界都开始传言他亦如此。 他还不到而立之年好吗？迂腐之极！ 要不是上届方丈老头逝世时非说唯一的遗愿是让他接手这个位置，他才不会做这种坏他清誉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赵思睿：“为什么……”（还没说完） 公孙懿脚步匆匆：“我先走了。” 别问，问就是天机不可泄露：） ps　大家上午下午晚上好！一起名就敏感词作者开坑前想的书名没有被通过，小可爱们觉得本书现在改名为将军的诱惑怎么样呢（绞尽脑汁 第十二章 阿梨 顺和十八年，大楚与邵国的战争已至尾声，楚国改变战时封锁边境的国策，开始逐步恢复与北方边境附近周边小国的外贸交易。 作为楚国最重要的商贸城市，扬州城内除了别国生意人日益增多，前来逃难的邵国难民亦愈发常见，形成鱼龙混杂的局面。 长府大街永乐当铺门前，一位女子懒散地站着，手里抱了块牌匾写着：身强力壮，寻一差事养活自己。 路过的人都面露惊奇地停下来看看她，虽然穿着大楚百姓常穿的传统麻布衣，五官却是十足的异域风情，还有她打出的奇怪标语，女子的一切无不引人注目。 面对他人异样眼光，女子头都没抬一下，姿态放松倚在一旁，随意地拨弄手指，完全看不出被迫营生的窘迫，只偶尔用凉薄的眼神瞥一眼四周，众人都不敢靠近她面前，只围着她站的地方不远处叽叽喳喳地议论， “哟，小美人儿，一个人在这干嘛呢？”一肥胖男子颤动着一身膘向她靠近，眼神猥琐。 啧，又一个不长眼的。得赶紧打发走，还有正事要做。 阿梨按捺住自己，将手搭在牌匾上，不耐出声，“找差事。” 没人注意到她轻轻一按，原木牌匾上留下的深深指印。 肥胖男子毫不在意她的敷衍，色眯眯地继续向她靠近，“找什么差事，不如到我府里去，什么差事都有。” 不少围观民众认出这胖子是城内臭名远扬的李五，仗着家里有个做知县的爹，常做些强抢民女的事。可因怕祸及自己，没人敢站出来，偶尔有反对的怒声也被李五带的仆从凶神恶煞地吓退了。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李五的咸猪手快碰到女子时，李五“啊”地惨叫一声，右手手腕无力地折了下来。 在李五肥大身体的遮挡下，阿梨飞速伸手，“咔嚓”一下折了他的右手腕。 众人还没没有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见李五用左手捂住右手，面目扭曲道：“好你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娘们儿！给我上，把她给我捆回府里！” 阿梨瞬间被他带的人包围起来，众人都为这姑娘捏一把汗，不到几息那些人就痛得倒地打滚了。 没人看清阿梨的动作，她还是一副风清云淡的样子，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不确定刚刚发生的这一切是否与她有关。 刚悠哉悠哉逛完隔壁宋大娘家糕点铺的赵思睿，一出来刚好看到一女子鹤立鸡群于一群歪七扭八的男人中间，她双目一转，扫过女子的脸，牌匾上的指痕，再看旁边的李五，明白了。 “快让开！快让开！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呢？”之前有百姓报的官到了，领头的一边拨开群众一边喊着。 李五听见动静，面前形势明显对他不利，他也不是个完全没有脑子的，朝着来人扑了上去，一手指着阿梨，开始恶人先告状：“哎哟喂，长官大人，您可一定要为小民做主啊！您看看我这手，还有我府上这些下人们，全都是被这恶女人打的。” 尚好的左手偷偷给为首的长官塞了个布袋。 张捕头颠了颠布袋，沉甸甸的，一转脸色，正义凛然道：“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发生这种事，你跟我们到衙门走一趟。” 赵思睿将一切尽收眼底，没有作声，想看看这位女子接下来会怎么做。 阿梨不见丝毫慌张，镇定自若道：“不知草民犯了什么罪。” 张捕头眯了眯眼睛，对她的顶嘴很不满，道：“你当街斗殴，人证俱在，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女子继续道：“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把这么多男子放倒在地呢？” 捕头只作没听见，挥挥手就要手下带走她。 阿梨没想到这些衙役问都不问完就直接上手，对方又是官府的人，她看了人群一眼，没有动手，期间微不可见停留一瞬。 赵思睿很清楚地感受那位女子看了她一眼，眼里隐隐约约有些求助的意思？ 这个小姐姐我没有见过吧？自我怀疑了一秒后，她派赵府的仆人拦住了几位捕头。 张捕头见自己手下办事被阻，正要发难，一看是赵府的三小姐，忙换了副谄媚的笑脸：“赵小姐，您怎么在这？是……认识这人吗？” 赵家富甲一方，衙门前几年重修大都是赵家出的银子，长官都得以礼相迎，他一个小小的捕头当然不敢得罪。 “我不认识这位姑娘。”赵思睿答得慢悠悠。 “哦，不认识啊。也是，您怎么会认识如此粗俗的人呢？”张捕头松了一口气，不认识好，不认识好啊，要是是这位小祖宗认识的，那他还真不好办事，他陪笑，“那您看是还有什么吩咐吗？我们这边正在办事呢，要不您就先让您的人下去，我们还得把她带到衙门去……” 赵思睿也不和他多废话，直接打断道：“我也不是来扰乱长官您办事儿。刚刚发生了什么大家都看在眼里，既然是聚众，不如直接问一下大家伙儿有没有这回事，一问便知。” 张捕头拧着粗眉，斟酌了一番，想着这帮愚民是没胆子隐瞒说谎的，又私心里不愿开罪于赵府，开口问道：“刚刚在场的可有人看见？”，见没人应声，他面色威严道，“知情不报者，同罪！” 群众听了这话，窸窸窣窣议论声起，竟也没人禀报，过了片刻后，有胆子稍微大点儿的喊道：“我们都没看见这位姑娘打人！” 接着声音逐渐多了起来，“对！这位姑娘根本没动手！” “没错！没错！是李五先去当众调戏她的！” 民众情绪激动，显然是对李五积怨颇深。 这种情况下，张捕头不得不做出抉择，立即命人塞了李五的嘴，把人带回了衙门。 这场闹剧歇了后，群众都接连地散了，只留阿梨继续抱着牌匾站在原来的地方。 赵思睿这次重新认真阅读了上面刻的字，字如其人，凌厉飘宕。好字，她暗赞一声，笑眯眯地开口：“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我身边还缺个丫鬟。” 阿梨自从赵思睿为她出头后再也没说过一句话，此时抬眼眼里竟然透露出一丝难过委屈了。 本来打算好好在未来主子面前秀一把，结果差点翻车…… 赵思睿瞧着她的小狗眼里流露的情绪，没再说话，静静等着她最后的答案。 “我叫阿梨。”两人面对面看了一会儿后，阿梨向来沉着，这次率先憋不住了。 赵思睿刚才故意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替她解围，就是想看看她能做到哪一步，够不够能力留在她身边。 她一直缺个贴身的丫鬟，这么多年都只有刘嬷嬷陪在身边，一直在选一个有眼缘的，直到今日碰上阿梨。 最后要不是遇上的那捕头见钱眼开，她定有方法脱身。 以刚才的情况看来，而阿梨逻辑清晰，在众多衙役面前不乱阵角，而且武功高强，一己之力放倒了一群汉子。最重要的是，阿梨长得好看。 放一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小美人在旁边多养眼啊！资深颜控赵思睿发出如是赞叹。 得到阿梨的应答，赵思睿踮起脚伸手温柔地摸了摸阿梨的头，“你好，阿梨。” 刘嬷嬷看着小小姐双眼放光的样子，又看了一眼得到摸头后阿梨小狗眼里的光芒。 俗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 大楚与邵国接境处，雪山下楚军驻扎营地。 两名战士分列两边驻守在主帅营帐，面容静肃，纵使天寒地冻也依然站得笔直，淋漓尽致展现出军人的铁骨铮铮。 群山掩盖的夜色下，一英挺男人着黑色战甲，大步向这边走来，身边还跟了一个戴着头盔的嘴里不停报告着什么。 没多久就走到了营帐门口，走在前面的男子停下，淡淡撇了一眼后面跟着的尾巴，尾巴意犹未尽住了嘴，“怎么就到了……那你先进去吧，明日再说这事，我走了……” 营帐旁的战士见到男人纷纷行军礼，眼中满是瞻仰、敬服，声音齐整雄浑：“将军！” 男人身上还裹着北地凌寒之气，见到自己的亲信，低沉嗓音带了温煦，“嗯，辛苦了。”说罢，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帐摆，走入了营帐。 营外极地狂风大作，帐内火炉子的星星点点的火花炸得清脆，火光依稀投影出男人利落的下颚线。 顾七单膝跪于地上，“主子，人已经送到了。” 端坐在营帐上方主座的男人，闻言难得背往后放松了些，倚着椅背垂下首表示知道了。 听着暗卫顾七禀告的男人，除顾洵无他。 边境的战争基本已经结束了，只余收尾工作。战场上的这几年，军队里的士兵都道他置死生于后地，几次险些丢命，他成了战场上晋升最快的，一路被提拔，和邵国最后一场决胜之战后，圣旨亲封为从一品大将军。 这里的每位士兵都是在以命相博，他也只是会偶尔忆起从前尚是扬州公子哥儿的日子。 而今三年有余，终于，又要见面了。 第十三章 女主 初秋清晨，阿梨从落轩院走出来，手里的食盒装着赵母小厨房那边拿来的银耳羹、金丝饼等精致吃食，步伐很快，盒子里的粥却很平稳，一点也没有洒出来。 点头平淡地回了扫庭院小厮热情的招呼，她径直朝着艾芮院的主房走去，步伐更加轻快，“扣扣”在房门前敲了两声，意料之中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阿梨等了一会儿后推开门，不出所料看见她家小姐坐在床沿上，两手乖乖放在腿上，乌发披散着，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赵思睿早上虽然起得早，可刚睡醒时大脑开机速度超慢，需要缓冲一下再运转。 阿梨把食盒搁在桌上，领着她去梳妆前的椅子坐好，拿着桃木梳一下一下给她梳着长发。 待她昂着脸像只小动物梳理毛发似的，皱着小脸晃了好几下后，懵懂大眼逐渐清明，转头看着小桌上的食盒，用疑惑的眼神代替了询问。 赵思睿平时早晨都直接去赵父赵母房里与他们一同吃早膳，鲜少有例外，阿梨放下手上的梳子，给她解释道：“今日一大早有位林姓女子找上门了，现在老爷和夫人正在正厅里接待她，夫人让您在自己房里吃了早膳再去。” “哦，阿梨你吃过了吗？”赵思睿咬着一块金丝饼问她，在阿梨连连点头后，大脑开始接收提取阿梨刚刚话里的信息。 一下子就抓住了其中的关键，林姓女子？咯噔一下，心里有了预感，不敢确认，三两口喝完粥，换了套阿梨递过来的玉色襦裙，就去了大厅。 阿梨紧随她身边，淡色眼眸注视着向来慢慢悠悠的小姐，脚底生风，是急着去见那位姓林的小姐吗？ 赵思睿进去的时候，大厅里的人已经交谈完毕了，三双眼睛朝着她齐刷刷地望去。 “林洛水相貌不属于顶尖，只算清秀佳人，可当她欲语还休的眼望着顾洵的时候，就握住了撬动顾洵心房的钥匙。” 站在下方客座旁的女子，就是阿梨口中的“林姓女子”。 当她朝着赵思睿看过去的第一秒，赵思睿就确定了，这个楚楚可怜的女子即原女主林洛水，脑子里冒出一段合时宜的、原书里对她的描写。 林洛水同时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赵思睿。 少女穿了身碧玉色衣裳，因为来得急还微微喘着气，肤如凝脂，脸颊红润莹亮，显得艳若桃李。 林洛水缓缓收回视线，很清楚自己的长相一直以来在这种明艳美人的映衬下最是吃亏。 赵母很快亲亲热热拉过小女儿的手，轻嗔道：“怎么急急忙忙就过来了，跑得这样喘。” 赵思睿只笑，“爹，娘，你们找我来干嘛呀？” 赵父回答道：“这是你林洛水姐姐，以前和你提过的，她母亲昨日……去世了，没有别的亲人，我和你娘打算把她认作义女，让她就住在我们府上，也好照应她，思睿，你以后也有个伴了，可要和你林姐姐好好相处。” 赵父赵母委实和她提过府上原车夫过世后，他们帮他的妻子和遗女重新找了处大的别院住着，赵母同赵父还去看望过她们几次，赵思睿心知依着剧情早晚会见，没有提前跟着他们去。 故这就是原剧情里赵思睿和林洛水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纵观所有小说，和女主作对的没一个有好下场，赵思睿尴尬又不失礼貌朝她笑了笑，谁让她现在还顶着男主未婚妻的名号呢，虽然等他回来就不是了…… 林洛水柔柔弱弱回了礼，心知肚明谁会喜欢一个空降的姐姐，讽刺想道，和她之前小女儿情态撒娇状作比，对自己可真是敷衍。 站在一旁，面色更白了。 赵母看林洛水身体不太好的样子，打算让身边的大丫鬟绿烟带她下去休息顺便选个院落住下，谁知赵父却亲自领了她过去。 哎，丈夫一向重情义，只怕他是内疚没有照顾好故人的家属想多弥补他的女儿。 赵母看了女儿一眼，眼里透着担忧与无可奈何。 而赵思睿却是清楚记得原书里的说法，因着林洛水的父亲救了赵海威的命，再加上和从小跋扈的原赵三小姐不同，女主懂事识大体，他对这个义女照顾非常，甚至有超过亲女儿的趋势。 只是赵思睿却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女主现在举目无亲的，理应多被关注些。 接下来的几日，赵父赵母忙着帮突然病逝的林母操持后事，还得提点下人打理林洛水入住赵府相关事宜。 赵母心细如发，记得林洛水来时只带了一个简易的包裹，她吩咐丫鬟们给她置办些新的衣裳。 想了想，又多叮嘱了几句。 晚间，赵思睿倚在软玉榻上瞧新入手的话本子，讲的是男狐狸精与官家小姐，看得正着迷，听见了门口阿梨的声音，有条不紊的，“这些冬衣小姐暂时不会穿，把它们放去东厢……嗯，这件月白色的里袍还有这个、这个给我吧，我拿进去，你们可以退下了。” 房门轻轻被阿梨推开。 小姐又在光线昏暗的地方看书了…… 她把手里的衣服先放在了软塌上，叹口气，给她先找了颗夜明珠凑活着照亮。 赵思睿听着阿梨淡薄的叹气声，明明在外头没什么表情的脸，在她这儿却格外鲜活，乐道：“阿梨阿梨，你别皱眉，皱眉会变老哦。” 阿梨也知道她在小姐面前永远高冷不起来的，以前的甩手大爷阿梨跟着赵思睿后，操的心越来越多，越来越像个管家婆了，小管家婆絮絮叨叨道：“小姐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躺着看话本子，这样对眼睛不好……” 阿梨还有话没说完，看见自家小姐苦哈哈受训，双眼无辜，明知她还会再犯，也没了半点脾气。 大不了我多给小姐摆些夜明珠就是了，何必说她呢。 唉，我家小姐的眼睛这般明亮好看，可得好好护着。 赵思睿连忙转移话题，“阿梨，这些新衣裳哪来的？” 阿梨回过神，“哦，这是夫人新给做的。” 赵思睿面上拢了层淡淡的狐疑。 不会是送错了吧，她知道娘亲最近在给林洛水置办新物件儿，可怎么送到她的房里了？ 像是听见了她内心的疑问，杨氏轻移莲到了她的视野，“三三，这些衣裳可还喜欢？” 赵思睿小小的脑袋装满了大大的疑惑，“娘亲，这是给我的？” 女儿弱弱的问话，杨氏的心仿佛都被揪起来了，坐上榻，招来绿烟，“是，除了那些，这些也是给你的。” 绿烟捧了个小木匣子上来。 赵思睿纳闷地打开，里头是一整厢珠宝首饰。 赵母慈爱道：“三崽，这是娘亲当年出嫁的一点陪嫁首饰，你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我再拿，反正以后都是你的，现在给你也没什么。” 这几日忽视我家崽崽了，崽崽还听话地一声不吭。 娘亲突然献宝，赵思睿有些懵，遑论还叫她 “三崽崽”，自她上了学堂就极少喊过了，好、好羞耻啊。 赵思睿耳朵通红，瞪了一眼在一旁看热闹的阿梨，“娘亲，你、你怎么啦？我不需要这些的，衣服首饰我都还有好多呢。” 赵思睿说的是实话，除去每月两次裁缝定期上门给她量尺寸做衣裳，娘亲出门上街也会时不时给她带些，而且大哥现在在京城做生意，京城姑娘流行穿的漂亮衣服戴的时髦首饰都会给她寄来，她的衣服首饰每日几套轮着穿都多得换不完。 但顾母摇摇头，怜爱地看着自家崽子。 哪个女人会嫌自己衣服多呢？女鹅真的太懂事了，她越听话我越心疼，还有这张半年前的榻都旧了，得赶紧给她换新的，可不能再委屈了她。 难怪女儿这几日都吃得极少，一用完膳就回了自己房间，只怕偷偷哭着呢吧。 赵思睿要是能听见娘亲的心声，一定汗颜。 娘，女儿这几日只是寻了几本好看的新话本子鸭。 杨氏决心好好补偿小女儿后，感觉自己有了很重要的新的事要做，又安抚女儿几句后，她脚步沉重地回了落轩院。 赵海威发现总是软言软语的杨氏，今晚已经故意忽视他好几次了。 上次出现这种事，还是在他年轻时候犯浑想纳小妾的时候。 “娘子，我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吗？”赵海威给她捏着小腿逢迎。 把他看得冷汗连连后，杨氏方开口：“你不觉得你近来对睿儿很忽视吗？” 赵海威反思了一会儿，细细一想发现小女儿这几日好像精神是不太好，眼眶下有些青？！想不到自己没有多和孩子进行成长时的互动后果竟然这么严重！ 以前养两个小子还不觉得，有了个宝贝闺女才意识到…… 翌日，艾芮院多了一箱白银。 － 赵三小姐这几日被话本里头的男狐狸精迷得神魂颠倒，她也算“博览群书”，还是会忍不住为男狐狸精和官家小姐的神仙爱情落泪，只可惜这个系列还没出完，她恨不能给这位写书的大大疯狂投雷让她化身码字机器。 一口气追完后最新的章节，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荒废下去了，看看别的小姐姐，那都是去深山老林里踏青才能遇见美艳男狐狸精，她立马决定去花园里头散个步顺便迷个路。 走得都饿了也没见着迷人的狐狸精，她打算结束溜圈，却在一处院落的前方遇到了一个小丫鬟，赵思睿晚上眼睛不太能看清人，小丫鬟走近朝她行了礼才认出她是最近调去跟在林洛水身边的伺候的小丫。 小丫行过礼之后走偏门出了赵府，天都黑了才出去也不知道是办什么事…… 赵思睿一向爱护府里头的下人，她喊住小丫，让守在偏门的一名小厮跟着她一起去。 小丫走了之后，她才意识到，面前这个院子十有八九就是林洛水住的地方，再看两墙之隔的顾府，她长睫一垂，这就是男女主之间天生的吸引力啊，不然怎么会赵府这么多院子，偏偏就选了离顾府最近的一个呢…… 第十四章 来信 “阿梨，回吧。”赵思睿意兴阑珊往艾芮院挪步。 “噢。”小姐估计是走累了吧。 沐浴之后，赵思睿直接爬上了床睡觉，这让阿梨更确定她是乏了，替她灭了灯关上了房门。 然而赵思睿躺在床上很久也睡不安稳。 怎么入秋了还这么燥人！ 肯定是刚才沐浴的水太热了，她又翻身换了个姿势专心与周公约会。 话说洵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以后真的会变得讨厌她吗…… 哎，赵思睿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怎么突然就想到这事了…… 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 旦日睡醒，赵家三小姐又成了没心没肺的，昨日睡前的小心思被她抛在了脑后，又或者，只是暂时的。 不过，至少在顾洵信到的时候是无暇顾及的。 赵思睿急不可待从阿梨手里接过信封，阿梨捂起嘴笑道：“小姐，您快压一压内心的喜悦吧，我看啊您这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赵思睿嗔了她一眼，也不否认什么。 阿梨看着自家小姐俏丽的模样，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捂住胸口：呜呜呜今天也是被小姐美貌狙击的一天呢！ 阿梨出了屋门，让她一个人静静看信。 “赵思睿亲启……” 这三年顾洵给赵思睿寄信的次数并不多，一是战场上时间宝贵，二是路途遥远，一来一去花的时间多。 每回也没写什么很重要的事，力透纸背的一笔一划把他现在的生活日常娓娓道来。 这次也是，结尾是熟悉的“平安，勿念。” 赵思睿没废多少功夫就看完了，又再欣赏了会儿他的字。 呜呜呜我爱豆文武双全！ 赵思辰也捎了封信。 妹妹边疆的星星又大又亮，妹妹这里的烤牛羊肉很好吃，妹妹雪山上有好多漂亮的小花……赵思辰总爱说些琐碎的有趣日常。 这两人纵然文风迥异，却都默契地从不提战地的艰辛。 好像只是出门一趟，办完事，就回家了。 赵思睿回道：哥哥哥哥，城里的人都说你们已经打了胜仗了，你啥时候回来？娘亲说今年过年再看不到你，就没你这个儿子了。 想了想又提笔写了另一封：洵哥哥，中秋节快到了，扬州城多了很多从边关其它国家来的商人，带来了不少新奇的小玩意儿…… 末了，端正地写道：提前祝洵哥哥中秋安康！ 大楚风俗对中秋节看得格外重要，家人团聚设宴赏月外，赵府每年在佳节前后都会做些惠民的事，比如给穷苦人家送些衣物吃食、帮助他们修补好残缺的屋顶等…… 赵父赵母正在讨论今年该怎么实施。 林洛水一对柳叶眉似蹙非蹙：“可以也让我参加吗？” 她很少会在他们谈话时插话，赵父愣了一下，很快就答应了。 又问赵思睿道：“三三今年呢？” 其实赵府的初衷与赵思睿有关。 她刚生下来时，身子不大好，赵父赵母用尽了法子，每年做善事有积福的因素在。 后来精心的调养，赵思睿慢慢身子越来越好，这两年长大了也开始帮着做这些，不过因为赵母不放心，她也只是帮着做些后勤方面的准备。 今年三三便及笄了，赵父想着也可以让她亲自参与了。 赵思睿依稀感觉这一幕有点熟悉，被她老爹一问，恍惚记起原书说过林洛水作为原女主心善好施，是众人眼里的活菩萨，她主动提出帮忙是正常的。原赵三小姐为了博得好名声也跟着去了，不过具体做了什么她映象模糊。 她现在和林洛水一起去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反正她安分的很，又不会像原主那样去故意招惹她。 一番商量之后，赵府赵母最后决定让两人去赵府设的施粥摊位帮忙。 林洛水柔柔应着，低头那双本该纯真无邪的眼里暗光一闪而逝。 中秋前一日，赵府的摊位安排在了扬州城门附近，天微微亮就排起了长队。 赵思睿站在摊位前低着头乘粥时，视野里出现了富贵人家才会穿的绸缎，她眼睫微抬，略过了来者继续手里头的事。 邬祁本傲娇地昂着头，见她无视自己，怒了：“你无视我？” 赵思睿继续不理这位小公主。 唐婷嘴角抽了抽，自从邬祁表白被拒后毒舌本性日益显露，赵思睿从不惯着他，二人的相处模式彻底放飞自我，有些头痛邬小公主继续胡搅蛮缠，“行了邬祁，别在这瞎闹了，”又对赵思睿道，“三三我来帮你！” 两人忙活着，邬祁被晾在一边，又过了一会儿，小公主“哼”了一声，扭着身子去了摊前。 直至晌午结束开始收摊，邬祁冒着虚汗，寻思着赵思睿跑哪儿去了，瞥见她背对着这方蹲在树荫那块儿不知道在干什么，他理了理衣服，走近道：“哟，您在这儿纳凉呢，赵小姐？” 赵思睿撇过头，念在邬小公主亲自动手帮忙的份上，侧着身子向边上移了几步。 邬祁这才注意到她面前还有个小女娃娃，手里捧个粥呼呼地喝。 “姐姐，我还可以再要一碗吗？我哥哥生病了没钱看医医，现在躺在床上好可怜的……”小女娃声音奶声奶气，说到她哥哥的时候可怜巴巴的。 “小妹妹，你一个人出来的吗？”赵思睿摸摸她头顶软乎的发。 邬祁：…… 似笑非笑，“你要拐卖她吗？” 小女娃咬着手指，听不懂。 一只手指头被面前小孩儿拉着，赵思睿眼睛弯弯，“我们送你回去好不好呀？” 赵思睿弯着桃花眼笑得温柔好看，邬祁黑白分明的眼睛向上望，出人意料地没和她唱反调。 赵思睿走时又唤了正在收拾粥摊的阿梨和唐婷一起。 阿梨会医术，治好小伤小疼都不成问题。 几人离开的背影落入林洛水眼中。 她轻嗤一声。 路上的环境越来越偏僻，不远处一位身长消瘦的男子在屋前左右张望，之后尽力用他最快的速度蹲下把小女娃搂进怀里，紧紧的，“小璇，你跑到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哥哥没看见你有多着急……” 小璇拍拍男子的背，“哥哥，我没事的，我去给你……哥哥！” 话未说完，眼睁睁地看着前一秒还抱着自己的哥哥一头往地上栽去。 …… 不晕才怪，这人一看就是发着高烧，面上的红的像喝了假酒。 赵思睿没学过医术在心里先给他确定了病情。 阿梨坐在床边唯二的椅子上，给他把完脉后，声音平稳，“风寒导致体温过高。我可以给他开副药。” 高烧实锤了。 唯一的“男子汉”邬祁把人扶进屋里后，就搭在剩下的那把椅子上微喘息着，闻言，他转了转身，试图装作后面几道毫不掩饰的视线。 三秒不到，“知道了。”如葱手指拽了阿梨开的药单，出去买药了。 一阵呛鼻的中药味浓烟中，男子颤着眼皮，几次尝试之后睁开了双眼。 他醒来的时候，邬祁正好端着药碗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唐婷看着邬祁一向白得有些病态的脸上抹了一些黑痕，忍俊不禁。 邬祁把瓷碗重重放在桌上，再也忍受不了似的摔门而出。 赵思睿端过碗，双手举过，“大神，哦不大哥，喝药。” 姿势跟上贡没两样，阿梨和唐婷简直没眼看。 小璇丝毫未察觉：“哥哥，喝药药呀，喝了你的病病就好啦。” 男子病脸浮现感激，接过碗，声音嘶哑，“好。” 一点也不怀疑的就喝了碗里的药。 赵思睿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 她在面前男子还没醒过来的时候，先找了个位置坐下，只是因为在书桌上多撇了一眼，就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恋上狐仙大人》的手稿！也就是她最近在追男狐狸精和官家小家的话本子。 她没再看下去，问守在床边的小璇道：“小妹妹，可以告诉姐姐你和哥哥的名字吗？” “我叫云千璇，哥哥叫云予安。” 小璇虽然很担心哥哥，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名字也基本上对上了！ 写《恋上狐仙大人》的大大叫“护你一世平安”。 在云予安喝药时，赵思睿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喊出了话本迷普遍对他的称呼：“平安大大。” “咳咳咳……”云予安呛住了。 待平复后，他未完全降温的脸此时更红了，眼里水光盈盈，面前这位姑娘是怎么知道他的笔名的…… 由赵思睿领头的读者书迷见面会正式开幕了。 云予安自述其两年前家中父母病逝，只留下年少的他和襁褓中的妹妹，家里绝大部分财产被大伯借去说是做生意却再也不见人。 又要学习功课，又要养活自己和妹妹，他只能在夜深人静时，写些话本子来赚些银子。 反响颇好，他没想大赚一笔，写了一些就帮着继续准备今年的科举考试。 谁知初秋的夜晚凉他染了风寒病如山来，连下床都难。 今日在床上昏昏沉沉，醒来没看到妹妹他都快急疯了，好在赵思睿把她安全送了回来。 云予安的眼里是毫不遮掩的谢意，与，信任。 自从父母去世大伯把家里的钱都一卷而空后，就没有人对他们兄妹两这么好了。 而之前赵思睿看到了手稿后，等他醒来又变得不确定他是不是平安大大本人的原因是， 面前这个人，太过单纯了。 他的心思都表现在脸上，刚醒来陌生人递过来的药问都不问就喝了，又对着刚认识的她透了所有家底。 这样一个，傻白甜。 真的可以，写出如此，重重反转，复杂的爱情故事吗？ 第十五章 坠马 或许，写浪漫爱情小说的都有一颗赤子之心？？？ 赵思睿不再在这件事上纠结，问了她最想问的问题：“那这本书您还会继续写吗？” 忠实的赵小书迷面对着云予安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背脊挺直，眼含期待，他不自觉被她带得挺直了背，“会。” 原准备在坑底躺平的赵思睿一个鲤鱼打挺，“真的吗？！” 云予安摸摸额头，仿佛被爱情小说冲昏了头脑，不，他是发烧发得脑袋不太清楚，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过要在我科举考试考完之后……” “嗯嗯嗯！”思睿不住点头。 世上有很多种等待，最好的一种，是来(da)日(da)可(hai)期(geng)！ 见证了这场世纪见面会全程的唐婷和阿梨，发现： 根本，听不懂。 小璇就更不用说了，她一拍脑门：呀，差点忘了把拿回来的粥给哥哥啦。 她小手捧来桌上带回来的粥，“哥哥，喝粥。” 云予安今天上午都半昏迷的没意识，没能给小璇做饭，听赵思睿说小璇一个人跑去了城门那边，他接过她手里的碗，心疼道：“好，谢谢小璇。” 云予安喝过药后退了烧，现下脸色是体虚的苍白，赵思睿道：“那你休息吧，我们就先走了。” 几人出了小屋。 她扭头看见破了洞的房顶，找阿梨要了她随身带的荷包，道：“你们等我一下。” － 云予安垂眸看着手里的钱袋，是他的小书迷出而复返塞他手里的。 “大大你先准备科举考试，这个……算是我给您今后创作的投资！”说完她又跑出去了。 说的委婉又风趣，是怕他不肯收吗。 他嘴角浮起笑意。 他此时的确是缺钱的时候，以前打了一些零碎工仅供和妹妹日常的生活支出，应试迫在眉睫，上京的盘缠还没有着落…… 对她来说可能只是一点零钱，于他却是雪中送炭。 “如果遇上了什么困难，可以来乌衣巷赵府找我。”她走得匆匆还不忘落下这么一句话。 原来，是赵府的三小姐啊。 几人走后，屋内又恢复了清净。 小璇坐在椅子上，小脚晃啊晃。 今日小璇为何会知道城门有人施粥呢…… 想着，他也就问出了口。 “是马大婶告诉我的。”小璇想也不想地答道。 马大婶住在云家兄妹对面，势力眼，也不和他们打交道。 云予安只当这次是她突然发善心了。 实际上，马大婶还是那个嫌贫爱富的马大婶，拿钱办事罢了。 － 赵府一处院落。 林洛水身子只坐了一小半在椅上，双腿并拢微朝后收，标准的大家闺秀坐姿。 若是有细心的瞧见，定会疑惑，这种仪态不像一个普通车夫家能培养出来的，非多年浸染不可。 不仅如此，这位赵府新认的义女，刚来没几天就能自己在偌大的赵府里来去自如，就算她记忆力好，可很多没人领着她去的地方她也知晓路，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而小丫觉得奇怪，并不是那些原因。 “小姐，事情办好了，之前马大婶说她亲眼看见三小姐从巷子里出来。” 小丫那日晚上出去，按林洛水的吩咐，支开三小姐派的小厮后，一人偷偷跑去打点了马大婶让她告诉云氏兄妹中秋后有人施粥。 小丫对她现在侍奉小姐的行为感到困惑，不过她深知作为一个下人的本分，不去过问主子的事。 “好，你下去吧。”林洛水点头回道。 赵思睿，你让人跟着有什么用呢，她漫不经意拨弄着手上的指甲。 重活一世，你当我还是那个任你欺负的林洛水吗？ 这次，我想做成的一定会做成。 就算赵思睿对着赵父赵母撒娇和她争宠又怎样，这种骄纵的人怎么会被人长久喜欢，早晚会腻了。 她可以大度地不去计较赵府对她的态度，可有的事她却不能不计较，想起这位表面对她亲热的赵三小姐从前对她做过的，她死死咬住牙，她几近失去命！ 许久之后，才松开。 眸里有了对故人追忆，多亏了他…… 既然老天给了她机会再来一次，这辈子，她不会再与他白白蹉跎这么久。 顾郎…… 她轻轻唤出了口。 － 此刻远在千里之外边疆的楚军阵营陷入了开战以来最大的惊慌——他们的最高将领已经昏迷好几日了。 而这种军中绝对机密，自然不会让军队普通士兵知晓，只有内部高级将领守在主帅帐营内。 “这都几日了？！他到底什么时候会醒！”帐中传来一男子充满怒气的声音，他愤怒地揪住军医的衣领。 其他将领没敢阻止他的举动，除了床上昏迷不醒的将领他的地位最高。 赵思辰抓狂了，一群庸医！几日前还说没有生命危险了，现在问他们什么时候可以醒，却说看病人自身意志！ 什么叫看病人自身？！不就是他们没办法吗？！ 赵思辰眉头狠狠皱着，催他们赶紧去想新的法子后，看到安静躺在床上的顾洵手指动了一下。 赵思辰瞪眼急声道：“军医！军医！” 主治军医才被赶到门外又被喊回，把脉时却不见一点怠慢。 这位杀伐果断的将军可不是一般人，医不好他且不说圣上会把他们这些大夫怎么样，依他在军队的威望，营帐里这些虎背熊腰的将领就够让他好好喝上一壶了。 战战兢兢诊断完，老军医才放下心来，道：“将军的伤已无大碍，我再给您开几服药调养一下，平日里注意伤口不要碰水。” 顾洵眼皮子抬了抬，嗓音沙哑道：“嗯。” 赵思辰知顾洵不喜人多，道：“大家先各自回去吧，明日待将军休息好了再来。” 众人一散，赵思辰便开口道：“顾兄，你感觉怎么样了？” 顾洵常年被他目光灼灼地顶着，也不觉得不自在，宽慰地看他一眼，“放心，死不了。” 撑着床沿要坐起来，扯动了胸膛处的伤口，他强行忍住痛楚。 赵思辰想上手帮他又怕自己会弄疼他，看到顾洵起身时眉间狠皱一下又遮掩似的放下。 顾兄从来都不会喊一声疼的，如果不是他执意要乘胜追击那些余匪也不会害得他现在这样…… 赵思辰脸上神情耷拉下来，方才还朝着军医发怒的他现在像只做错了事的小狗，懊恼道：“对不起都怪我……” “停停停，”顾洵打断他，无奈道，“和你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疏忽了。况且就算不是你提出要剿灭这些匪贼，身为大楚军人为了边境百姓的安危我们也有义务去做，不然，你以为我们仗打完了为什么还一直留在这里？不就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举歼灭他们。” 赵思辰心道：顾兄人真好，这个时候还不忘安慰我。 还是对这次作战因为他个人害得顾洵这般而无法释怀，他垂着头，声音闷闷的，“您别说了，按大楚军规，这是我的失职，您罚我吧。” 顾洵故意沉了声，“好，那就罚赵都统……” 赵思辰抬起头看着他，等他说完。 “……亲自给我煎一碗药来，不许假借他人之手，否则，按军令处置。” 随着话音落下，顾洵嘴角微微勾起和赵思辰对视。 顾洵语气如常，显然没把此事放在心上，赵思辰袖子一抹，声音哽咽，“是。” 把赵思辰打发下去后，账内只剩了顾洵一人。 他捂住胸口处的伤，离心脏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这次，还真是差点就把命都给丢了。 那日，楚军一发现山贼的据点就立马带了轻骑突击，不成气候的山中乱贼哪是军队的对手？打到一半就临阵脱逃了。 这群山贼极其狡诈，常年盘踞雪山上，从不和他们正面对抗，这次错过不知何时才能再逮到他们，赵思辰心一急，带了一队人马去追击那一小波逃走的余匪。 顾洵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担心他只好又迅速点了一小队人马去追回他们。 追至雪山深谷下，恐前方有埋伏，两方会合后立刻打马欲离开。 谁知，后方瞬间涌现一大批贼子。 两方人马短兵相接，赵思辰杀红了眼，没留神几枚暗器从山谷上方直朝他掷去。 山上，也有埋伏。 千钧一发之际，顾洵抬手挥起大刀。 暗器朝着他双眼加速冲来时，突然头痛欲裂。 脑海里突然开始闪现形形色色的画面，有的明明是从未发生过，却明晰异常。 滞了一瞬，“噌噌噌”的几声，他迅速打掉暗器。 而只是犹豫了那一秒，他就被一人刺中了胸膛。 顾洵一刀了结了对方的性命，自己却也支撑不住身形摇摇欲坠——刚刚刺中他的人，刀刃上涂了剧毒。 坠马间听见赵思辰不可置信的大喊，意识要消散的时候，大楚救援赶到了。 他追来之前和副将下的命令：“若本将未归，立率军前来支援。” 他缓缓合上眼…… － 午夜。 顾洵从床上惊坐起，在黑暗中剧烈地喘息。 用了好久的功夫才勉强定下心神，想起刚刚梦中的场景，黑眸中似有惊涛骇浪泛起...... 昏迷的这几日，他断断续续梦见了一些那日山谷看见的场景。 这回，他可以把它们陆续串在一起了。 每一帧，都清晰无比。 他不信怪力乱神，却不得不承认， 这些梦，不像梦魇，更像是，他走过一遍的人生。 沉吟良久，“顾七。” 顾七幽灵似的出现，静待他的吩咐。 黑夜里，顾洵的神情晦暗难辨。 许久才出声，唇角带了涩意： “查一下，赵三小姐最近的行踪。” 第十六章 酒楼 三三最近的小日子很是滋润。 今年不仅结束了她的私塾生涯，还收了阿梨这么个宝贝，能武能医，近来还新开发了新的才艺。 入秋已经一月多了，但白天还保留了夏日的高温，赵思睿最大的乐趣就是翻翻话本子外加躺在床上滚来滚去。 府里的伙食一向好，于是乎，她无忧无虑地、悄无声息地长了一圈。 旁人倒是都没有看出来，少女现在正处于抽条时期，个子长了不少，长了点肉也还是身形纤细。 起先是赵父赵母先夸： 女儿的脸色红润了不少。 赵思睿心下只道： 没课就是爽嘻嘻嘻。 后来是她发现去年的小裙裙有些紧。 她有些忧心： 这布料怎么还缩水呢。 最后，是刘嬷嬷道： 小小姐最近瞧着身体不错。 老一辈一向是觉得自家孩子胖些好看。 当她们说你不错时你就真的很不错了。 赵思睿沉默地掐掐自己的脸，软绵绵的。 要少吃点了…… 接连着几日，赵思睿都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 年轻的阿梨操碎了心： 是太热了吗？ 还是府里的饭菜不好吃了？ 深思熟虑后，她撸起了袖子，开始和府里的厨娘学艺。 她学东西一向快，几日后就有了成果。 “阿梨，这是什么？怎么做的？”赵思睿拿着银勺戳着碗里Ｑ弹Ｑ弹的凝状物。 “用琼脂熬至融化，加入蔗糖、杨梅汁等，最后放入了杨梅果肉在地窖里冷藏待其凝固。”阿梨简略说了下自己的做法。 赵思睿：明白了。杨梅果冻！ 宋大娘点心铺卖的桂花拉糕和这个有点类似，不过她嫌桂花拉糕太甜腻吃了一块就吃不下了。 而青瓷碟里的杨梅果冻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赵思睿舔舔唇，拿小勺挖了一点放进嘴里，边问道：“你是怎么想到的？” 尝过后，赵思睿忍不住眯起了眼。 多少年没吃过这玩意儿了呜呜呜。 阿梨看着小姐脸上洋溢着两个字——幸福，觉得回不回答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反正也没什么特别原因。 小姐喜欢这种甜点，她就尝试着做了。 阿梨趁机把晚膳给她端上来。 刚吃完开胃甜点的赵思睿： 太及时了！太幸福了！ 吃完摸摸自己撑得圆滚滚的小肚皮，明天，明天再不吃了。 第二日上午阿梨没有给她准备好吃的小点心了，赵思睿有些遗憾地松了一口气。 午膳时。 赵思睿嚼着阿梨新开发的绿畦香稻粳米饭，吃完整整一碗后，她满足地摸了摸小肚皮。 接下来的一天天，桌上开始出现桂花糖蒸栗粉糕、糖蒸酥酪、螃蟹馅小饺儿…… 赵思睿后知后觉：这是阿梨的糖衣炮弹！ “阿梨，为什么你不吃呀？”没怎么反抗炮弹的降军赵思睿，慢吞吞在院子里溜圈消化，顺便套套发弹人的动机。 因为看赏心悦目的小姐吃赏心悦目的糕点比较有意思啊！ 阿梨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因为自己做过就不想吃了。” 赵思睿“喔”了一声，眸子亮如晨星，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好的主意，“那你明日也教我做吧！” 阿梨自是没有拒绝。 越日。 梨大师亲自莅临小厨房指导赵小姐做饭。 在她的指导下，赵思睿熟练地颠勺、起锅，围在厨房外的下人们都发出了惊讶的赞叹： “哇！” “小姐好棒啊！” “太厉害了，简直是天厨下凡！” 赵思睿抄着锅铲，笑出了声。 “小姐，小姐……” 一道声音打断了赵思睿的美梦。 “您拿着铲子做啥子哟？”府里口音十足的厨娘问，厨娘是蜀地人士。 “不是要做好吃的吗？”赵思睿双目发光看向阿梨。 “可你们不是只做个甜点嘛，做啥子拿着锅铲哟，快把这zei个东西拉起给我，危险的。” 厨娘轻轻接过她手里的危险品，去准备府里的饭菜了。 阿梨开始教学芙蓉糕。 “小姐，把面粉递给我。” 赵思睿迟疑着递给她一袋白花花的粉状物。 阿梨：“诶，没错，小姐真棒。” 赵思睿抿起唇瓣笑，乖乖等着她下一步安排。 然后看见阿梨想了想，又取了一定比例的糯米粉和面粉和在了一起。 阿梨揉面团的过程中， 赵思睿：“我来……” 阿梨连忙打断她，“小姐可别把手弄得黏糊糊的。” 抓起几个青团给赵思睿把她安排在小凳上坐着。 加水、成团、加入豆沙…… 接下来阿梨的动作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快到模糊。 赵思睿凑过去，阿梨已经蒸锅了。 等待的途中，阿梨发现小姐手里的两个小青团吃完了，又给她递了杯酸梅汤。 开锅冷却后，阿梨鼓励地看着赵思睿，“小姐。” 赵思睿洒入椰蓉。 “小姐真厉害！您看！这就做好了！”阿梨小狗眼眼尾耷着，端着小碟子邀功。 赵思睿算是明白，阿梨在这里什么，也不会让她做的。 她从小碟拿了块芙蓉糕，咬了一口，有些忧愁，真好吃。 赵思睿在厨房碰壁后，收到了唐婷的邀请： 三三！最近仙鹤酒楼里来了个新厨子，据说他以前是给北方冰雪国皇室做菜的御厨，一起去尝尝！ 唐婷最近找赵思睿出来玩的频率很勤，可出来支支吾吾地正事儿不说，赵思睿乐得看她折腾，换了身衣裳打算去会会这皇家厨师。 两人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每桌都有屏风相隔，私密性较好。 唐婷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豪爽道：“三三，你随便点！我请你！” “好，那就随便上点，”赵思睿掰着手指头道，“我想想啊，牛乳蒸羊羔、风腌果子狸……” 不顾小姐妹肉疼的眼神，“再加只烧鹅……嗯，我想好了！你要点些什么？” “……我就不点了。”唐婷开始算带的钱够不够请她在这扬州城最豪华的酒楼吃顿饭。 “那好吧，”赵思睿遗憾地朝她眨眨眼，唤来小二，“小二，一壶碧螺春，一碟皇室曲奇小饼干。” 小二张大了嘴，这位小姐怎么知道我们店里的隐藏菜单？看来是个有背景的。 赶忙闭上了嘴去准备了。 赵思睿：哟，这传说中皇室厨师还真会呢…… 准备搭上小金库的唐婷受宠若惊：“你怎么就点了这么点啊？” 赵思睿慢慢悠悠倒了一杯茶水，捧了杯子后腾出空睨她一眼，没答她，“唐婷，你正下午把我约出来就是喝个下午茶吗……” 说完，酿着小姐妹在一旁最后再纠结一下，再不主动交代她就要审问了，赵思睿自己则随意看向酒楼下的大街。 唐婷酝酿了一下，刚要开口。 “诶，婷婷你看，那下面不是云予安和小璇吗？”赵思睿在来来往往的街道上看见了熟人很激动。 唐婷往下看，阿梨已经下去了。 不一会儿，三人上了仙鹤酒楼，唐婷只好先咽下嘴边的话。 云予安今日穿了身简约的白衣，书生气十足，少了病中的虚弱无力，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 他拱手朝桌边几位姑娘行了平礼，引得酒楼里其他闺阁小姐纷纷侧目。 酒楼来吃下午茶的小姐们本就多，怕喊出面前这位大大的笔名，书迷们会把这儿堵得水泄不通。 赵思睿没喊，只不吝啬地夸奖：“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云予安本还以为她像上次一样喊他“平安大大”什么的，不料她突然像个公子哥儿般摇开扇子点评道。 云予安很少受到这么直白的夸奖，不由莞尔。 俊朗书生笑起来很是耀眼，偷偷瞧着这处的小姐们躁动起来了。 而屏风后一人听了这话，险些捏碎了手里的酒杯，周遭气压瞬间低了好多度。 坐他对面的客人胆子小。 这位黑衣小哥脾气可真大，客人一时之间都不敢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 偷偷抬起头看对面一眼，小哥头上还戴着斗笠，好生奇怪…… 另一边，唐婷心道上次见面这位云公子还卧病在床，少有人会注意到他的外貌，只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想着，随口关心道：“云公子，你的身体还好吗？” “好多了，多谢关心。”云予安笑笑，回了唐婷，又看向赵思睿。 她正弯下身子在和小璇说话，手里拿着几块曲奇要给她。 小璇咧开嘴伸出一只手接过来。 “云某马上就要进京了，还望下次见面时有能力报答诸位的恩情。” 说是诸位，可云予安目光不自觉就飘到了赵思睿那处去。 唐婷多年和赵思睿呆在一起玩，这种事见得多了，一眼就能看出来。 而女主角赵某人毫无意识地逗着小璇，唐婷心里暗暗摇头。 又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唐婷眼里不在状态的赵思睿突然耳朵动了动。 好像有东西碎开的声音？ 可另外几人的心思都不在这，面色没有异常。 或许是她听错了吧…… 几人又闲聊了一阵。 小璇晃了晃云予安的手，等不及的样子。 云予安好脾气地笑道：“今日出来是带小璇去城西那块买串冰糖葫芦，就不叨扰了。” 走时又引起酒楼一阵喧嚣。 云予安前脚刚走，唐婷就抓紧机会问道：“三三，你及笄礼是怎么安排的？” 唐婷去年才办了及笄礼，自然不是对这个礼仪流程感到好奇，赵思睿就着她的问题，有意一板一眼答道：“和你一样啊，开礼、入席、改髻……” “你哥哥来吗？”唐婷没等她叨叨完，直接切入主题。 “我也不清楚，二哥没给个准信。”说起这事赵思睿有些苦恼。 “……我问的是你大哥。” “大哥当然来呀，他说会从京城赶回来的。”赵思睿倒是没有想到她问的是大哥赵思源，毕竟唐婷和他也就见过几次面。 上次见面还是过年赵家去顾府拜年的时候，遇见唐婷和她的家人，他们作为唐馨的娘家人去拜访。 她和大哥在顾府院里见到唐婷时她好像还感了风寒，脸颊通红…… 等等！脸颊通红…… “唐婷！你……”赵思睿仿佛受了惊吓，一下子拔高了音量。 未完的话被扑上来的唐婷堵在了嗓子口。 两人玩闹间赵思睿发髻散了些，她的头发又黑又密，炸毛了像只小金毛狮王。 小狮子不敢相信地，爪子举着，颤颤巍巍道：“我把你当姐妹，你却想做我长嫂？” 第十七章 回城 饶是唐婷打小就脸皮子比同龄女孩子要厚一些，这会儿也被赵思睿的口无遮拦弄得俏脸一红，半天说不出话。 屏风后的人听得小姑娘怀疑人生的声音，“呵”地笑一声，轻得只有气息微微流动的声音。 挑起斗笠的面纱，他若有所思地转了转面前灵巧的白瓷杯。 对面的女客在他掀起斗笠之后脸颊迅速羞红，含羞带怯地朝他暗送秋波，想不到这黑衣小哥竟如此绝色…… 但他之前的气场实在过于骇人，尽管美色当前，她犹豫着不敢上前去。 那人没再转顶上还冒着热气的杯子，素白手指在杯壁上轻敲两下，念起之前她对别人的夸奖。 小姑娘管那在他看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叫浊世公子？ 还是说，喜欢，那种惹人注目的吗？ 顾洵沉眸，浓密的睫毛在眼台投下一片阴影。 来这儿验证下自己的猜测，倒没想到收获了这么个惊喜。 他舌尖抵了抵唇角，忽的笑了，招摇又恣意。 女客仿佛被迷惑了似的跟着面前那人站起来，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眼睁睁地看着他利落起身很快就没影了。 她失神地坐下，视野里不多时冒出了个小姑娘，雪肤樱唇，美丽可人。 今天是什么日子，神仙统一下凡了吗…… 小仙女大眼弯弯，声音清甜：“小姐姐，这里刚刚坐了个什么人你知道吗？” 女客红着脸，“不、不知道。” “那好吧……谢谢啦。”小仙女眸子里失落难掩，但还是礼貌地和她道谢。 “嗯嗯。”她回神的时候小仙女已经被她的同伴拉着走远了。 呜，果然长得好看的只和长得好看的一起玩。女客想道。 “你干嘛呢赵思睿，突然问人家这个问题？也不怕唐突了人小姐姐。”唐婷揶揄道。 这人聊着聊着就像被点了穴一样不动了，目不转睛盯着楼梯处，而后忽然像只傻狍子闷头跑了过去。 赵思睿想起楼梯口一闪而过的玄色身影，顿了下，道：“没什么，” 真是魔怔了，洵哥哥怎么可能会在这儿啊。 可感觉真的好像啊…… 唐婷催她：“那快回府吧，外头怪热的。” 赵思睿垂了眼，“嗯。” 这日唐婷找过赵思睿后，第二日果真没再约她了，赵思睿长叹一口气，哎，女人，你的名字叫重色轻友。 阿梨从屋外赶进来，没顾小姐老神在在的叹气，“小姐，快别躺在那儿了！别人都在说军队快到城里了！” 赵思睿慌慌忙忙地从榻上坐起，“什么？！什么军队？！” 她有点懵，怎么叹口气的功夫就有军队攻进城了？不是说大楚这一仗打得漂亮吗？！ “当然是二少爷他们啊！”阿梨回道。 赵思睿头脑冷静下来后，磨了磨后槽牙。 真是两个好哥哥，回来居然没有一个会提前报信！ 害得她如此惊慌失措。 终究是惊喜更多，赵思睿跑去落轩院告诉娘亲这个好消息。 杨氏有些好笑地看着女儿蹦蹦跳跳地过来，问道：“三三想不想去城门口接他们呀？” “好呀！娘亲和我一起去吗？”赵思睿摇着杨氏的手道。 杨氏摸摸女儿的头，还是道，“你和阿梨两人去吧，娘就不去了。” 赵思睿先回了自己院子里去换了件衣裳。 到了城门那边才知道为何娘亲不去。 － 城北。 进城街道两旁铺满了人，过年般的热闹。 “你们有没有听说这次领军打仗的是一位年轻将军啊……”一位着粉衣的女子和她身边的好友叽叽喳喳说说着悄悄话。 “听说啦听说啦，据说这位将军才参军不到四年呢！”她身边有人迫不及待补充道。 “我还听，这位将军长得俊美无比呢……”粉衣少女眼里露出憧憬。 “你是怎么知道的呀？”有人好奇问道。 “对呀对呀，你是怎么知道的？” 粉衣少女骄傲地昂起下巴，“我当然知道啦，我哥哥也参军了呢，这可是他在信里告诉我的！” “哇，好厉害呀！” “那你待会儿可要指给我们看！” 粉衣少女：“没问题！” 几人又开始叽里呱啦说些别的话题。 赵思睿坐在一旁，一只手撑着下巴望着远处。 她本来想着茶楼上会没有那么拥挤，和阿梨上了楼。 可显然不止她一人这么想，上了楼才发现楼上也座无虚席，好在她们运气好，刚来就有一桌人走了，两人赶紧坐了下来。 扫视四周一圈，坐的大半都是大姑娘或是小媳妇，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赵思睿瞧了一眼之前那些还在不停说笑的那些姑娘，跟七仙女似的一个个穿的五颜六色还各不相同。 她出门还特意换了身亮色衣裳，现在看来…… 得，大家都一样。 她摇摇头，拉住右手的宽大袖摆，起身想倒杯茶喝。 素手轻抬间，水气化袅袅轻烟，铁骑踏滚滚黄烟。 “来了来了！”有眼尖的激动地在城墙上喊。 守门士兵瞧见地平线腾起的黄烟，忙打开了城门。 四下百姓眉梢跃上喜意，茶馆里的喧闹声更大。 将士们有序地进入城门，百姓们夹道欢迎，个个喜气洋洋。 随着更多人看清前方端坐在马背上的玉面将军，抽气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姑娘家垂下羞红的脸，有的赶紧整理发髻裙摆。 顾洵高坐在马背上，一手拉着缰绳，漫不经心瞥了一眼四周。 他扫过的那一块人瞬间噤了声，几息后，人潮的喧哗声几近掀天，气氛行至高潮，人群里有不争气的姑娘晕了过去，还能站着的也大多软了腿。 赵思睿早早撂了杯子去了窗边。 一眼就找到了许久不见的那人，他着暗红色战甲，骑黑鬃骏马，身姿隽拔。 男人面部棱角分明，多年的沙场生涯足以让他褪去曾经的青涩，一个看似不经意的眼神下藏着的尽是凌厉。 行至茶楼下。 顾洵似有所感地抬头望去，赵思睿刚好对上他漆黑的眼眸。 映象里，他是从未穿过红色衣裳的。 墨发高束，眉眼如画。 之前那粉衣女子发出一声尖叫，哪里还记得要指给小伙伴看她的哥哥。 赵思睿被吓了一晃，反应过来后，笑着和他挥了挥手，好像在说：“欢迎回来呀，洵哥哥。” 顾洵看到朝思暮想的小姑娘倚着窗沿，似火红裙衬得她面容娇媚，她似是愣了一瞬，很快又抬起手挥了挥，眼睛弯弯，贝齿微露。 他勾起唇角。 是艳色衣裳也压不住的张扬狷狂。 见了这笑，赵思睿终于觅得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赵思辰从斜后方策马赶上来，“顾兄，你笑什么呢？” 抬头，自家妹子正伏在窗边笑得灿烂。 赵思辰的声音湮没在人海里，赵思睿只隐约看见了他的嘴型，像是在喊“妹妹”。 很快两人就骑马过了茶楼。 顾洵转回头，俯下身摸摸踏雪颈上纯黑鬃毛。 多年的默契不必过多指示，马儿撒开雪白的蹄子奔去了最前方。 身后的士兵也跟着加快了步伐。 最后军队驻足于一处宽阔的广坪上。 顾洵翻身下了马，简单说了几句就解散了军队。 各将士发出欢呼声，和兄弟们告别后，都迫不及待去找等在坪边许久未见的亲人了。 赵思辰忍不住了，“顾兄，有个问题我不太懂。” 顾洵挑眉，示意他问。 赵思辰疑惑地问道：“为何咱们今日进了城集合后再解散？不是本可以在城门外就能整完队吗？那儿还位置还大。” 顾洵道：“这样进城会整齐些，不会扰了城内百姓。” 赵思辰：顾兄你确定我们今日这样就不会扰了百姓们？ 顾洵看了一眼在树下候得有些急了的人，没再多说，声音低哑道：“你妹妹来了。” 赵思辰听了这话马上不再多想，马上道：“那我先过去了，你待会儿来找我们，一起回家啊。” 话音刚落，双眼放光地朝着他许久未见的小妹跑去。 小姑娘背对着这边站在树下，被哥哥摸了头，背影很是活泼的样子。 顾洵收了视线，迅速和身旁的副将嘱咐完事情，朝着兄妹二人走去。 “妹妹！我回来啦！”赵思辰熟练地摸摸妹妹的头。 赵思睿嘴角漾起两个可爱的小梨涡，这么久不见也很想念二哥，乖巧喊道：“哥哥。” 赵思辰应着，手下不自觉带了点力气揉乱了她的头发后，又抬手比划比了下，嘴上念念有词道：“妹妹你长高了好多噢，以前我记得你才这么一点点高。” 赵思睿看着赵思辰挥舞着手，为了凸显她长高了多少，比划她小时候有多高的时候，刻意把手拉到了大腿处。 她眉心跳了跳，看着多年不见的兄长，忍了。 接着赵思辰毫无察觉地继续道：“哎，长高了好，你以前瘦瘦小小一团，哥吹口气都能把你吹倒，说起这个……”他看了眼握着小拳头攥着裙子的小妹。 “妹妹你还长了些肉呢，瞧着好看许多。” 赵思睿额前突突地跳，该怎么告诉哥哥这是因为自己五官长开了的原因，而不是长高长胖了才瞧着好看呢？ 在线求助： 很久不见的哥哥刚参军回来就想打他怎么办？？？ 第十八章 改变 赵思睿把吹到面前的碎发拨到耳后，也不否认，微微一笑：“哥哥。” “嗯？”赵思辰笑得见牙不见眼毫无心机。 “你怎么回来也不提前知会家里人一声？”她看似嗔怪的笑下，表露的是：哥哥你想清楚再回答不然妹妹我可就生气了哦。 赵思辰脸上的笑僵了一下。 赵思睿继续跟他翻，可能会迟到却永远不会缺席的旧账，“哥哥你不是说回来要给我带芙蓉糕吗？” 假模假样垂下头，“哥哥你是不是都忘记了呀？你忘记你家中嗷嗷待哺的妹妹了吗？” 赵思辰急急忙忙要解释：“不是的妹妹，这是因为……” 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说。 和邵国的战争结束后本就该整军回来了，可肃清山匪又废了些时间。 之后顾洵昏迷，赵思辰不想让家中人白期望一场，打算等顾洵醒来定了回程的日子再去信。 本以为顾兄醒来还得休息几日，可他一醒来次日就径直先去了京城，派他和副将领军回了扬州。 几日后大军到了扬州，众人要在城外解散之际，顾兄却突然回来了还改了命令，让将士们直接一起进城。 “我和娘亲都是在别人嘴里才知道你要回来了呢……”妹妹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 那厢，顾洵刚过来就和赵思辰对上了视线，心里咯噔了一下，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赵思睿被她二哥截住了话头，“这是因为——” 赵思辰眼睛咕噜一转，看向他的顾兄，“这都是将军安排的，我也不知道没有准备呢。” 顾洵：？？？ 你不知道没准备？你领军回来的那些日子写封信的功夫都没有？ 赵思辰目带求救看着顾洵。 赵思辰后头本是存着干脆偷偷摸摸回家给家人一个惊喜的念头，可此番大张旗鼓地进城打乱了他的惊喜计划。 想着这事回家后免不了会被杨氏说一通，顾兄先难为你挡一下三三的炮火了…… 将军？ 赵思睿眨巴了两下眼，缓缓地转过身去。 确定是顾洵后，立马热情招呼：“洵哥哥你来了！” 笑靥如花。 顾洵看着本背对着他的小姑娘，发丝在空中转了一圈，桔梗花的香味弥漫至他鼻尖。 一如那日在池塘前的转身。 他不着痕迹退了一步，哑着嗓音：“嗯。” 不知是在回她，还是承认赵思辰刚刚说的。 赵思睿看到他的那一瞬，眸子里便盛满了欢喜，想起二哥的话，豁然贯通道，“我知道了！洵哥哥，你是不是……” 小姑娘拉长了声音。 “特意为了给我们一个惊喜所以才没提前说呀！” 顾洵垂了眼皮子，勾起唇，“对。” 为了你。 为了你做了这个决定。 为了你重新把注意放回我身上。 赵思睿望着顾洵，明显感觉他话更少了些，面容要更冷淡些，不仅如此，他近来写信的语气都生分了不少…… 只有勾唇浅笑的时候才最像从前的他。 多年不见再熟悉的人也会有隔阂吧。 她不再想，这种事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一旁的赵思辰有点心塞：妹妹妹妹，是哥哥我想给你个惊喜呀。 三人结伴开始往赵府的方向走。 路上多是赵思辰在说，赵思睿时不时点点头表示她在听。 “你哥哥我一看见顾兄虚弱地倒在地上，马上挑开众多匪贼冲了过去……” 赵思辰滔滔不绝地和小妹述说着自己的英勇事迹。 走在中间的赵思睿偷偷偏过头去看顾洵，脸部线条硬朗，和以前的邻家哥哥完全不同的风格。 听二哥的话，他那次坠马还昏迷了好几日？ 顾洵听见赵思辰说他虚弱倒地，也没什么反应，抿着唇有心事的样子。 蓦的一抬睫，却刚好捕捉了赵思睿偷瞄他的视线。 有些好笑地想着，小姑娘这么多年这个习惯还没变，问道：“看什么呢？小丫头。” 嘤，洵哥哥喊她小丫头。 原谅他刚刚不说话冷着脸了，赵思睿顺杆子往上爬，道：“看你呀洵哥哥，你的伤现在都好了吗？” 顾洵闻言心头一暖，小姑娘还在惦记他之前坠马的伤呢。 他暂且放下心里的事，笑了，“放心，已经没事了。” 赵思辰有些幽怨，人家话还没讲完你们怎么就聊起来了。 直朝着不远处赵府大门走去，不想看他们，哼，还是门前多年不见的小狮子亲切可爱。 赵思睿瞧着自家憨二哥和两头石狮子亲亲密密交流感情，有点不想承认这是自己亲哥哥，露出一个假笑：“洵哥哥，我送你回去！” 小丫头的表情五花八门，顾洵时隔多年又一次被刷新了认知，这次是虚伪中透着真诚呢。 故顾洵心情还不错地没拒绝小姑娘送自己到一巷之隔的顾府。 两人一路都没说话，人送到后赵思睿要转身离去了，顾洵骤然问道：“那个簪子可还喜欢？” “……” 一阵沉默后，迎着顾洵直勾勾的视线，赵思睿本想老实说喜欢的。 赵思辰的喊声传来：“妹妹你快些，娘亲该等急了。” 赵思睿看了眼对面，抿了抿唇，差点忘了，原女主林洛水就住在一墙之外的那个院子里…… 她没回答顾洵，眼睛盯着自己鞋尖，半晌后才反问道：“洵哥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顾洵喉结动了动。 不等他回答，听得她继续小声道：“你知不知道送这个簪子很容易让人误解的。” 这是两人第一次正面提到这件事，此前顾洵没有在信里问过她。 “误会什么？”他声线喑哑。 赵思睿如鲠在喉，别人坦坦荡荡问你有什么好误会的，这种事该怎么直面回答啊，直接说误会我是你未婚妻？她转而话道： “没什么……” “我哥哥还在那等着我，我就先走了，你也赶紧进去吧。” 她的背影像是落荒而逃，顾洵望着，脑内猛然一阵剧疼。 夜幕低垂，天地都静了下来。 一位戴着兜帽的女子，瞒着府上所有人偷偷从府里跑了出来，一白衣男子等在偏门，两人马上就要离开了，站在暗处的人目睹了一切，从角落里走出来抓住女子的手腕，眼角猩红，俨然是怒极了。 而画面里那个暴怒的人，除顾洵无二。 女子，正是他的睿妹妹。 他不愿去信。 那人眼中弑意毕露，他参军以来越来越内敛，怎么会有这种近乎暴虐的情绪…… 可又不得不信。 上次雪山山谷一战，一举端了所有的山匪，在他看来，哪怕他险些死在那儿也是值的。 只是后来胸口处的伤是治好了，脑子却时不时会痛，更是凭空多了些莫名其妙的记忆。 大半与赵思睿有关。 她去城门施粥，去酒楼吃饭…… 派了顾七去查，顾七第二日清晨就得到扬州那边线人的回复了。 顾洵有些苦恼。 竟然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赵思睿要回府时，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不知怎么就见了第一面。 且依着刚刚的场景看来，这云予安胆子是真的大，上辈子还撺掇睿妹妹和他跑了啊…… 早知道这样，那他在酒楼就不会再让云予安和赵思睿接触。 顾洵那日醒来后，先去了京城面圣。 当今皇上刚登基没几年的时候，正处于内忧外患的时候。 周边几个国家蠢蠢欲动要来根基不稳的大楚分一杯羹，而多个地方政权也贪污腐败严重，势力盘根错节，其中又以扬州为首。 顾侯爷属于帮圣上打天下的那一批人，深知攘外必先安内，主动申请调去扬州帮陛下分忧。 楚皇把顾侯爷封做巡府派去扬州后，朝廷众人都以为是顾家太过显赫终于惹陛下不满降了职，一时人心惶惶不清楚这位新上任的帝王要做什么。 实则，几年的时间顾侯爷摸清了扬州的底后，雷霆手段清了困扰大楚的一大忧患。 楚皇，还差一个召回顾府的契机。 而顾洵参军立功，就是顾家重回京城的一个绝佳机会。 顾洵进宫禀报这几年边境情形之日，宫里贴身伺候的宫人都感知到了这位向来心如古井的帝王龙颜大悦。 连声道了三声好好好，又夸这位小将军青出于蓝胜于蓝。 最后说要召他们重新回京的时候，冷面小将军却抿了唇，说要再等些时候。 帝王的命令怎能轻易收回，楚皇有些浑浊的眼睛望着小将军，没言语。 宫人早被帝王的威严吓得伏地，不敢直面圣颜。 “末将还有些私事要处理。”顾洵不卑不亢地单膝跪在地上道。 帝王眼里有惊讶，多年身居高位，他对人心的把握要已异常准确。 面前顾侯爷家的这位小公子一直是淡淡的样子，说这句话时，唇角却松动了几分。 当年顾侯爷说起他的妻子也是这模样，帝王缓了脸色，难得好奇地问他原因。 小将军严肃道：“娶妻。” 帝王险些失笑，清了清嗓子正音道，“准了。” 顾洵要起身的时候，楚皇状似面带怀念，“告诉你父亲，这些年，我很想他，让他快些回来。” 没用“朕”，用的是“我”，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是，臣遵旨。”顾洵拍拍衣袍，出了大殿门。 － 出了宫门，顾洵策马直奔扬州。 两日不到就到了扬州。 路过仙鹤酒楼，他扯平了唇线，进去要了壶茶水。 后来，就等到了云予安上楼和赵思睿说话。 不，是说笑。 又和记忆里的一样啊。 他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辰：辰辰不知道辰辰没有准备（委屈 第十九章 拥抱 唐馨正打算和顾侯爷出门去，抬脚迈出门槛后吓了一跳，儿子面色不善地站在门侧。 顾洵昨夜已回府见过了父母，唐馨惊讶的是他沉着的脸色，“儿子，你怎么站在这儿不进去？” 只一瞬，顾洵垂睫掩了眼里的阴翳，调整好了情绪，“无事，正打算进去。” 快到唐馨以为眼里的情绪低沉的他仿佛是幻觉。 想了想，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唐馨问道：“我和你爹打算出门上街，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顾洵欲启唇。 “不用了。”顾侯爷先一步道。 顾洵淡淡道：“嗯，我先进去了。” 顾洵走后，顾侯爷腰被唐馨不轻不重拧了下，“你干嘛呢？没看见儿子不太高兴吗？” 顾侯爷答非所问道：“你还记得我当年是怎么和你在一起的吗？” 唐馨不解，为何突然问这个？ 回忆起两人过去，唐馨面上带了几分傲色，“当然记得了，当年要不是你像块木头似的天天在我家墙外守着我等我出门，我怎么可能和你……” 唐馨话到一半便想明白丈夫想说什么了，睁大了眼，“你是说儿子是在等小思睿？” 她痛心疾首：怎么父子两都不开窍呢？这样要等到何年何月？ 顾侯爷眼里有笑意，牵过妻子的手上了马车，“儿子大了，让他自己解决去。” …… 秋去冬来，转眼顾洵和赵思辰回来已有三月了。 自那日军队回城后，即使扬州百姓再也没有见过顾府上那位小将军，城里关于他的讨论却从未停过。 直到今日才终于消停下来。 百姓们近几天正津津乐道赵府三小姐的及笄礼，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去了不少，好不热闹。 而此刻，事件的女主角正猫着腰藏在府里后院的梅林里。 赵思睿鬼鬼祟祟地拉着唐婷，“看见了吗，就在那儿呢。” 唐婷看了一眼不远处正接待着宾客的赵思源，小声道：“知道啦，你小声些。” “你要不要上去和他说说话？”赵思睿双眼亮晶晶的，怂恿道。 “这、会不会很突兀啊……”唐婷平日里的性格活泼大方，但正如上次支吾地问赵思源会不会回来，一说赵家大哥就变得十足的小女生。 “不会不会，我大哥人可好了……” 两人窃窃私语好半天，谁也没说服谁。 急着要和小姐妹做姑嫂的赵思睿看她羞涩的模样，决定帮她一把。 “哥哥！”宾客一走赵思睿立即喊道。 赵思源眼似一汪春水，听到小妹的声音后微微泛起波澜。 他转过身朝着梅林走去。 唐婷阻拦不及，下意识想藏起来却被赵思睿拽住了手腕，只能站在赵思睿身后红着脸看他缓缓走来。 她试着挣了挣手腕，轻易就抽出来了。 咦？ 她看了眼好姐妹。 三三怎么垂着头啊？？？ 小姑娘娇俏的声音不只叫来了一人。 赵思源走来时顾洵也正朝着这方来。 两个出类拔萃的男人目光相触后，微笑一下就当做打过招呼了。 顾洵在赵思睿面前站定，黑黢黢的双眼望着小姑娘。 两人最近见面不多。 小姑娘今日穿了件胭脂色罗裙，外面罩了个毛茸茸的白色小斗篷，斗篷上有两个小毛球，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跃动，灵动可爱。 刚刚下过雪，梅林里白茫茫一片，更衬得她肤白胜雪。 赵思睿察觉头顶上方的视线，睫毛颤了颤，抿着唇瓣道：“洵哥哥。” 落在男人眼里是躲闪的姿态。 唐婷瞧着三三的小模样，心里有了数，跟着喊道：“表哥。” 又害羞地看了眼赵思源，“赵大哥。” 赵思源温柔应答，眼神里带有疑惑，小妹喊他来作甚？ 顾洵淡淡嗯了一声，眉眼微动，问道：“怎么站在这儿？” 嗓音如冬雪融化的第一捧泉水，甘冽高洁。 赵思源也含笑等小妹回答。 赵思睿嗫喏答道：“赏、赏梅？” 顾洵怔了怔，这片林子里多是初春的晚梅，只有几个花骨朵响应她的话似的，冒出枝头，稀稀落落。 赵思睿说完都不信自己的话，垂头丧气的样子和零星的几朵梅更相得益彰，显得我见犹怜。 顾洵沉了眸色，“准备开席了，进去吧。” 赵思睿却丝毫未察觉话中深意，还愣愣地站在原地。 顾洵不悦地抿了唇，转身离去。 赵思睿吸了吸鼻子，一双眼睛咕溜溜地转，“那我们先进去啦，哥哥你等一下，婷婷有话对你说。” 她目带鼓励地看了唐婷一眼：加油姐妹冲鸭！ 唐婷欲拒还休地与她对视了一下。 赵思睿完成和小姐妹眼神的交接，放心走了。 唐婷os：不要鸭！ …… 雪地静谧，仿佛吸收了世间一切杂音。 顾洵放缓了脚步，后面的人却自顾自地踩在深雪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玩得乐此不疲。 他揉揉眉心，转了身。 赵思睿一时没刹住脚步，跳跃着向前的步伐一时刹不住，撞在了他宽厚的后背。 这，是赵思睿看见前面的人忽然停下脚步预估的结局。 所以当她整个身子被撞得一仰，直直向后坠去时，内心极懵。 本来护着脸的手条件反射朝脑后伸。 中途却被人猝不及防地拉住手。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手肘处发出“嘎达”一声。 …… 顾洵在她摔的后一秒就已经伸出了手，不防摔的那个更快，迅速把手拿到了更远的地方。 他转身的力气当然不足以把小姑娘撞开好几尺，她反应太大，咋咋呼呼地主动朝后跳了。 怕她摔倒，他蹙眉赶紧用了几分力道去抓她不安分的小手。 那声骨头错位的声音，让两人都定住了。 赵思睿是吓得动都不敢动。 小姑娘无助地看着顾洵，像小时候那样，一犯了错就朝洵哥哥求助。 顾洵黑着脸，扶她在旁边亭子坐下，沙场上受伤多了处理起来有经验，直接上手检查。 小姑娘细皮嫩肉的，禁不得疼，他自觉动作已经轻到不能再轻了，可一碰到她手肘处，她眼眶就迅速红了。 顾洵哪里帮人干过这种事，在军队里有时候帮兄弟包扎，那也是只讲究快速高效。 看她一张小脸疼得皱在一起，心里添了几分烦躁，手上动作还是轻得要命，却忍不住道：“娇气。” 赵思睿本就手足无措，受了他这一声不算斥责的斥责，红了眼，从他掌里抽出手，未受伤的手抱着另一只手，无声的拒绝。 他脑子有些乱，是真的娇气。 谁给她惯的。 这样纵着小姑娘可不行。 可她水眸可怜兮兮地望着别处，小心翼翼环抱手肘的姿势实在惹人怜爱，舍不得弄疼自己从他这儿抽手的时候动作都极轻，舍不得自己疼一下。 顾洵喉间动了动，哑声问：“疼？” 赵思睿眼泪汪汪看他一眼，又可怜巴巴垂了眸，在这种事上却硬气地很，一声不作。 小姑娘低眉抿嘴的样子一看就是打定主意不理他了。 顾洵没打算和她耗。 眸色沉沉地盯着坐着的小姑娘。 就在赵思睿以为他要负气而走时，忽然间感受到身子腾空，被男人一把抱起。 怕扯到手，她安静躺在他怀里，偷偷打量他冷硬的下颚。 撇撇嘴，不亏是当过兵的人，瞧这脾气，都不会哄哄她吗？ 鸦睫遮住眸子，妹妹也是需要哄的。 没过多久又抬起头。 从他回来后，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看着他。 现在看洵哥哥的脸自然不至于会像以前一样觉得梦幻了，以前更多的是和爱豆一样的脸吸引着她。 相处那么多年，如今她面前的，只是顾洵。 深谙自己的定力，赵思睿拿没折的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嘤，好烫。 小姑娘在怀里动来动去的，顾洵眉骨沉了沉，“别动。” 赵思睿讶异地望着他。 “你太沉了。”男人凉凉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明显感到怀里的小身子僵住了，他闷声笑了笑，胸膛的震动成功惹毛了赵思睿。 她近来对自己体重格外敏感，探出头，“你才沉！” 顾洵纯粹是觉着怀里这团软乎乎地才这么说一句，眼看着她一手双脚并用地要下来，他连忙改口，“嗯，我沉。” 赵思睿被安抚，心安理得缩回去捂着手肘。 隔了一阵慢悠悠补充，“我还没嫌你硌得慌呢。” 一句话的便宜也不肯让人占。 顾洵心下道。 又娇气，又小气。 第二十章 条件 唐馨刚进顾府后院，杨月浼就看见了她，笑着朝她走过去，见她一人，不由问道：“姐姐怎地一个人？” 唐馨挽着她的胳膊，回道：“侯爷今日有事出城去了。” 杨月浼迟疑道：“那小将军呢？” 唐馨有些好笑道：“我也不知，转个身的功夫就不见了。” 想起儿子最近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又问道：“诶，三三人呢？她可是今日的小寿星呐。” 两人边聊边朝里厅走。 杨氏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要把女儿找来，这时阿梨进了大厅，脚步有些急促。 女儿身边这位侍女性子沉稳，如果不是涉及到女儿的事她肯定不会这般，杨氏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阿梨眉间带忧，“夫人，快去后厅看看吧，小姐出了点意外……” 又看了眼唐馨，道：“顾小将军也在。” 杨氏一听女儿不对劲，心里咯噔一下，又听说顾洵也在，便和唐馨一同去了原本打算安排宾客饭后休息的后厅。 几人脚步匆匆赶去的时候，在门口就听得小姑娘呜咽的声音。 杨氏赶紧撩了水晶帘帐，看见小女儿躺在休息的榻上，府里的大夫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两方似处于对峙状态。 门口传来动静，榻上的人分心看向一旁，气息微弱，“娘。” 杨氏素来疼爱女儿，慌道：“哎，崽崽你怎么了？” 这时，立于塌边的顾洵朝着慎微的郎中使了个眼色。 郎中之前因为他的威压，一直心惊胆战的，此刻心知耽误不得，高压之下激发出才能，只听咔咔几声就把赵思睿折了的手给接回来了。 赵思睿疼痛之下狠狠抓住自己的大腿。 小脸苍白，好不容易有了点知觉，她虚弱地朝手下看了一眼。 这、这手感不对啊。 顾洵在她伸手的时候就知道她要干什么，眉头都不带皱一下地就把自己的手递了上去。 唐婷肃然起敬，默契地和杨氏交换了个眼神。 杨氏带有深意地看了眼这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眼里流光闪烁，柔声问赵思睿道：“三三怎么样了？” 顾洵把赵思睿抱到堂内后，吩咐顾七找的府里的大夫也早已经侯在这儿了。 大夫诊断之后发现是左手骨折，需要给她接骨。 可赵思睿因为怕疼迟迟不肯让大夫动手。 顾洵目光犀利气势骇人，只有在看向赵思睿的眼才温和些。 大夫哪里受过军队里铁血汉子的逼视，吓得汗滴直掉，不敢贸然动三小姐的手。 两方就大眼瞪小眼地没人有动作。 现在赵思睿回了点神，想起刚才的事。 大夫怎么可能会自作主张地给她接骨？ 肯定是身边这人的授意！ 她张大眼带着哀痛地看着顾洵，这是什么直男式接骨！ 如果不是两人现在还没有过节，任谁都要说一句——好一个趁你病，要你命！ 仿佛气极，她口不择言怒道：“顾洵！” 赵思睿双眼因为泪花闪耀而水光盈盈，还自以为凶狠地喊他。 顾洵眼底深色愈重，不经意用舌尖抵了抵唇角。 还以为能凶到哪儿去呢…… 赵思睿喊完后脑子发懵了，好像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喊出了他的名字。 哼，先不管了。 呜呜呜，可是洵哥哥看起来好凶的样子，现在收回还来得及吗嘤嘤嘤。 直视男人的目光，她长睫颤颤巍巍：我想撤回了TAT 就在她刀光火石间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时候，顾洵却状似悠然瞧了她一眼，慢吞吞道：“嗯，在呢。” 他的神态没有一丝被抓包后的窘意，赵思睿移开了视线，不再看。 内心却偷偷松了一口气。 看到这一幕的杨氏，心里百味陈杂。 女儿从小便怕疼，丫鬟给她编辫子时下手重些她就龇牙咧嘴的。 这算是…… 一物降一物？ 众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受伤的小寿星身上的时候，一个白衣女子缓缓走了进来。 林洛水本是在女宾宴请处，发现赵母和顾母不在原来座位后也起了身。 她等这天已经太久了，久到一向以冷静自持为傲的她失了方寸寻来了这儿。 不动声色望了一眼顾洵所在方向，她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礼仪得当地朝杨氏唐氏行了礼。 林洛水看向赵思睿，面带忧色问道，“赵妹妹是怎么了？” 声音清灵如雪后日光。 顾洵淡淡撇了她一眼。 林洛水不自觉心跳加快，忆起往昔种种，垂下眼帘遮住眼底流露的眷恋，看向榻上的人。 赵思睿抿了抿唇。 这便是男女主第一次见面了。 和剧情一样呢，在原主的及笄礼上。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两人对视时，女主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似的，如此熟稔。 好像，天生就该如此。 她一个女孩子都觉得女主的声音好听，也难怪顾洵会动心了。 她嗓音有些涩，实在是学不来女主那副高洁清纯的做派，“林姐姐”更是喊不出口，只道：“没事，只是扭到手了。” 林洛水眸子里好像有受伤的情绪闪过，让人怜惜。 不过，只一瞬，又恢复了出尘之姿，浅声嗯了一下。 顾赵两府走动多，唐馨自然认得她是赵府夫妇收的义女。 这名义女蒲柳之姿，容颜美丽，可唐馨总觉得她眼底的欲望若隐若现…… 杨氏见林洛水来了，出于情理自然要让小辈们认识一下，引着她和顾洵作了介绍。 唐馨微了颔首，又坐在塌边和三三说了会儿话。 林洛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是这辈子她和顾洵第一次见面，可唐氏作为母亲却什么也没说，反倒一直在赵思睿那边和她说话，脸上的关心明眼人都一眼看得出来，和对待她的冷淡是天差地别，这也就罢了。 毕竟唐氏一直被赵思睿哄得更喜欢她。 可她尚在轻声细语地说话，男人的心思却明显不在这儿。 只是看在杨氏的面子上勾了唇角，眼底清明一片。 她咬紧了唇。 记得上辈子的只有她一人，所以她不是强求他和她一样眼里柔情绵绵啊。 可他望向她的一眼里不见一丝笑意。 反倒是…… 林洛水拧着眉头看着顾洵，清澈的眼里有了苦涩。 他转头看向赵思睿的眼神里，有她上辈子熟悉的情意。 杨氏还要去接待宴席那边的女宾客，没多久就和唐馨先走了。 两人走后，气氛莫名尴尬起来，赵思睿不自然地舔了舔唇，下意识看了顾洵一眼。 吓了一跳。 洵哥哥看她作甚…… 赵思睿赶紧缩回目光。 小姑娘和他对视仿若被蜇了似的，顾洵唇角耷拉下去。 她视线在这两人之间打了个转，恍然大悟道：“要不你们也过去吧，应该快开席了。” 肯定是嫌她这个塑料妹妹电灯泡了。 说罢，她还眨巴眨巴了眼。 瞧，她这个妹妹多懂事呀。 顾洵侧脸刚毅，唇线平直。 林洛水好半天没等到他的回答，心情逐渐从期待变为失落，努力挤出个笑，似浑然不觉道：“那我先过去了。” 她转过身，脚步驻足了一会儿，好像还在期待着什么。 顾洵却眼神也没有分给她半分。 心想，赵思睿什么时候冒出个“姐姐”？ 随后不耐望了门口一眼，怎么还不走？ 终于，林洛书步子有些乱地出了房门。 赵思睿瞧了瞧她，又望了望顾洵：难怪原书里男女主的感情路走得曲折，她都觉得女主生气了，男主却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 难道这就是男女主之间你追我赶的情趣？ 赵思睿好奇地思索着。 林洛水一出厅堂，面上的笑立马消散了。 有些委屈地想道，他怎能这样对她。 过了一会儿又迅速冷静下来，自我安慰道，不，她不能怪顾郎，毕竟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现在的她和顾洵才初次见面，正常人都不会答应赵思睿提出的事，对，都怪赵思睿，是她故意置她于这种尴尬境地的。 又想起上辈子和他的初见，她柔和了眉眼。 没关系的，就算这次和上辈子有出入，她会掰正这种小的失误。 …… 只剩顾洵在房间里后，赵思睿丝毫未感受到气氛的好转，甚至，更为压抑。 顾洵明明在望着她笑，她却只觉得他唇角冷意森然。 他慢慢开了口，“怎么，想我和她走？” 赵思睿：原来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哦，那你之前还不说话。 她潜意识要点头，可面对着他似笑非笑的样子，她有些怂了。 小姑娘梗着小脖子一动不动，顾洵轻笑一声，继续道：“想一个人待着？” 赵思睿像是在扫雷一样小心翼翼，斟酌了一下，“我伤了手，不能和你去大堂。” 许是听到了她说的伤了手，顾洵扫视了她的手肘一圈。 她继续道：“只能在这里等人给我送饭。” 言下之意，是的我想。 顾洵却道：“你想让我给你送饭？” 她疑惑地瞅他一眼，洵哥哥怎么年纪轻轻的耳朵就不好了呢。 小姑娘的眼神小心翼翼，像是害怕他拒绝，还试探地看了他一眼，顾洵的心软了下来。 “那你乖一些。”她提出的这种小要求他都可以答应。 心软的同时，又私心地加上了一个小的条件，声线微哑，“不要躲着我。” 第二十一章 撞见 赵思睿心里一凛，脸上表情收了收，讪笑道：“我没有……” 眼神往右下方飘，小姑娘心虚的习惯性动作。 顾洵直直地看定她，眸色深沉，一副了然的神色，声音平稳醇厚，后来眼角甚至含了三分笑意，“没有吗？” 赵思睿却被他微微上挑的尾音勾得心弦一颤，余光瞄着他的俊颜，像个小侦查兵一样，小心翼翼分辨他的眼底的谙色道：“没有呀，洵哥哥你想多了……” 顾洵扯了嘴角，是真的有些困惑小姑娘怎么几年不见就突然这样了，明明他走之前还日日兴高采烈地同他相处、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而这几个月…… 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怕来赵府也见她得少。 顾洵抿了抿唇，面色有些黑。 赵思睿鸦睫一垂，作没看见。 顾洵看了一眼赵思睿，她敏锐地团成了一团，像只小刺猬开启了自我保护的机制。 他表情更阴沉了，风雨欲来的样子。 要打雷啦。 赵思睿就差捂住双耳。 想象中的狂风暴雨迟迟没有到来。 在顾洵眼里，小姑娘的一连串动作可爱之余又觉得有点好笑。 她怕他？ 相识以来，别说是凶她了，他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 真真是把这位小祖宗宠在手心里。 小姑娘怎么翻脸不认人呢？ “女人的心六月的天，复杂得很，你不能一味按自己的想法办事，要多去琢磨她的小心思。”顾母的话回响在他耳边。 说话人一脸的意味深长。 顾洵暗自琢磨了一下，以后的日子还长，可不能让小姑娘害怕他，于是磨了磨后槽而后放开，绷紧的下颚缓缓放松，柔和了面容，“嗯，那就好，宴席快开始了，我便先过去了。” 又伸出一只修长食指，在她固定了的左手肘上敲了敲，“别瞎动。” 男人的情绪微微渗入他沙哑的声音里。 赵思睿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不过她也是极为爱护自己的，自然以为他说的是别动到伤处了，连连点头，“我会的。” 顾洵浅浅“嗯”了声，便先行离去了。 赵思睿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长久地呼出一口气躺在榻上。 榻上暖和舒服，铺了一层厚厚的貂毛，赵思睿又是在哪都能快速入睡的性子，这会儿正一手撑着脑袋哈欠连连。 睡眼朦胧间，传来敲门的声音，很快那人便推门进来了。 林洛水没用几口饭就先离席了，再去厢房时只见得赵思睿躺在榻上昏昏欲睡的样子。 她温声喊道，“赵妹妹。” 赵思睿原本和周公仅仅一步之遥，稍稍坐直了身子，打起精神和来人应酬。 林洛水还是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坐在小圆桌边，轻声关心了几句她的伤口，“刚刚要开宴了我便走得急了些，还未来得及好好问问妹妹的伤势。” 赵思睿见她作势要伸手察看，不习惯和不熟的人亲密触碰，她条件反射朝内收起了手。 林洛水也不生气，只是眼里隐约有些失意，抿了唇，“妹妹既不愿接受我的好意，我也不强求……” 她皓腕微抬，在对面的人看不见的地方，广袖略抖动一下，斟了两杯水，慢慢道：“想必是我哪里做的惹你不开心了，我以茶代酒，向你陪个罪。” 说完，举杯一口气喝了杯中的茶水。 女主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能拒绝不成…… 况且人家天性善良，也没做什么，她这样做两人面子上确实不太过得去…… 赵思睿垂下眼睫，饮了大半杯，向上扯了扯嘴角。 两人又说了几句后，赵思睿发现她好像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可外人在这儿，她又不好再躺下睡大觉。 真是躺也不是，坐也不舒服。 她瞥了一眼林洛水，不知道是不是太阳光线问题，发现她的脸竟诡异地红了一些。 莫不是喝了假茶？ 她慢吞吞起了身，迟疑道：“那要不……你在这儿休息？我先回去了。” 林洛水微弱地应了声，目送她出了房门，之后又把厢房微开的门窗合上。 房门的炭火还在燃烧，室内热了起来。 房里只剩林洛水一人静静呆在原地，她沉下眸子，眼眸里是决然的意味。 上辈子她第一次遇见顾洵时并不是什么很好的场合。 还是在赵思睿的及笄宴上。一向会做表面功夫的赵三小姐笑吟吟地递了杯酒水给她，宾客都看着不好拒绝，她只好稀里糊涂饮下，后来头脑就变得昏昏沉沉起来，她后知后觉知道是茶水的问题。 昏沉之下，被赵思睿手下的人带到厢房休息，途中她挣脱了丫鬟的束缚胡乱跑进了另一间房。 房内是顾洵在歇息，他派人给她找了大夫替她解围。 那是她和顾洵的初次见面。 林洛水想起往事，有些紧张，又无可避免地期待着。 毕竟，虽然上辈子时机不对，可也是他伸出援手，两人结下不解之缘。 林洛水心里隐隐知道，这辈子的偏离和赵三小姐有关。 虽然赵思睿不算喜欢亲近她，可从林洛水入府以来，并未受到赵思睿正面的针对，要不是赵思睿表面不争不抢，实际上靠这种手段就得到了赵氏夫妇的喜爱，林洛水几乎要怀疑她是不是同一个人。 和上辈子相比，这辈子赵思睿的性子装得更为淡然，或许也就是这种转变让顾洵对她不一样了。 但林洛水绝不会允许这种改变，顾洵看两人不同的眼神让她危机感十足。 本来她不像他们两人从小相识，有儿时的情谊，她必须急切地做些什么证明这辈子顾洵还是会和她相爱…… 等待无疑是煎熬的，直到来人推了门进来。 林洛水的心开始突突跳个不停。 顾洵轻掀了帘帐走入房内。 房间里有些昏暗，他一想，肯定是小姑娘要睡呢，自然而然放轻了步伐。 林洛水自他进来，细细看了一眼他的俊容，随后心狠狠一颤。 他眉梢扬起，墨色眼瞳含笑，一副风流少年郎的模样。 仿佛还是那个上辈子脉脉含情的顾郎。 她心底的信心到底增长不少，即使他面上的笑一现就消失了。 顾洵一进来微微转头环视一圈，小姑娘显然不在这儿了，他的脸迅速耷拉了下来。 人呢？ 不是说了让她别瞎跑吗…… 他有些头疼。 小姑娘越来越不听话了。 而一旁的人开始叨叨地说话，好像蜜蜂嗡嗡叫个不停。 他头更不舒服了，蹙着剑眉把手里的东西先放在了一旁。 “顾公子……顾公子……”林洛水说了好几遍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耐不住喊道。 顾洵“嘶”了一声，揉揉额角，眼神如刀剑，锋利无比，终于正眼看了她一下。 想起来了。 “小将军，这是我们几月前所收义女。”杨氏曾为两人介绍道。 这是他脑子里刚刚蹦出的记忆。 时间不对。 开宴前，赵夫人说的是，几年前。 想着，他便多问了一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顾府？”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顾府？我之前从未见过你。” 林洛水不自禁想起上辈子他问的话。 心神一阵摇曳，她柔声道：“回公子，三年前家母病逝我便被义父义母接来府上了。” 她眸里似有追念与伤色，顾洵看她一眼，没再说话了。 林洛水悄悄勾起唇角，上辈子因为母亲重病而逝，她拒绝了赵氏夫妇接她去赵府的邀请，执意守孝三年，每日以泪洗面。 由于经历过这种伤痛，这次她只选择为其守灵七日。 因为……她迫切想要见到他的小心思。 只想了逝去的母亲一瞬，林洛水回过神望着面前男人，他从前最不舍得她伤心了，往往这时会尽力想办法让她开心，不拒绝她此刻提出的要求，想着，她如以前一样，楚楚可怜开口道，“顾公子，实不相瞒，我当下身子不是很舒服，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我院里？” 顾洵接收到她含哀求的目光，撇过她红透的脸，神色淡漠不变。 黝黑眸光不经心扫过珠帘，眼皮才微动。 林洛水迟迟没有等到回应，柳叶眉拢起轻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帘子后不知何时站了一抹红色倩影。 帘子后的人慢吞吞走出来。 骤然受到屋内人的注目礼，赵思睿步子顿了顿。 她来得好像不是时候啊。 男女主正亲密对视…… 她顶着两道迥异的视线，头微低，目不斜视朝着床边小榻的方向走去，拾起雪白小斗篷。 可有道发凉的目光实在不容忽视，她面向顾洵，尬笑一下，“我拿个衣服。” 顾洵视线掠过她单薄的里袍，正是天气严寒的季节，他瞳色愈深。 赵思睿被他目光“审判”着，皱着小脸和他交换了个眼神，我又不是故意打断你们的！ 莫名有点委屈，“你们继续……” 头也不回就出去了。 顾洵自诩已经按唐馨所说，去揣摩她的心思，可他实在是想不通她不安分躺着养伤，纱布吊着小胳膊乱跑就算了，这怎么还委屈上了。 男人抿着薄唇朝门口走了两步，然后又原路返回。 他没走。 林洛水心猛地跳了跳又稍定。 随后，在她似水眸光下的无限期待中，似风动。 顾洵快速拿起之前放在桌上的东西。 追了出去。 第二十二章 唇色 顾洵望着庭外，雪簌簌下着，他抿住的唇角显露内心的涟漪，高聚的眉峰在看到九曲庭廊尽头坐着的小小人影后缓缓放下。 还算有点分寸。 他微不可查呼出一口气，淡淡白雾很快散于空气中。 愈发近了廊头，却讶然发现坐在长椅的人状态好像不对劲，他顿了脚步，这是怎么了？ 赵思睿回过头看见来人，小嘴微张。 洵哥哥怎么跑出来了？ 他不是应该和女主呆在一起吗？ 室外冷，她眼里似有大雾茫茫涌起。 而顾洵察觉椅上的人闻声耳朵微微动了动，侧了侧靠在朱红圆柱的头，可怜巴巴望着他。 他深深拧眉，怎么才一会儿没看住人，小姑娘就郁郁寡欢了？ 他边思索边低了身子，不自觉放轻了声音，无奈开口，“有谁欺负你了吗？” 真是对她这种眼神没一点办法。 小故娘张着一双莹亮双眼看了他有一会儿，不知他为何突然有此一问，茫然摇了摇头，“没有啊。” 顾洵眼脸垂下，脸部线条更为柔和，声线温润，“那你一副天塌下来了的模样？” 赵思睿舔舔唇瓣，“我只是有点饿了，坐在这儿休息会儿。” 她一大早被阿梨拖起来梳妆打扮为生辰宴准备，早膳亦用得匆忙，手折了到现在也没用午膳，方才休息的偏房里的点心又不爱，这会儿难免有些饿。 顾洵低下的眉眼微动，视线从她润泽水透的唇上扫过，眸似浓墨，闷声不说话。 没吃饭的我简直惨绝人寰。 赵思睿恹恹想着，耷拉了眼角要转回去。 这雪什么时候停啊…… 雪势并不大，是碎碎落下的小雪，恼人的是小雪融得快容易打湿头发衣裳。 她缩了缩雪白的脖子，往斗篷上的绒毛上蹭蹭。 斗篷设计小心思十足，领口有两根系带，赵思睿之前一只手给虚系上了，这会儿一番动作后带子散了衣服倏然下滑。 衣服的主人倒不是很在意，毕竟里面又不是什么都没穿，还套了件曳地月华裙。 赵思睿懒懒伸手去拢，几次没能系上，便打算随意披着得了。 此时，一直闷声立于身旁的人骤然伸了手。 顾洵在她披风散开的那瞬间就自觉别开了视线，却还是无可避免地看见了小姑娘单穿内袍的模样。 红艳艳的衣袍衬得她面若桃李，和那露出的一小块雪白的领口形成视觉上的强烈冲击。 他等了好一会儿才撇头回看，却发现小姑娘忙活了好一会儿也没能系上。 松松垮垮的披在外头，给她添了几分倦懒气息。 顾洵喉结滑动两下。 这让人瞧见了实在不像样。 蹙着眉，他把手上提的盒子放在了一旁，目不斜视地伸出手，仔仔细细给她系了个喜欢的蝴蝶结。 小姑娘小时候班里有个爱臭美的同学，有一天她穿了件新衣服，系带的蝴蝶结精美灵巧，是她姐姐自己研究出来的一种全新系法。 引得全年级小屁孩争先去看。 依照小姑娘的原话， 整个扬州城也找不到第二个。 那名同学一直和小思睿不太对盘，觉得小思睿粉粉嫩嫩的脸抢了她班上最可爱小姑娘的称号，故意跑到她面前去炫耀。 小姑娘那时要面子，下了学堂，捧着自己的袍子，眼巴巴地望着二哥和洵哥哥。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那天在夕阳下商量了很久，最后以猜拳的方式顾洵赢得了为小思睿挣回脸的权利。 顾洵那晚在书房端坐了很久。 那也是唐馨第一次发现儿子有了她不知道的心事，还站在书房外面伤心了一会儿。 皇天不负有心人，顾洵第二日看到小姑娘下了学堂后喜悦的笑脸，知道这一次算是成功给她长脸了。 再后来听说那名同学转了学，顾洵这门绝活也就展现得少了。 这会儿重操旧业，顾洵难得笨拙地回忆了几秒才动作。 赵思睿轻道了声谢，很坦然地乖乖坐着，移了眼去看他放的盒子。 余光里小姑娘樱唇微微嘟起，一脸好奇的样子。 顾洵细长手指微颤了下，缓缓收了回来。 在小姑娘诧异的眼神下，他撩袍幽然坐下。 赵思睿双目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如葱手指搭在朱红漆盒上，变魔术一样陆续取出好几样小巧精致的吃食。 她瞅了眼那碟子小饼干，仙鹤酒楼里的大厨做的，嘴角上扬，乐道：“谢谢洵哥哥！” 都这般摆在她面前了，她自是不会得了便宜还卖乖地再问。 当真是半点也不客气，眼神精怪又可爱。 顾洵慢慢悠悠应了她这声谢，心道，比之前给她系小蝴蝶结时可是真诚多了。 赵思睿顺口礼貌道：“洵哥哥你吃吗？” 顾洵瞥她一眼，想要拒绝。 但是仿若想起什么，他慢斯条理地在拿起滚了一圈金边的红木盒盖，打开暗格，从里面抽了双新的筷子出来。 赵思睿哑然，怯怯朝他瞪大眼。 顾洵悠然道：“快吃吧。” 唇角是漫不经心的纵容。 他记得赵思睿小时候就不爱一个人吃饭，所以哪怕他已经吃过了也愿意再陪这个小事儿精再吃点儿。 也不枉顾七冒着风雪去打包尤记得多拿了双筷子。 雪花掩住天色，偶尔有晶莹的雪花飘入檐下，落在赵思睿的头上。 赵思睿咬着手里的筷子，大大的桃花眼微眯着看着园内雪景。 和美人一齐吃饭赏雪也别有一番乐趣，除了…… 她小脸狠皱一下，阿嚏！ 有点冷。 赵思睿巴掌大的脸一大半都蒸在热腾腾的白气里，小脸莹润，唇色.诱人。 顾洵本就没怎么动的筷子彻底滞住，沉着眉骨，眼色暗沉。 直至赵思睿毫无形象可言地打了个小喷嚏，才破坏了这份宁静。 他从思绪里抽身出来，似冰雪消融，眉眼一刹那鲜活，颇为无奈地，“别吃了，外头天冷，赶紧走。” 赵思睿视线飘到了一边，嗓音微低，“嗯。” 顾洵眉头皱了皱，小姑娘体弱，只怕是感了风寒嗓子不舒服。 两人默不作声地向艾芮院走去。 头顶的兜帽被人乍地戴上，赵思睿下意识朝顾洵看去，抬眼要给他一个感激的笑。 廊前柱子旁的白色衣角又现了一瞬。 她双眸潋滟，敛了心神，垂着头加快了步子。 顾洵眉梢挑起，大步跟上她逃难似的步伐。 像荒凉雪地里一只孤苦伶仃的小鸟崽崽，跌了翅膀在雪地里扑哧。 哎，小姑娘长大后阴晴不定啊。 他正暗自摩挲着指节，一个高挑的身影从院门口跳了出来，在厚厚一层雪地上接连踩下几串凌乱的脚印。 顾洵目光扫了一眼好友。 赵思辰的表情从惊喜逐渐转变为惊吓。 衣袍前还有一小摊水印。 二哥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赵思睿想着，瓷白小脸上的笑容灿烂非常。 顾洵眸光淡淡，别开眼，脸上浮上了浅浅的红晕。 赵思睿因为不方便没出席她的及笄宴席，虽然知道女儿没什么事，可赵母仍怕一惊一乍的儿子知晓妹妹受伤了反应过大。 不合规矩倒不要紧，可要是外头的人因为这事儿对自家小女儿说些什么话便不好了。 而宴后赵母忙着送客，在门口看到儿子才想起来。 赵思辰正疑惑顾兄怎么饭都没怎么用就不见了人，开口欲问母亲。 赵母一拍脑袋道：“差点忘了，快去看看你妹妹。” 他听了之后火急火燎去了艾芮院。 途中还不慎被一个端茶的丫鬟失手打翻了茶杯泼了水在衣衫上。 赵思辰在小妹的院里晃了一圈也找不见人，还没来得及垂头丧气，就在院门口寻得了人。 “妹妹……”他盯着她缠着绷带的手，眉目锁紧，如玉脸庞清晰可见忧意。 赵思睿知道哥哥担心，反过来咧开嘴角安慰他，“我没事啦，已经看过大夫了。” 小妹一向是越痛越淡不经心，懂事得让人心疼，赵思辰声音愈发哽咽，“小妹……” 赵思睿最受不了家人这般，她连忙故意陪笑道：“真的，真的，不信你摸一下。” 赵思辰试探着碰了一下。 有些慌乱地瞧见小妹龇牙咧嘴起来。 他抿了唇，心知她是怕他忧心刻意做出这幅模样，带了水光的浅色眸子移向了别处。 这才看见他之前一直在找的顾兄似的，“顾兄。” 在他略带揶揄的神色下整理了心绪。 顾兄人真好，看在他的面子上，还特意把小妹送回来。 这个兄弟交的值。 也无怪赵思辰这么想。 在他和顾洵回来后，妹妹和顾兄见面的次数相比以前少多了，哪怕顾兄偶尔陪着顾母来了赵府，妹妹也只是出来礼貌性地招呼一会儿就回自己的小院了。 赵思辰自然以为是这两人感情淡了，近日还忧心忡忡地思虑着要怎样才能让他们这个铁三角重回幼时巅峰。 尽管他儿时以前还暗搓搓地羡慕过妹妹和顾兄的友谊。 可是！ 谁让他现在可是他们铁三角的核心呢！ 哼！ 他可太骄傲了。 骄矜的赵家老二不忘礼仪道：“顾兄，多谢你送小妹回来了。” 顾洵哑着嗓音，乌沉的眸，要笑不笑的神色，“不客气，应该的。” 赵思睿心里无故咯噔一下。 她感觉自己像被饿狼盯上的一块大肥肉。 作者有话要说： １.赵思睿：“二哥我没事，不信你摸一下嘛。” 某二哥颤颤巍巍探出手轻触一下。 赵思睿：“啊！好痛！” 赵思辰：…… ２.请各位男主简述一下自己讨得美人欢心的方法。 男主一号：我外表英俊潇洒，性格邪魅狷狂。 男主二号；我坐拥天下，只为一人动心。 …… 顾洵：我手艺高超，会给未来小娘子系天下第一好看的蝴蝶结：） 第二十三章 稚子 赵思睿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小小地后退了一步，为自己刚才把顾洵比作狼而汗颜，明明他少时便温润有礼…… 她羽睫一垂，又想到了从前的他。 现在的顾洵比之少年性子更沉静，眉目间是腥风血雨里磨练的荣辱不惊。 没有人敢小瞧这位少年将军。 “主君淡淡一抬眸恰似刀芒出鞘”，这是军营里头流传甚广一句话。 不经意被主君撇一眼都会被他周遭气场镇住。 也有不正经的传言。 军营里头有幸窥得将军一二英姿的风尘女人，说的是啊，被他看上一眼，身子骨儿，都酥了…… 赵思睿自是无法体会勾栏女人所说，她只是隐隐觉得他的目光不对。 分析了一点点他眼底的黯色，赵思睿得出结论。 洵哥哥的眼神可太凶了…… 赵思辰没想这么多，这些年和顾洵朝夕相处，看多了他作为领导者在军营发号施令，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他欣慰地看着顾兄和小妹进行了一番友爱的交谈，小妹还乖巧地低下了头。 满意道：“嗯，我的妹妹就是你的妹妹，自是不必客气。” 顾洵舌尖顶了下腮帮子，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他嘴里的“妹妹”。 赵思睿偏了下头，勉力露出一个憨笑。 顾洵学着她的样子，也歪了下头，浓密鸦睫颤了颤。 耳边赵思辰还在喋喋不休。 然后他诡异地看见小姑娘的脸一路红到了耳后根。 赵思睿甚至顾不上掩饰，条件反射就想起以前自家爱豆火出圈的那张动图，太太太太有名了。 舞台歪头wink！ 呜呜呜，这谁不可以呢？ 顾洵是极少做出这种动作的，她觉得自己时隔多年，还是轻而易举为这个人的美色迷了心智。 赵二哥终于一个人说得有些口感舌燥了，他打住话头，问一直在听没说话的两人：“你们觉得怎样？” 顾洵回得迅速，边仔细分辨着赵思睿脸上的飞霞，简短地“嗯”了一声后，见赵思辰一张脸都皱着，又补充道：“我觉得可以。” 赵思辰疑惑地看着妹妹，三三怎么愣住了，是我说得刚刚那番至情至义的话说得太好感动她了吗，他在她面前摆摆手，“妹妹妹妹……” “噢……”赵思睿蓦地回神后，熟练运用上学时候的摸鱼经验，应付自如道“二哥你说的没错。” 赵思辰很欣慰两人都能懂他的良苦用心，一锤定音道：“那就说好了咱们三人另找日子好好聚一聚，哎，我之前还怕你们生疏了会拒绝呢。依我看……三三的手也不方便出去，过几日便是小寒了，不如便约在我们府上一起吃糯米饭吧。”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对着顾洵说的。 顾洵头发用玉冠高高束起，露出饱满前额和精致五官，俊得不像话。 赵思睿听见他笑音舒朗，少年的嗓音干净空灵，吐字清晰，久久回荡在天地，“好啊。” 许是雪地太过静谧。 静得能听见他细微的呼吸声。 静得，能听见她愈演愈烈的心跳。 像是多年前的那场烟花，一朵一朵炸在耳畔。 她隐藏不及的心思悄然再绽开。 浓烈又灿烂。 她的心尖儿在打转。 天空细细绒绒的鹅毛雪亦一路旋转飘落。 落进她的脖颈，很快化开。 冻得她一哆嗦，小心思都乱了。 顾洵本来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小姑娘唇瓣微抿，双眸水亮，这是…… 又开心了？ 他实在是有些费解，看到她刚刚身子一抖才反应过来，脸色遽变，去探她的额头…… 高得不正常的温度，脸颊像打了胭脂。 小姑娘又病了。 当下也不多废话，拉着赵思睿进了她的院子里，又唤来郎中。 郎医确诊是风寒后，赵思睿软绵绵地躺在床上。 顿时就觉得头脑昏乎。 有些没头没尾地想，原来是发烧啊，所以才脸颊发红心跳异常。 她释然地在被窝里蹭了蹭，没什么心情再去想七想八了。 自己也没注意到心底的那一丝空落落。 赵思睿脑子逐渐不清晰，慢慢半阖上了眼。 余下一点意识，隐约听得有人温声道了句：“我来吧。” 高大的身影接过侍女手上的冷毛巾，温柔搭在了她的额头上。 又过了好久，她感觉自己好像舒服了点儿，放松地睡了过去。 待人呼吸平稳后，房内的人方退去。 一出屋门，赵思辰明显声音要大些，掩不住的焦急，他知道妹妹从小身体娇弱，又懒得去注意一些小细节，一个疏忽就可能会出点什么小毛病，不知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他一边絮絮叨叨，一边问道：“顾兄，你可知晓三三这次又是如何染了风寒？” 想来，顾洵细心，送她来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顾洵却骤然想起了赵思睿外袍滑落的一瞬。 他按了按额间太阳穴，只觉得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有些难以启齿般，从喉间闷出两个字，“不、知。” “噢。”赵思辰想着，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向来原因无非也就是那几个，乱脱衣服，喜欢打赤脚撒欢跑…… 哎。他作为兄长亦是颇为头疼。 赵思辰正忙着想东想西，顾洵回眸看了眼屋子，淡淡开口，“我先走了。” 宴席早就散了，宾客们也走得差不多了。 赵思辰没说什么，点点头，送他至门口，停了步子，不忘招呼道：“别忘了记得过几日来赴宴啊！” 顾洵微垂了下首，顿了顿，道：“好好照顾三三。” 赵思辰下意识道：“好的，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直至人进了对面恢宏的府邸，赵思辰才反应过来，怔了下，怎么感觉他像是个外人了。 他甩甩头，决定不去理会这种微妙的心理，瞎想什么呢，他才是赵思睿亲哥。 …… 天气渐渐严寒，距离年关也不过半旬有余，赵府迎来了府里二公子回家后的第一个小寒。 下至平民百姓上至官员人家，这日都会吃糯米饭。 过了小寒就进入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就要准备过年啦。 赵思睿起得早，她用力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冰冰凉凉的。 一口气没缓过来，“额咳额咳……” 阿梨停下手里的活，一张漂亮的小脸尽是无奈，“小姐，您注意些，这身子还没完全好就呆在屋子里头多歇息嘛……” 阿梨正帮忙准备今日的餐食。 赵府的糯米饭自是不像民间简便，会加好些配料如扬州风鹅丁等。 赵思睿咳了几下止住后，摆摆手，笑盈盈道：“阿梨，你放心，我不累的，我已经好的差不多啦，再说了，看阿梨做饭很养眼呢。”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阿梨把灶台的火生起，马上就要起烟了，阿梨便先把自家对厨房极其感兴趣的小姐赶到了外面。 没过多久，便有小厮上前禀报道：“三小姐，门口有位公子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门口有位公子？ 赵思睿挠了挠头，暂先压下心底的疑惑，打开了小厮递上来的信封。 看了几行后，她立即反应过来，这是她从前追的话本子《恋上狐仙大人》的续集！ 瞬间就反应过来那位公子是谁了——云予安！神仙大大！ 紧紧地把宝藏抓在手里，她面上很是喜悦，急切问道：“那位公子可还在？” 小厮恭顺回道：“方才我送过来的时候他还侯在那儿啊，现在不知道还……” 话未必，便看见这位金贵的嫡三小姐提着长长的裙摆朝着门口跑去了。 赵思睿跑得面色有些微微泛红，两手撑着膝盖，吐气如兰：“安大，你怎么来了？” 云予安望着她笑眯眯的小脸，莫名有些紧张起来，“我、我听说你前几日生辰，又不好贸然拜访，这两日刚好写了些新的章节，便想着拿予你看……”也算是我一点微薄的心意了。 其实他也想过准备一些其它的礼物，送一些小玩意儿又唯恐冒犯了她，她是赵府正经小姐，什么都不缺…… 思之念之，只好投其所好了。 赵思睿忙摇头，“不不不，我很喜欢，谢谢。” 少女纵然气息还有些不稳，语速却不慢，双眸真诚地看着他道谢，明显对这份别出心裁的生辰礼很是喜欢。 阳光在她发顶镀上一层金色暖光，面色红润，两眼弯弯，月牙般动人，看得人心神一晃，心情也不自觉好起来。 而对面街上的人目光沉沉，整张脸在暗影下显得深邃阴郁，他难以自制地舔了舔后槽牙。 小姑娘这么高兴啊…… 可是看着她花一样的小脸，他心里凭空升起一股无名妒火。 再熟悉不过了，她脸上的神情，毫无掩饰的欣喜，不自知的崇拜仰慕，诱人沉迷的稚子般纯洁无暇的眼。 云予安抿唇笑了，“赵姑娘不嫌弃就好。” 迟疑了几秒方又从怀里拿出了一块洁白的帕子，光折射出她额前薄薄一层汗珠，白皙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头，柔声问道：“需要擦一下吗？” 君子端方，没有任何忸怩。 赵思睿知道她自己平日运动不多，又因为怕云予安走便跑得匆忙了点儿，被他现在这么一问还真后知后觉有些热。 她没客气，抿了抿唇，点头刚要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有人径直朝她过来，眼前忽然被一大片阴影笼罩。 赵思睿感觉自己的脸被一块材质极其柔软的布料揉了几下，眼前重新恢复光明，她眨巴了两下眼，纤长的睫毛像小蝴蝶的翅膀，一扇一扇的，“洵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第二十四章 放养 小花蝴蝶今天挑了身杏粉色的外衣，裙摆上勾了一圈金色丝线，一如翅膀上的华美花纹，在太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顾洵视线在小蝴蝶受伤的羽翼上扫了一眼，绷带都没拆就往外跑。 他扯了扯嘴角，深深看了这只断了翅膀还能出门寻野花的小蝴蝶一眼。 男人眼神七分平淡两分凉薄。 三三没等到他的回答，自顾自说了起来，“洵哥哥，你是打算去我家吃饭吗？” 顾洵思索了一瞬，他原本是打算去宋大娘她家糕点铺买些刚出炉的糕点给小姑娘带去，毕竟她偏爱它家的点心，可若按实话说了，该怎么解释他突然出现在赵府大门口呢？ 难道要说，在对街偶然看见你和别的陌生男子在聊天还要接别人的帕子就过来了？ 想通这层之后，顾洵果断决定承认，正要矜持点头，三三又疑惑道：“这未免也太早了些，还不到巳时呢……” 他的头颅微抬，没能垂下，交领长袍上的修长脖颈弧度美好。 落在旁人眼里，一副高傲典雅的气派。 好在赵思睿并未太过纠结于这个问题，她只是往边上挪了两步，方便三人能一齐说话的站位。 想了想，她还是觉得应该介绍他们认识一下。 岂料顾洵也不经意随着她的步伐移动了几步，又把人挡得严严实实。 而云予安坦然地看着他，神态丝毫不见惧。 同为男子，他自是能明晰顾洵眼底毫不掩饰的一抹乌沉。 云波诡谲间，四目无声交锋。 被晾在一旁的赵思睿：看起来都认为她在不在问题不大。 她鼓起脸颊。 行吧，我看看我不在，你们两个未必能聊起来哦？ 下一秒云予安衣袖浮动，拱手行礼道，“顾将军。” 赵思睿眉头挑了挑。 唔，扬州将军谁都知道，正常正常。 片刻后。 顾洵回了礼，嗓音轻淡，“云公子。” ？？？ 赵思睿有些凌乱，这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她鼓起的脸刹那间瘪了下去，微抿的两片唇瓣张合。 两人听见被挡住的那人弄出的小声响，不约而同朝她望去。 赵思睿直接开口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顾洵薄唇翕动，“云公子是这届扬州城的解元，父亲曾几次邀他至顾府，我们在顾府碰过几次面。” 不过，顾洵识得他要更早一些。 赵思睿“嘶”了声，世界真小，惊诧之余，不忘恭喜他。 作为女子她上学堂虽然不用参加科考，可也知其难度之大，想不到这位写《狐仙大人》的话本写手文化水平这么高。 之前她还认为这位写言情话本子的有些傻白甜，现在看来谁傻还不一定。 她意味深长看了一眼这人，哎，中举就是不一样，他脸上再不见病中的落魄，她甚至突然觉得他脸上的笑容颇种春风得意的意味。 赵思睿当即想到：苟富贵，无相忘。 眼神里是殷切期盼。 顾洵注意到她脱口而出的“安大”，眸色下沉。 十有八九是他的表字了，她称呼得倒是亲密。 默不作声打量她从刚才一直手里攥着的纸张，拂过之后有几分起皱，这会儿松手卸了几分力道，隐隐可以看出封面的笔迹。 是一拿到信就急急忙忙出来了吗…… 他眉骨陡然下沉。 云予安抿了抿唇，被她一眨不眨地这么盯着，他多少有些不自在，加之感受到街边路过的民众有意无意的目光。 俊俏的男子美丽的姑娘站在一起，不管在哪都是焦点，顾忌着立在一旁气度不凡的公子眼光凛溧，方不敢以目视之。 云予安建议道：“顾将军，赵姑娘。不若……到前头的茶馆坐会儿。” 赵思睿粉唇微张，刚要答应，顾洵道：“今日恐怕不太方便，我们两府长辈约好了在三三家里小聚。” 拒绝得不失礼仪。 赵思睿一对漆黑的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不知道在打些什么主意。 顾洵又放缓了声音道：“时候也不早了，三三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细心听颇有些哄骗的意味。 果不其然，三三眸子里虽有遗憾一闪而过，乖乖点点头，对云予安道：“嗯。我们走啦。” 顾洵耐心地等着她一起。 赵思睿的步子有些心不在焉，想起她自己方才的应答，真是一点犹豫也没有。 她有些懊恼地想道，这么多年这是一点长进也没有，顾洵低柔喊声她的名字，手都不用勾一下，她就乖乖跟上去。 不过话说回来，这是他回来后第一次唤她三三。一直是“赵思睿”、“赵思睿”的叫…… 且嗓音平直，不见波澜。 她轻巧踢了下地面上的小石子，尝试着出声喊道，“顾洵？” ？ 顾洵滞了下，侧头去看她低下的脸，神情不明。 赵思睿却抿了唇，不愿再说。 顾洵微蹙的眉心拧得更紧，高挺鼻梁投射出深深的阴影，明暗分明的光影衬得他面如刀刻般俊美。 他脸上的不虞不加遮掩，却对手边叫完就装小鹌鹑缩着头的某人丝毫没有办法，最后两人之间无声的气氛由他打破，“嗯。” 赵思睿听他闷声应了，嘴角的弧度慢慢上扬，心情是诡异的愉悦。就好像是扯了几下雄狮的胡须，心里被挠得有几分发痒。 特别是雄狮还向上翻了个身，无奈地露出肚皮，方便被这人摸摸蹭蹭。 赵思睿贝齿微露，步伐变得轻快。 顾洵目光停留在她飞舞的裙摆上，默默咽下了嘴边的话。 虽不知她方才喊他有什么事，亦或许是随便喊喊，她高兴便罢了。 他沉墨般的眸中闪过深长意味。 有了她之前躲躲藏藏的态度作比较，哪怕不明所以，他愈加欢喜看到她小脸上的明媚神色，一双柔情的桃花眼顾盼飞扬，望定时泛起微微的涟漪，让人情不自禁就心起怜惜。 少时习惯于被她的目光追随，尚不知其动人。 待得如今，小姑娘逐渐绽放芳华，清亮的眼里盛的终于不再只是一人，顾洵方始怫然。 此外。 一种自己领地的归属物被侵．犯的浓浓不悦。 须知雄狮这类猛兽，占有欲极强。 顾洵舌尖用力抵了下唇角，目光悠长。 小家伙一直放养可不行。 他若有所思地想着，眼底昏暗不明。 被人觊觎的、可爱的小姑娘，还是得亲手养在身边才放心。 某个懵懂的小姑娘还没有一点意识，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顾洵慢斯条理地落后她几步。 犹如动物界最本能的追捕游戏。 捕猎者步伐优雅，踏着前面的印记，不疾不徐跟在后面。 － 午时，顾侯爷携唐馨应赵父赵母之约赴宴，后有几位奴仆随行。 杨氏嗔道：“姐姐怎么来得这样晚？” 唐馨今日打扮得格外雍容华贵，笑道，“出门前有些事耽搁了。” 她和侯爷准备妥当后将要出府，一直跟在儿子身边的暗卫却突然现身，唐馨想起儿子嘱咐她办的事，对他笑得满脸意味深长。 顾洵面无表情地应对着唐氏的打量，坦然至极。 唐馨也不恼，拉过赵思睿的手，道：“三三，上次你生辰宴上馨姨也没好好和你说说话……” 顾洵神色不变，端起了手边的茶水。 唐馨继续道：“过了生辰宴我们三三可是个大姑娘啦。” 端茶的人手微动，拿杯盖拂了下杯身。 赵思睿不解其背后深意，只娇娇点头，在长辈面前乖巧得很。 唐馨视线望向那方，故意不再继续说下去。 顾洵绷直了身子，显然是在等什么。 顾母心里觉得好笑，儿子看似眉毛都没抬一下，实则早停了手上动作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对上杨氏的眼光，唐馨不再迟疑，直截了当道：“月浼妹妹，三三今年已行及笄礼，我们洵儿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也该把订……” “啪嚓”一声，打断了唐氏未完的话。 屋内的人都朝发出声音的人看去。 林洛水惨白着脸，“抱、抱歉。” 她伸手要去捡被她摔在地上的瓷杯，被坐在一边的赵父拦下，并吩咐下人赶紧上前把地面打扫干净。 一番动静后，再提刚才的事已不合时宜，唐馨只好先吞下了嘴边的话。 顷刻后众人开始用膳。 林洛水勉力维持着面上的淡定，唯有执着筷子的手微颤，彰显其内心剧烈的情绪起伏。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宴桌对面却是她难以触及的距离。 顾洵叫下人给三三换了个银勺。 三三眉目舒展开，顺手多啦。 林洛水眼神怅然，这些本该是属于她的啊…… 他的温柔，他的宠溺。 她一向风轻云淡的面容闪过一丝怨念，指甲几近要嵌进手心。 都是赵思睿！ 惯于喜欢装模做样，讨得顾母的喜欢，刚才竟然都想要让他们订婚了。 她不禁想道，为什么这次竟连顾洵都没有看清赵思睿的真面目。 明明她已经安排人暗中引云予安至赵府，赵思睿上辈子对他也是有好感的，只是因为云予安喜悦于林洛水，她便干脆中伤他们两人早已私定终身…… 顾洵不该一点也不知。 可是……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容忍他哪怕暂且只是明面上的“未婚妻”与其他男人藕断丝连？ 林洛水不欲再多想他和赵思睿之前的事，垂了眸。 这一世变数太大，她唯有放手一搏…… 第二十五章 苦恼 近几日雪落不歇，赵府后院苍茫一片，今日难得艳阳高挂，晶莹的小水珠一颗颗从高翘的金碧色檐角滑下。 枝条掩盖下隐隐可见男子苍青色衣袍一角，身姿如雪松挺拔。 林洛水情意绵绵地凝视着面前的男人，可他面色极淡，只余冰雪映于眸间。 他好像对她刚才说的话毫不在意，反应完全出乎林洛水想象之外，她咬了薄唇，眉宇成了“川”字，不由提醒道，“顾公子……” 顾洵长长的羽睫覆下一片阴影，忽地抬眼，眸色寒凉。 林洛水被他的目光刺得心口一痛，呐呐开口，“我的意思是、你没必要为她做成这样……” 顾洵眉眼逐渐浮上不耐，这位赵府所谓的义女孤身一人在路上拦下了他，还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语言颠三倒四。他本不欲多留，听见她讲到“赵家三小姐”才没离去。 林洛水刚才说了很多赵思睿的事情，意在晓之以情，告诉他和赵思睿订婚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他们根本就不合适！ 而此刻她被他的冷漠刺激到，一咬牙，继续添把火，“她太骄纵了，公子日后恐怕是无法忍受的。” 她说完这句话，静待他最后的回答。 顾洵唇角微勾，林洛水心尖颤抖，以为他终于懂了她的良苦用心。 下一瞬，他刀削般的唇瓣微启，彻底摧毁了她的幻想，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不容置喙的语气，目中无人的姿态。 赵思睿再娇气也轮不到别人来说。 林洛书美丽的双眸里受伤之色一闪而过，泫然欲泣。 顾洵终于没了耐心，快步即将离开。 林洛水一心想让他别走，心急下没了往日所持的风度，不顾形象地厉声道，“她就是个举止放．荡的人！” 话毕，墙角群枝上积的一层厚厚白雪倏忽落下了一大块。 雪地再无静谧。 而顾洵，如她所愿地，停了步子，缓缓转身，鹰隼般视线淬了寒光般，“林小姐，慎言。” 声线极低，一字一句都咬字清晰，让人心神一颤。 林洛水不自觉吓退了两步，似乎也被她方才不暇思索的一番话吓到，可她自觉骨子里是有傲气的，不愿低头，硬着头皮往下道：“她私自和陌生男子外出私会，这、这不是放浪，是什么？” 说到后面她状似也被自己的话语说服，掐着手心强迫自己迎上他渗人的目光，只是终究不敢重新提起刚才那不堪的两个字。 顾洵唇齿间轻轻溢出“呵”的一声，方才尚是不耐，现下俨然已是有了真正的怒火，唇角的弧度愈发平直，话语却冰凉，“那林小姐是如何得知的……” 言语中分明没有半点疑问的意思。 可林洛水没听出他话里的质问，当即心下一喜，面上却不显，私下觉得他肯定是受不了赵思睿在外和别的人厮．混的事。毕竟以她上辈子对他的了解，他骨子霸道之极，摊上这么个和外男拉扯不清的未婚妻必会厌弃。 思至此，她清了清嗓子，在心里措了会儿词方柔声开口道： “我本不欲多说，只是着实不忍公子被蒙在鼓里。今日有位陌生男子和我那位不懂事的义妹偷偷在偏门见面，相处得极其熟稔的样子……而且，我几次看见那位男子……” 明明是林洛水派人放出消息给云予安，告诉他赵思睿前几日过生辰，现在说起这事却面不改色，甚至故意说得含糊其辞、容易惹人误会。 显然，顾洵问过之后却并不打算好好听她的回答。墨黑双瞳微缩，盯着不远处的墙角探出的那株红梅。 他甚至有点想笑，嘴边也确实也扬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弧度漫不经心，向前走近几步，语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林中鸟，“哦？林小姐亲眼所见？” 林洛水为他突然的靠近面红心跳，神色有些羞涩。然而心虚下她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我……” 便为他接下来的话怔忪不已，脚步像灌了铅一样，心也坠入深窟。 他俯身在她身边，眼神的定点却不在她身上，几分轻描淡写的语气。 “如果不是的话，还请林小姐勿要妄自胡言……若是日后我从其它人嘴里听见了这事儿，林小姐这张嘴最好还是不要说话得好。” 话末声音轻柔，如果不是染了几分煞气与杀意，简直就像情人间的耳语般缠人。 林洛水这会儿就算是再一厢情愿再不愿承认，也知道他一直站在这里的原因。 为了赵思睿在外“莫须有”的名节，他不惜站在这儿警告她。 哪怕，他根本一点也不信她的话。 林洛水踉踉跄跄后退几步，险些跌倒在地上。 自她重生以来，她一直觉得他改变良多，不管是对赵思睿骄纵的忍受，还是对她淡漠无感，她一直相信她这一切都可以像上辈子一样改变。 可原来，他一直没有变。 他只是把前世对待旁人冷漠无情的手段用到了她的身上，把心底的柔软尽数留给了那位赵三小姐。 林洛水面色惨白，“你竟待她如此……那我呢？” 她盯着顾洵，神色怅然若失。 不！她不能接受！他怎么可以对旁人这样好，这将她又置于何地？！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笑得惨然。 顾洵撇了她一眼，不欲理会她的胡言乱语，只觉得莫名奇妙。 他思索了一瞬，心里有了论断。 － 雪地起了风，腊梅的清香扑面而来。 赵思睿加快了脚步，轻轻拿开吹到脸上的粉嫩花瓣，她天生长眉入鬓，眉尾弧度微微挑起，愈显小脸柔美娴静。 垂眸想着刚才看到的一幕，赵思睿思绪复杂地叹了口气。 哎，她寻思着自家府里的后院也不小，怎么她随便走走就会遇到洵哥哥和女主走剧情线呢？ 在青砖墙头她就察觉到不对劲，她不由朝里多看了一眼。 顾洵恰好弯腰附耳在林洛水旁，接着先是林洛水的脸上有红霞漾起，又有顾洵低低的嗓音传来，她没想多听，连忙转身往外离去。 怀着心事游荡到了赵母和顾母所在的后院厅堂门口，她有些迟钝地抬眸，讶然道：“洵哥哥？” 顾洵青色衣袂微动，“怎么走得这样慢？” 他从梅林径直过来，已经等了好些时候了。 远远地看见小姑娘低眸朝着这边走，云鬓峨峨，莲步轻移，硬生生把这条他几步就能走完的路拉长不少，慢吞吞地在日光下散步一样。 赵思睿在后院绕了挺久，冬日暖阳照得她双颊绯红，眉眼熠熠生辉，极为生动，她蜜色唇瓣微微抿起，“洵哥哥，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方才还……” 顾洵只淡淡瞧了她一眼，倒也没问她是如何知晓他在哪里，只举步走近了小姑娘。 看到她衣裙上的雪渍，他眉心微蹙，没有任何迟疑地伸出白皙细长的手给她掸去。 赵思睿不说话了，安安静静站在一边。 顾洵无奈叹了口气，“下次，别站在树下了。” 赵思睿之前回避得急，不小心扯动了墙边的花枝条，被细细碎碎的雪打在衣裳上，身上被浸湿了一些。 感到一丝被抓包的窘意，赵思睿闷声答道：“哦。” 随后又歪了歪头，补充道，“我不是故意听到的。” 一双深邃的桃花眸眼尾微微上挑，无辜的音调和眼神勾人心弦。 顾洵仅与她对视了会儿就移开视线，只微垂了下首，“嗯。” 双目看向远方，宁静安然。 赵思睿被不甚在意的样子打击到，深觉挫败，耷拉着小脑袋，兴致不高。 顾洵眼底闪过茫然，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是淡淡的不解，如玉温润的脸上难得一见少年人的稚气。 他当然知道她不是故意听的，唔，是他说错了什么吗？ 顾洵喉结滚动，手下摩挲了几下腰间挂着的玉佩，细细思索。 还是看见了什么？ 他和那位义女说话的样子被小姑娘瞧见了？ 真是苦恼。 用赵思辰的话来说，顾洵在外杀伐果断且一向是那副冷面，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收敛几分。 是吓到她了吗？ 可他看在赵家夫妇面子上，都还没对这位义女做些什么。 倘若日后他真的在她面前…… 光是想想小姑娘可能会害怕躲得远远的，他心底的戾气就止不住了。 顾洵眸光复杂地望着小姑娘圆润的头顶，沉声道：“进去吧。” 赵思睿下颚微扬，点点头跟上了他的步伐。 一进大厅，赵思睿看见二哥赵思辰门神一样立在一旁。 许是他的神色太过严肃，她心里咯噔一下。 疑虑着，“二哥？” 赵思辰拉过小妹，把她拽到了身后，少见地正色瞅着顾洵，像是第一次认识他的顾兄一样，满脸欲言又止。 之前席上唐母的话被打断，他却敏捷地嗅出了一点异常。 得了机会暗戳戳地先探探娘亲的口风，哪知赵母的话似平地惊雷，“顾小将军早就和你妹妹定亲了，方才你馨姨应当是想要和咱们商量着把日子定下来……” 看到儿子一脸诧异，似是不忍，赵母问道：“难道……你不知道吗？” 赵思辰：？ 作者有话要说： 某年某月晚。 顾小洵在小本本上记道：我今天好像太凶了，吓到了睿妹妹。 婚后，三三和大哥赵思源告状： 赵思睿：嘤嘤嘤他和女主咬耳朵说悄悄话，他都没有和我咬耳朵说悄悄话！ 第二十六章 提亲 赵母迟缓地看了一眼儿子，“难道……你不知道吗？” 赵思辰：娘你的眼神是说我应该知道吗？ 赵母想了会儿，自己好像确实没有和他提过，可那还不是因为他当时偷偷报名参军去了？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儿子：“你顾兄没和你提过？” 赵思辰抿起唇，蹙着眉回忆了好一会儿，完全搜索不到这方面的记忆。 他记忆力极好，脑中许多画面飞快闪过。 从前在边疆。 他每月收家书时，妹妹给顾洵的的回信。 一次都不曾落下。 回城那日，他扬鞭策马跟上顾洵。 “顾兄，你对着楼阁笑什么呢？” “没什么。” 三三及笄礼那次。 他在妹妹院门口碰到顾兄送她回来便替她道谢： “嗯，我的妹妹就是你的妹妹，自是不必客气。” …… 赵思辰面无表情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随后默默捂住了脸。 神他妈铁三角中心。 脸疼。 赵思辰通身气派直逼三堂会审，正气浩然。 另一边的两家父母却说着话喝着茶，一片其乐融融。 赵母视线转至门口看见门口进来的两人，脸上笑意更浓， 赵思睿张大眼好奇地打量了一眼独自站在门口的二哥，走至爹爹娘亲跟前，贝齿轻咬下唇，眼里尽是疑惑，“爹，娘？” 又乖乖向着对面喊了“顾叔叔、馨姨”。 赵父看着女儿乖巧的模样，心里突然涌上不舍，俊朗的眉眼点染了愁绪，“女儿……” 赵母面不改色地拍了拍丈夫的手以安抚他，打断了他未完的话，细心瞧见了三三衣裳上的湿迹，“三三去把衣裳先换了吧。” 赵思睿点点头，偷偷瞟了眼和顾洵呈对峙姿态的二哥，和阿梨先下去了。 赵思辰神色凛然，望向顾洵的视线仿佛夹杂了千言万语。 顾洵怔了一瞬，沉思了一下，缓缓抬眸，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赵思辰眯了眯眼：？ 顾洵朝他垂了垂首，迈着平稳的步子上前，正对着上首的几位长辈而站，身形挺拔俊逸，倾世容颜平和淡然，唯有偶尔滑动的喉结和绷得极直的后背泄露了一点内心的情绪。 方才还笑着说话的几位父母不知何时停了交谈。 赵母与赵父对视一眼后，均敛了神色，目光中略含打量，赵父沉默着一杯接一杯饮着手边的茶水。 上首座位上的人神色各异。 赵思辰望着顾洵绷直的脊背，咽了咽口水，莫名也紧张起来，赶紧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了下来。 顾洵看了眉眼含笑的母亲一眼，朝她微微颔首，随后不动声色地任由赵氏夫妇有意无意的视线打量。 门口穿来轻微的脚步声，赵思睿换完衣裳过来了，座上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落在了她身上。 她黛眉上挑，桃花眼里琉光闪动，亮晶晶的眸子里淡淡的疑惑，洵哥哥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 刚欲停下，听见杨氏中气十足的声音，“三三过来。” 虽有点不明所以，赵思睿低下秀美的脖颈，脚下的步子还是生生调转了方向。 顾洵余光瞥见她时眉眼微动。 小姑娘刚刚换了件藏蓝色双排扣小袄子，肩若削成，小脸不施粉黛莹白素净，琼鼻丹唇，水眸盈盈。 圆领领口上一小段玉雪般的肌肤晃得人心神摇曳，极为摄人心魄。 在她走过时，头微偏和她含着不解的美眸对视了一瞬后，他弧度极小地向上扯了扯唇。 赵思睿粉唇微动，声音软软的，“娘？” 杨氏坐姿挺直，显然是把刚刚女儿和顾洵之间的小动作尽纳眼底，被女儿柔柔地喊，她唇畔的弧度微动，不作任何言语，拉过女儿的小手示意她坐。 赵思睿想了想，拽住赵母的深紫色广袖轻轻摇了摇，垂着眸，头幅度小小地摇了一下表示她不坐。 杨氏低着脸没说话，转而端起釉色瓷杯，光明正大地瞄了眼沉默立于下方通身矜贵气度却丝毫不损的人。 这孩子性子倒一直是个极为沉得住的，一动不动被她和赵思睿的父亲看了这么久。 浓墨一样的黑眸本无涟漪，在女儿进来后一张精雕细琢的容颜却在肉眼可见下愈渐柔和。 她淡淡垂眸，忽地轻轻笑了，“顾洵你也别站在那儿了，坐吧。” 站了一会儿的人听见她嘴里的称呼，改了一直以来的“顾小将军”，大致推测出一二杨氏的态度，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一些，心里微不可查呼出一口气。 也不推脱客气，拂袍坐下，嘴角微扬，面容温润举止有礼。 赵思睿眨眨眼，既然大家都坐下了，她也跟着坐下了。 杨氏眼皮都没抬一下，倒是一直在喝茶的赵父和缩在角落不作声的赵思辰同时摇了摇头。 赵思睿没顾这么多，拿起桌上没动过的木樨清露凑至唇边。 顾母笑吟吟地看着思睿，夸道：“我们三三今日戴的首饰真好看……” 赵思睿隔着杯盏抬眸和顾母对视了一下，鸦睫颤动，半掩了眼里的潋滟水光。怕不礼貌，又连忙放下手里的瓷白小杯，下意识舔舔唇，蜜.液尽数都卷入小舌后唇色显得光泽水润。 坐在对面的男人沉了眼，瞳孔缩了缩，不过一瞬便强迫自己别开了视线，而宽袖下修长有力的手指摩挲了几下。 长辈直白的夸赞让赵思睿有些不知怎么回答比较好，只抿着小嘴笑，“谢谢馨姨……” 少女头上只别了只素色发钗，抬首间耳畔银色坠子轻轻摇晃，如星子坠落，点缀在饱满的耳垂上。唐氏越看越满意，神情追忆，“三三还记得以前戴过的一只银色镯子吗？” 赵思睿垂了下头，“记得的，”歪了下头，轻声道，“是馨姨在我六岁生辰宴送给我的。” 唐馨嘴角上扬的弧度愈大，“对。三三这一晃都这么大了……” 赵思睿默不作声地想着，今天好像是馨姨第二次说到她的年纪了，她有些欲哭无泪，难道古代女子及笄后就算年纪大了吗呜呜呜。 虽然她自己丝毫没感觉，可是一直被反复提醒自己已经“成年了”，她也不是那么开心的TAT 赵思睿愣了下神，在唐氏期待的目光里，睁着懵懂大眼点了下头。 唐馨一下子眉开眼笑，“欸……这就对了。馨姨算了一下，你和洵儿已经定亲第四年了，你们又都这么大了……” 婚姻大事终究是需要和家里的长辈先商量，她望向好友杨氏的双眼眨了眨，有些欣喜与期冀，“是不是该让三三和洵儿把亲事早日定下来了。” 杨氏听了这话也不急着表态，和唐氏对视一眼表示她听见了，朝她一笑，吊着唇角望向女儿。 唐氏的话突转至她和顾洵的婚事，赵思睿先是有点回不过神，之后猛地一抬头，下意识看向那人。 顾洵本来低着眸，眼底谙色浓稠，被赵思睿的眼神看过来，他衣袍微动，从座位上站起，又向着赵家长辈的方向上前一步。 赵思睿看见他突然站起来，一时间茫然又无措，也跟着那人就站起来了，站起来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哑然张着嘴。 顾洵有些无奈地看她一眼，朝着杨氏和赵海威道，“浼姨，赵叔叔……” 空气中静默了一瞬，只听见他低沉的嗓音幽幽响起： “我想要好好照顾赵思睿。” “想要同她一起，过接下来的生活。”他唇角微勾，神色温柔。 一字一顿地，开口道： “希望伯父伯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第二十七章 待嫁 许是顾洵的话语太过直白，赵父赵母的脸上都难掩惊讶。 少年皎皎如天上月，一脸清淡仿佛永远都不会为世俗红尘所动，此刻却为了他们的女儿，心甘情愿伸出手戴上俗世的镣铐。 他摊着手，好像在说，你们看啊，我丢盔弃甲城门大开，只等她来高地插.上小旗子了。 赵家父母对视了一眼，无言中交换了彼此的想法： 这件事真正的最终抉择权还是在女儿的手上。 “三三。”少年声音极为好听。 赵思睿愣愣地看向喊她的人，“啊？” 顾洵低低笑了一声，一双丹凤眼内勾外翘，带了些蛊惑人心的味道，刻意放柔了声线，“你呢？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 “……”三三没答，悄悄低了眼脸，嘴角弧度不明。 杨氏看着两人若无旁人的模样，再联想到女儿方才一系列行为，心下摇摇头。 三三被吃得死死的哟。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两人身上，杨氏沉思了会儿，默默朝着儿子使了个眼色。 赵思辰皱着眉，俨然是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 被母亲视线一扫，他像是忍痛终于做了什么决定，突然出声，“妹妹。” 三三眼睫轻抬。 赵思辰苦笑一下，“哥哥觉得、顾兄确实待你不错，你也该好好考虑一下此事了。” 杨氏眼皮子猛然跳了一下。 赵思辰想了想，“他从小就带你玩儿、照顾你。把你当做是自己的家人一般呵护……就像你哥哥我一样。” 杨氏险些气笑，这个做哥哥的还真是心胸宽广让人放心啊，她这么暗示他帮着些他妹妹，他却真心实意为好兄弟说起话来。 赵思辰心里确实有些难过。 可他自觉自己终究是无法去阻拦妹妹追求幸福的。如果妹妹长大了真的要嫁出去，他对从小便知根知底的顾兄多少放心些。 他别过脸，眸子里难掩委屈： 娘，我够懂事了吗？ 杨氏额上青筋一跳一跳的。 赵思睿听了二哥走心的一番发言却骤然回过神来。 把你当做家人一样呵护…… 是这样啊…… 不知想到什么，她抿住嘴角。 落入众人眼里，是在认真思量了，两家父母都屏息等着两家共同的小姑娘的最后答案。 三三张开了嘴，想要拒绝，可是顶着一屋子的人各异的目光，她有些开不了口。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洵哥哥。 平心而论，他这些年待她确实不错。 像，妹妹一样。 而且，距离两人定亲都已经过了好几年了，她要反悔早该反悔了…… 她垂下小扇子一样的睫毛。 现在改口，伤的是两家人的情分。 久久等不到小姑娘的回答，顾洵炙热的眼神一寸寸冷却下来。 在看到她耷拉下来的嘴角后，他心底的情绪即将到达最低点，眸光简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窗外的风声沙沙。他像是一株在风里的树，心在摇晃。 “好啊。” 是她突然伸手拽住了他。 一直没说话的小姑娘唇边用力扬起一个笑。 他心底的阴鸷消散了些，望定她有些闪躲的眼，星眸闪烁着诡异的芒，舌尖轻抵腮帮，“那就说定了。” 答应就一辈子都不准反悔了…… 他心情终于好了些，暖玉般的脸丝丝透出温润。 赵思睿瞧见他眼底的暗色沉沉褪去莫名松了口气，舔了下唇。 唐馨忙不迭点点头，十指交叉在一起放在桌上，头撑在手上，冒着星星的眼朝着杨氏眨眨，暗示着什么一样道：“月浼妹妹，你看三三都答应了噢……” 杨氏状似无奈地向好姐妹垂了下首。 唐馨连忙放下了交叠的手，甩了下丝绸帕子，“李婆婆。” 李婆依言从门外走进来，圆润的脸笑得褶皱都起来了，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头发丝儿都泛着喜意似的，在场的一看便知她的穿着打扮媒婆无疑了。 …… 合完八字的结果自是“天作之合”、“世间良配”等。 李婆拿完主人家的赏赐后下去了，只剩两家人开始讨论婚嫁吉日。 最后算出最近有两个日子适合办喜事，一是五月二十，一则是八月初七。 两家人要更偏向后者些，新娘待嫁时间要更长一些，亦可不慌不忙地准备。 最后快要敲定的时候，一直静静垂眸而坐的顾洵却突然开了口，“不若选五月二十吧。” 唐氏疑惑地看着儿子，“洵儿？”二日差别虽不大，可她实在是不解为何儿子执意选在这日。 其它人也都看着少年。 他淡淡抬眼，语气平平，说出的话却震惊了众人，“八月太热了，她不宜过于劳累。” 大家自是马上就明白了“她”指的是谁。 杨氏微抿起唇，柳眉却轻抬下来了。 她在心里慢慢琢磨着，他待三三的心思是真的细腻极了，只怕是从未有过人特意把婚嫁日子选在气温适合的时候，大都是不顾新娘子那日穿着重重叠叠的嫁衣行动起来有多热的。 择日须得两家人共同商议决定，杨氏放缓了语气，“可。” 五个月，虽然赶了些，但赵家总不会委屈了女儿的，照样能准备充足。 …… 接下来的日子，像梦一样。 大婚前一日，赵思睿最后一次试穿着大红嫁衣，看着镜子里的人儿，只觉得自己仿若身处云端。 杨氏眼里闪过惊艳，轻柔地拉着女儿的手，低低叮嘱着明日需要注意的事宜。 午时在家宴请过宾客后方起轿，到时候就需要女儿一个人去应付那些礼节了： 跨火盆要注意些别误燃了裙摆、洞房花烛夜待筵时不可真吃、小辈们去闹洞房时如何应对等…… 出嫁前的叮咛总是需要絮絮叨叨很多的，对着女儿清澈无邪的眼，她却说不出更多话了。 赵母想着，这些礼节再繁缛，总归还有那孩子陪着她一起。 注意到女儿绞在一起的手，赵母心下了然，摸着女儿发顶，“崽崽你莫要慌张。” 赵思睿自来到这个世界，从未想过剧情会脱节得这么厉害，原书从未提到过赵三小姐和顾小将军还有结婚的时候。 三三心里隐隐不安，猝不及防被摸了下头，她软软喊道：“娘。” 杨氏却柔和了眉眼，“每个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娘亲也经历过。” 杨氏看着女儿水气蒙蒙的眼，仅仅穿着正红色嫁衣小脸就已娇艳非常，杨氏的话底气十足： “没关系你不要害怕。而且娘亲觉得啊……你的洵哥哥肯定会待你好的。” 杨氏还是在三三小时打趣着喊过“你洵哥哥”，思睿转过脸，贴在娘亲瘦弱的臂膀上，馨香的只属于娘亲的味道，她放松地蹭了蹭。 三崽崽撒娇的小女儿情状让杨氏想到刚刚没道出口的话：顾洵肯定会喜极了她。 杨氏眼眸深深…… 是啊。她明珠一样的小女儿，但凡是男人，谁会不想把她宠在手心里呢。 翌日。 扬州城里的人都议论着城内风头最盛的顾小将军和首富家的第三小姐的大婚。 还来不及为婚礼前一日赵府为女儿出嫁预备的十里红妆咋舌，又感叹于顾府今日的大手笔。 赵三小姐从外祖父家杨府出嫁，沿路洒满了红色地毯与花瓣，漫天缤纷惹人艳羡。 众人都赞这门婚事的门当户对，男女方又是从小青梅竹马，真是天赐良缘。 而此刻，杨府一小撮人正乱作一团。 杨府午时设完起嫁酒后花轿将起，只等新娘子了。喜娘进了房门去催妆，没一会儿却脚步匆忙地跑了出来。 杨氏得到喜娘的回话，身子一颤，连忙进了房内察看。 房内，空空如也。 第二十八章 乖乖 距离杨府不远的偏僻树林里，站着两位女子。 一位白衣似雪，一位红衣胜火。 赵思睿提着华丽繁复的大长裙摆有些吃力，腰背却挺得笔直。 对面的女子是近几月不曾出现过在众人的林洛水。 杨府人忙着起嫁酒宴，赵思睿偷偷从偏门那边翻墙跑了出来。 赵思睿摩挲着手里的字条，垂着眸，神色不明，“你找我出来到底要说些什么？” 林洛水瞳孔狠狠一缩，死死地盯着她身上鲜艳美丽的红色嫁衣，只觉得刺目非常，喉咙仿佛在沙砾里滚过一遭，干哑粗糙，不答反问道：“你可知我近来在何处？” 赵思睿被她沧桑的声音惊到，狭长的桃花眼眼窝深邃，抿着唇没说话。 林洛水苦笑一声，看看，赵家三小姐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她只需要穿着漂亮的衣裳做最美的新娘，而自己却被送到了乡下的赤脚郎中那儿…… 表面是学习所谓的医术，实则是想把她一辈子囚于一方天地！ 偏偏赵家父母问起来，她迫于顾洵甚至都不敢说出来这非她所愿，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作为赵府所谓的养女，只能灰溜溜地把字条托人偷运至赵思睿的手中。且若非有人相助，她根本办不到。 林洛水心底的不忿几近压不住，认定是赵思睿煽动顾洵把她送到了看不见的地方，毕竟她的冷血自私她上辈子可是真真受够了，“赵家小姐还真是眼里只有自己啊，一点儿也顾其它人的死活。” 赵思睿拧眉睨着她，瑰色唇瓣微张，“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不知道？你怎么敢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顾洵对我做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林洛水气急，一贯平和的面容竟有些扭曲。 又是这个眼神，与顾洵睨她时无二，把她当傻子一样。 面前这人好像不太对劲…… 赵思睿谨慎地后退了一小步，“说完了？那我走了。” 迈步要离开的女子眼波流转，林洛水望了一眼四周，沉了眸色，“……你站住。” 林洛水神色有些飘忽不定，“顾洵不可能会爱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暗示意味十足。 赵思睿听着琼瑶剧女主一样的台词，脚步都没顿一下，只淡淡颔首。 林洛水拦住她的前路，见她这毫不在意的样子，大胆的挑衅，“怎么？这就听不下去了？” 赵思睿懒懒抬眼看她，“让开。” 今日真是白跑一趟。 林洛水眯起眼，这合该是她最在乎的事，可她半点反应也无…… 是这位三小姐究竟是转性了，还是……道行更高了？她当然更偏向后者，但稍一结合她之前的种种表现，她又不得不怀疑。 林洛水略一试探道：“顾洵没和你说过？” 赵思睿叹出一口气，“他要和我说什么？” 这下林洛水确定了，赵思睿现在根本没有作假的必要，完全可以狠狠嘲讽她。那便只可能是顾洵一人做的了。 她再笑不出来，可骄傲不允许她在赵思睿面前低头，望着她娇美的脸颊，心生一计，道，“噢，也是，想必是我多想了。” 林洛水低着脸，做出一副惹人误会的姿态，“若是你知道他对我做了些什么，你怎么可能还会想与他成婚呢？” 赵思睿不想同她打什么哑谜，“哦，做了什么？” 林洛水一噎，“我这些日子，都在别庄那边呢。” 赵思睿眼神微定，没听太清她的话，敷衍点点头。 竹林风起，少女衣裙微微扬起，眉如远山含黛，眸漾淡淡水纹。 林洛水刚欲张嘴，一个赤色的修长身影从面前掠过。 赵思睿心虚地喊了声，“洵哥哥。” 少年里着暗红底纹交领礼服，外披真红对襟大袖衫，玉带掐腰，墨发高束，面如冠玉，本该是大喜的日子眼底却一片墨沉，直看得人心底发颤。 林洛水头皮发麻，站在一边眼神不敢看他。 他漆黑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睥着仅着婚袍里服的少女，裙摆迤逦至地，海藻长发随意披在脑后，面若秾桃，唇色娇艳，只是不乖得紧。 少女喊过他后就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足尖在地面一点一点，顾洵嘴角沉郁，声线阴翳，“你特意跑出来见她？” 他太久没应声，她长睫颤了颤，吓了一跳，声音娇弱柔软，“嗯……” 顾洵抬足朝她走近，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拽着少女的手就往林外走。 思睿眼神落到被他抓住的肌肤上，少年指尖白皙修长，腕骨传来的浅浅疼痛让她感到这双手的强劲有力。 心虚之下偷跑出来，她嘴唇上下翕动两下，没出声，只浅浅蹙起眉心。 所幸没过多久她的手就被放开了。 四面八方忽然涌了数十位黑衣人，二话不说上来就拔剑开砍。 顾洵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四面都是杀手他只能把赵思睿拉在怀里护着。 即使只有顾洵身边并无随从，蒙着面的黑衣人还是很谨慎，数十人呈包围圈逐渐缩小，直至到了一定的距离，为首的那个扬了下手，所有人遽然朝着两人扑过去。 电光火石间，赵思睿闭住了眼，这完全是单方面的人数压制…… 只听得咔嚓一声，是为首的袭击不成，被顾洵侧身一个旋踢踢碎了手腕处骨头。 赵思睿埋在顾洵怀里，顾不得三千青丝和他的交缠在一起，试着张开了眼： 顾洵已经夺了那人手里的剑，突破了一个口子杀出了重围。刀光映射出少年清冷的脸，穿着血红衣衣袍的少年宛若杀神，目光凌寒令人心生畏惧。 灵蛇一样躲避、伺机而反杀，少年鲜红色衣角辗转，把它当做一场盛宴，冰凉的锋刃一次次游走在对方的脖颈，只留下细线粗短的红线，一击毙命。 执剑而立的少年微一挑唇，“一起上。” 赵思睿决定收回刚刚那句话。这明明是，他单方面的虐杀。 不过几息，敌营悄无声息地又倒下几人，剩下几人对视一眼，不能再消耗下去了，他们加起来都远远不及面前这个杀红了眼的人，有人道，“杀了他怀里那个小娘们儿。” 赵思睿扒在顾洵肩头的手一僵，磨着小白牙横了那人一眼。 说刚说完，他的人头咕噜一声滚到了同伴的脚边，浓稠的血四溅。 思睿捂住眼，顾洵搭在她纤瘦背脊上的手掌拍了拍，出声安抚，“别怕。” 少女声音细若蚊呐，“嗯。” 所剩无几的人眼里俱有惧意，可已经退无可退，只能咬着牙朝着他怀里的方向砍去。 顾洵眼里煞气四溢，步法娴熟轻巧，手下的动作快得像切刀板上的剁肉，手起之间尽是杀招，几息之间敌营再减两人。 此时顾七姗姗来迟，见主子身影浮动若鬼魅无声，他迅速加入战局。 兵刃相交声音渐少，顾洵得空把怀里的小姑娘安置在草丛前的一片空地上，沉声吩咐顾七寸步不离地守在那儿后提了剑去解决最后几个人。 顾七领命一步不离地守在赵思睿身边，万年不变的表情在看到一名黑影朝着林洛书靠近时微动，似想到什么他抿着唇上前几下解决了那人。 林洛书垂着头跟在他走到草坪上，一言不发。 顾七瞥了身后两人一眼，林洛水朝着赵思睿走近几步他没太在意，粗略一看就把视线移至杀得正激烈的那处。 打斗声渐渐停息，林洛水距离赵思睿不过一尺。 顾洵眉眼微沉，脚下生风，看到林洛水伸出的手后墨瞳骤缩，极快出声，“赵思睿！” 还是晚了一步。赵思睿被身边的人突然推了一把，往草丛附近摔去，身形摇晃下瞧见眉目精致的少年沉着脸朝着这边飞身驰来。 失重感袭来，少女闭眼咬了唇。 她下坠的身子被拽住，身上的男人闷哼一声，刀刃入血肉的声音传来，她蓦然睁眼，不可置信地看见顾洵执剑的右边臂膀中了一剑，鲜血哒哒滴在草地上。 思睿僵硬地转过头，剑指的另一端刺透了黑衣人喉咙。 顾洵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捂住了小姑娘的眼，柔声道，“别看。” “洵、洵哥哥……”赵思睿呐呐出声，隐隐有哭腔，缓慢地拿下他的手，触目惊心的血泉泉涌出。 哐当一声，少年手里的剑落了地，他垂着眸耐心安抚怀里要哭了的小姑娘，“别把妆哭花了。” 说完后手指慢慢蹭了下她通红的眼尾，黏湿的触感却迅速蔓延到了手腕处，手指蜷缩着要放下，却被小姑娘抓住了指头。 他暗了声色，蕴含着无奈的纵容，“我们还要拜堂呢……” 赵思睿再也忍不住，拽着少年的手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顾洵却恶劣地轻吻了下她的额头，“乖。不疼的。” 倘若不是手臂处的血疯狂吞噬着红的衣。 小姑娘哭得一声一声地抽噎还不忘摇摇头反驳他的话。“呜……血……你流了好多血……” 顾洵低下身子，视线对上小姑娘雾气朦朦的水眸，轻柔地在她眼尾落下一吻 ，心都要化了，哑声道，“乖乖，不哭了好不好。” 大手把她的柔荑包进掌心，轻轻摩挲，“回去好不好？” 小姑娘含着一包泪摇摇头，又忙改为点点头，晶莹的泪珠顺着小脸直流，哽咽着说话，“额唔……好……你要、要快点包扎。” 少年被柔软的小手坚定地牵着往林外走，红衫被血浸透，嘴角却带着漫不经心的笑。 偶尔侧身，以指腹给手边的小姑娘擦擦泪花。 林间光斑映在两人身上，墨发赤衣上又镀上一层金色光辉。 不需顾洵多言，顾七拔了剑，“林小姐，请吧。” 林洛水盯着走远的两人，失魂落魄地倒在了地上。 第二十九章 大婚 杨府的小丫鬟从府上老太爷的小外孙女所在的房间里走出，朝着赵二少爷福了下身。 赵思辰早就等不及了，不待她开口便不见了影儿。 手甫一触上厚实的门房，心跳声便一下下回荡在天地，推开门的那一霎他的眉眼却奇迹般地沉静了下来。 一步步稳稳地踏在地上，他停在了头上盖着一块红色绸缎的娇小人儿身前，轻唤一声，“妹妹。” 红盖头上下晃了晃，又怕他看不见，清脆应了声，“二哥。” 赵思辰笑了一下，低低答了，“嗯。” 顿了下，低身把宽阔的后背正对她： “上来吧。哥哥背你。” 赵母看到这一幕露出了欣慰的笑，不枉她把送妹妹出嫁的任务交给了他，二儿子此刻沉稳的神色看着让人很是放心。 赵思睿低着眸在赵母的搀扶下，把手搭上了哥哥的背。 赵思辰一步一步背着妹妹出了房门，步履安稳，很快就转出了屋门，旋即又踏过杨府大门的门槛。 一路上兄妹两人都没说话。 直到赵思辰在软顶花轿前停下了步子，赵思睿软软出声，“谢谢哥哥。” 因为视线被盖头遮挡着看不见东西，听觉便格外灵敏，帕下的人仿佛听见了有人吸鼻子的声音。 可靠的赵家二少爷，快要撑不住了。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小妹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家嫁到别处去了。 即使那个人是他放心的好兄弟，是妹妹愿意的，他还是极舍不得。 他单手抹了把脸，“不要说谢谢……” 接着是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妹妹，要是你想家了就回来。” 赵思睿喉间似哽住，只咬唇点点头，带着盖头边的八角挂坠轻轻晃动。 碍于旁边还有好些接亲的人，赵思辰强咽下嘴边没说完的话，像对待什么易碎物品一样小心把背上的人放下。 很快一片喜气洋洋的吹拉弹唱声里轿夫起了轿。 眼见着四角衔珠的软缎香轿渐行渐远，赵家夫妇与兄弟慢慢敛起视线。 大红花轿里很稳，座上又铺了一层厚厚的羊毛地毯，刚才还想哭的人儿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在轿身轻不可察的晃动里有如置身云端，意识像沉入了一片柔软的棉花海里。 她缓缓阖上了双眼…… 极其轻微的“哒”的一声穿入耳畔。 脑中底下软绵绵的棉花海被一缕缕地扯开。 接着是轿门前的坠玉帘子被掀开，发出清脆悦耳的相撞声。 穿着暗红色礼服的清隽新郎官愣了一下： 软轿内的佳人安静如斯地坐在羊毛毯子，一层层仔细穿着高贵华美的海棠红嫁衣，八角盖头上的精致吊坠微微下吊，白嫩纤手规规矩矩地搭在膝上。 瞧着活像个乖乖巧巧的瓷娃娃。 俊俏的少年勾唇浅笑，利落伸手把轿子里的人一把打横抱起。 怀里的人一下就清醒了，紧绷着身体下意识双手抓紧了手下的人，且小小地娇呼一声。 少年笑得结实的胸膛都在发震，眉眼中柔情尽露，温声道： “三三别怕，是我。” 肩膀上的素白小手闻声慢慢放松了几丝力道，身体更为柔软了些。 顾洵视线扫过她小手扒住的地方，忽地嘴角弧度更大，把人往上颠了一下，提醒道，“抓稳了……” 少女被吓得连忙又加大了手下的力气，以头轻轻捶了捶男人的胸膛表示抗议。 围在两道的群众在新娘子一出来就发出了惊叹。 啧啧，真是少见，这位顾将军竟然亲自把人抱出来了。 虽然说城里是有“新娘子鞋不可沾地”的说法，但事实上大部分新娘出嫁这日都会走一些路，例如这进男方家的门时便是由一幼年女童牵着进去。 而新郎闻轿进门往往躲于别处，后由捧花烛小儇寻回，直接在喜堂右侧稍候即可。 这是扬州城多年来的习俗。 可围观的没有一个敢说这不合礼数，在场的女子大都只是羡慕地看着新娘子，默默在心里想着新娘未来进门后的地位可见一斑。 纵使层层叠叠的衣裙和材质极好的大红盖头把新郎官怀里的人遮得严严实实，一点儿雪肌也不给露，然而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都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娇小的倩影看。 绮错红缎上的富贵牡丹一直延伸到她妃红的留仙裙裙摆，一针一线都极尽精美华丽，那绣花鞋上还缀有婴儿拳头大的明珠！ 民众里头有识货的惊呼一声，看！新娘子嫁衣缎子是留金铺里的镇店之宝哩！ 众人一经提醒，忙把视线转向她的衣摆，月华缎经阳光一照充分展现出它的美，竟然幽幽发着银色的辉光！ 又有人道：“啊呀，新郎穿的也是这样！” 这话一出，又引起好一番赞叹，要知道在场的女子哪一个不渴望月华缎呢？ 可人们实际上大多是从未见过它的真容的，只知扬州城里一缎千金的留金铺里有两匹，是属海外极为稀少的舶来品，在光照下会发出月华般的光。 现在看来果真是极美。 民众赞誉声里又响起细微的抽气声。 这新娘子真真是不知道是如何娇养成的，那因为衣袖上举露出的皓腕如凝脂般细腻白皙。 不过只短短一瞬便无法瞧见了。 顾洵抱着小姑娘踏进了顾府的大门。 府上的护卫紧接着掩上了朱红的大门。 少年迈步的时候脑子里有很多东西一闪而过。 此处明明以前也和小姑娘一起走过许多次，可仅有这回最踏实不过。 就像是，有些什么东西尘埃落定了一样。 思绪却骤然被怀里开始不安分的人打乱。 “顾洵！你快放我下来！”赵思睿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人手臂还负了伤，开始动作不敢太重地挣扎着要下来。 可腰身却被这人牢牢箍住，她咬牙切齿，“你忘记你受伤了吗！” 少年嘴角上扬弧度不变，却故意闷哼一声。 赵思睿以为自己牵扯到了他的伤口，一瞬间就消停了，声音细弱温吞，“我都说让你放我下来了……” 顾洵没答，他今日本想去杨府接她，谁知中途却出了点小意外，为不惹人注目回府处理了伤口，却来不及去亲自接人。 现在都只是从轿子里把人抱下来，怎地可能还会再放下呢？ 顾洵鸦睫一垂，轻声道：“跨火盆了。” 许是察觉到他完全没有要把她放下的自觉，少女沉默了。 在他即将跨过去的那一瞬，缓缓把搭在男人肩膀的手改为了搂住他的脖子。 少女努力不把身子的重量都靠在他的手臂上，抻着颈子往上探，小脖子靠在男人线条分明的肩颈处保持不动。 少女玉白的脖颈似水茎，嫩嫩的极吸引人目光。 顾洵默不作声地，用额头把小姑娘的红盖头往下蹭了蹭。 抵上她额间的那一瞬，明显感觉到怀里娇软的小身子僵了一下，他没理，满意地看着红帕子滑落一段距离，把那一抹嫩白遮得一丝不露。 少女外头还拢着件绯红色双层真丝大袖衫，袖口绣有鸾鸟朝凤的刺绣，动作间丝滑水袖轻轻垂落，遮住了一双软白的手。 这下是彻底被掩得严实。 少年步子不慢地走至了喜堂，宾客们的眼底隐有诧异，红衣少年的眉心似乎极快地皱了一下。 怀抱里的人像嵌在身上一样契合，又柔软得惊人，可转眼又要把人放下。 宾客们想，方才的皱眉指不定是错觉。 可他们眼底的惊讶丝毫未消，这位少年郎官仔细着把他的新娘放下后，又细心地扶了一下她的手帮她站稳，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尽是柔情。 宾客们慢慢敛起目光，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不过新郎着实是过于打眼，他们又不自觉把视线挪回了这对璧人上。 接下来的礼仪都极为水到渠成，快到宾客们还没怎么意识到就基本上结束了。 唐氏坐在高堂上笑吟吟的。洵儿对三三是真的好，把所有的礼仪都一切从简，生怕给她累着了。 赵思睿在听到“礼成，送回洞房”明显也愣了一下，这、这也太快了？ 她内心保留着疑问，迷迷糊糊手里的红绸被人抽走，接着便被抱入了“洞房”。 － 梨花木雕花床上坐着的人眼皮耷拉着回想刚才发生的事。 顾洵把人安置在床上后径直给她揭开了头顶的祥云丹色软缎，凤霞披冠的女子小脸艳绝。 思睿有点害羞地与他对视，抿了下红唇。 他看着面若桃花的少女，微微低下身子，柔了音色，“你先休息，吃点东西先垫垫肚子，我尽量早点回来。” 赵思睿木着脸点点头，心底莫名有些失落。 顾洵早就让一众侍女嬷嬷下去了，他似是想到什么，止住脚步转回了身子。 对上少女亮晶晶的眸子，他弯腰俯下了身。 赵思睿下意识轻闭上了眼。 没一会儿感觉头上轻了许多。 她睁开眼，沉甸甸的凤冠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顾洵手里，他把它丢在了一边，这才露出一个笑，“是不是轻多了？” 少女嘟着红唇。 顾洵狭长的眼乌黑的瞳沉沉凝着她，问： “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三出嫁那日。 赵二哥：妹妹要嫁给别人了呜呜呜好舍不得，可我是哥哥我要坚强嘤嘤嘤 （强颜欢笑.jpg 男主：踏实得很：） 第三十章 洞房 “怎么了？”他问。 “没……”思睿摇了摇头，只眼巴巴地瞧着他。 顾洵笑得温柔。 这么不想他走啊…… 他低声哄：“不行。” 赵思睿水灵灵的大眼眨了眨，不行什么？ 顾洵那双极其好看的手抚上她的脸，因为手感太好忍不住拿指腹略微用力地蹭了两下。 很快那块瓷白的肌肤便泛了红，他目带惊奇地看了一眼，像是得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抿着唇，“我马上回来陪你。” 为防自己玩物丧志，他利落转身便走。 赵思睿拧着眉头看着这个揉搓完她脸转头就走的人留下的冷酷背影。 良久以后叹了口气。 她在期待什么？ 他可这是个克己守礼的好鸽鸽…… “吱呀”一声，阿梨推了门走进，身后还跟着几位侍女。 坐在床上的人打起精神，抬了眸看。 阿梨吩咐几位侍女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淡声道：“嗯，你们先下去吧，夫人这里有我就可以了。” 几位侍女答了“是”后便下去了，训练有素。 赵思睿眨眨眼，夫人？ 阿梨改口得可真快。 阿梨端着碗饺子呲牙笑，“这是将军让我给您做的。” 赵思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拿着银筷夹起一个，试着咬了一小口，很好吃。 边胡思乱想着，本来还以为可能是半生不熟的呢…… 不过话说起来，今日的婚礼和她原本想的不太一样。 杨氏昨夜教的东西都没来得及用。 娘亲说跨火盆要注意提高裙摆，可她一路都是顾洵抱着进来…… 阿娘还说洞房花烛里待筵不可真的吃很多，可看阿梨这架势，顾洵肯定是特意吩咐过好好准备着了。 至于可能会发生的“闹洞房”便更不存在了，新房离设宴处有些距离，听不见一点儿嘈杂声，房里安静得要命，除了新娘子一个人发着呆再无旁人。 她的小脑瓜疯狂运转，没吃两口就放下了，虽然一天都没吃什么，可现在委实太晚了，再好吃她也吃不下。 阿梨水汪汪的小狗眼一眨不眨望着她，见她很快就放下了筷子。 阿梨反思了一下，是不是顾府小厨房用的灶台和赵府不一样，所以主子吃不下…… 她又把小桌上另外几碟端到赵思睿面前，“小姐，尝尝这个？” 思睿为难地咽了下口水。 左边小碗里一块块红烧猪蹄色泽鲜艳，右手边的鸭翅鸭掌卖相极佳。 阿梨解释道，“可是顾将军特意嘱咐的呢，他说您累了一天肯定没什么食欲，让我做些开胃的菜肴。” 赵思睿心里一暖，最后还是道，“阿梨，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阿梨懂了她的意思，耷拉着大大的小狗眼，“好吧。” 思睿抬手摸了下眼角，笑道，“阿梨麻烦你帮我打些热水来好吗？我想先沐浴……” 阿梨马上抬起眼，忙不迭点头，“好的好的。” － 赵思睿沐浴时不喜有人在身边，阿梨便守在门外。 月华照耀下，男人踏着夜影走来。 阿梨行了礼，刚要说话，他压低了声音道，“没事不用通报，我自行进去即可。” 阿梨嘴巴张了张，琢磨了会儿让了道。 赵思睿半梦半醒中感觉门口有细微声音，自然以为除阿梨无二人，她浴桶下的身子动了动，放松道，“帮我把搭在床边的东西拿来一下。” 夜明珠下，屏风上依稀投射出的人影轻轻摇曳，他听力极好，甚至可清楚听见屏风后面的人在水里轻微带动的水声。 脑子似乎开始不受控制地想些不可描述的场景。 门才刚被阖上，白皙修长的手还搭在门上。 他开始犹豫要不要出去。 等待迟迟没有反应，赵思睿忍不住又催了声，“快点儿呀。” 他的手慢慢从门上僵硬地拿下。 她又细细嘟囔一声。 声音软得像水。 那人似乎停了许久，终于缓步朝着床边走去。 走得愈近，眉间亦沉得愈厉害。 一脸煞是为难的模样。 手指微颤地挑起了根纤细系带，轻薄灵巧的一小团被可怜地吊了起来，在男人手下微微地晃动。 他不敢多看，只匆匆一撇便知晓这是鸳鸯戏水的样式。 偏偏那人还丝毫不曾察觉，声音像是随着壁沿慢慢滑入浴桶一般，抱怨道： “快拿过来吧……你知道我以前晚上也不爱穿这个的，可现在不是……” 纵容她最后几个字极小，似无意识的呓语，他耳尖微动，还是听见了。 说的是，“还不是没有办法。” 他垂着眸，一步步靠近屏风后。 只听见极为轻浅的呼吸声。 背对着来人的女子脑袋一点一点慢慢滑入水中，似是睡着了一样。 顾洵脚步声极轻，他侧过身子打算把东西放下就走。 水里的人忽然探出一小段雪臂，皓腕轻抬，“给我吧。” 浓浓的水蒸气把她的身子染上了一层极淡的粉色，声音也沾染上了水汽。 送东西的人呼吸稍重。 桶里的人终于后知后觉感到了一丝奇怪。 不对……阿梨今晚怎么这么安静？ 她心存警惕，“嚯”地睁开眼。 一只骨节分明的长手畏畏缩缩地伸在一边。 该死的好看。 可是不该出现在这儿。 赵思睿：…… 她面无表情地偏头看了站在一边不敢直视自己的人。 顾洵有些难耐地别过眼看了一瞬，刚好与她的目光对上…… “嘶……”男人轻抽气。 赵思睿有些混沌的大脑终于运转成功，宁静悠远的远山眉用力一皱，大叫一声，“啊！”。 顾洵额间青筋一下比一下跳得起劲，眉宇间难得有些慌乱，匆匆欲走。 没走几步，脑后水声哗啦作响，紧接着是一阵咳嗽声和咕噜咕噜的水泡声。 他神色担忧，停下了步子，竖起耳朵听，喊了声，“赵思睿？” 回答他的是哗啦啦拍打水面的声音。 顾洵飞快转身，悠闲泡澡的那位大小姐不见了人影，只有海藻长发浮在水面上。 他几步走上前，目光尽量不往浴桶下看，拿起搭在屏风上的宽大的毛巾把人一把捞上来之后包裹了起来。 抱着人往床上走的时候，他的目光在他之前随手搭在浴桶上的物什儿上滞了下，只拾了旁边整整齐齐叠在一块儿的寝衣。 脚步不停地往屏风外走。 赵思睿拽着被角咳了好久才缓过来。 察觉到纤背上仅仅隔着一层毛巾轻拍的手，她默默往前倾了点儿…… 男人不动声色把手挪开，倒了杯水递给她。 赵思睿含了一小口，慢慢咽下，“谢谢。” “嗯。”顾洵视线落在别处。 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赵思睿想起刚才的事，白玉似的耳尖渐渐染上一点儿绯红。 太丢脸了。 小姑娘自以为小声地“呜”了一声。 方才因为太慌乱连忙躲进水里，结果呛了水，小腿又突然抽筋根本站不起来…… 她开口，“你……” 顾洵了然地站起，“我先出去，你把衣服穿上别着凉了。” 赵思睿却摇摇头，在男人停滞的神情里，慢吞吞的，“我腿抽筋了……” 男人抬眼看她。 她慢慢躺下，撇了一眼他给她放在床边的衣服，还差了件…… 小姑娘扯上被子蒙住头，瓮声瓮气地说话，“你得把你搭在浴桶上的衣服给我拿来。”说完便作躺尸状。 顾洵声音嘶哑，神色晦暗不明，一双湿漉漉的眼瞳敛起盯着地面，吐出两字，“不必。” 不是没有办法的。 他稳住步子出了房门，夜色格外静谧，顾洵深吸一口气，手上好像还有那幼滑娇嫩的触感。 他颤抖着抬手捂住了脸，再也无法忍受一样。 许久才缓缓地放下。 待得房里又只剩她一人，赵思睿慢慢把蒙在头顶的被子扯下。 房内门外，两人都乱了呼吸。 － 诺大的浴池子里，男人舒展着臂膀随意搭在池边。 细腻的月光照在男人精瘦的身体上，胸前肌肉的纹路一路隐至小腹处。 暮春五月尚有余寒，水早已凉透。 水温源源不断传感到人身上，那人却似乎一直没有意识到。 不知过了多久，轻闭着眼的人终于站起，身上的水珠被带起从喉结一路滑落，身体其他地方的水也沿着逐渐滴落进水面。 男人长腿一迈，出了浴池。 第三十一章 支吾 裹挟着春夜的寒意，顾洵只着寝衣，脚步轻缓走近了床边。 同样只穿着单衣的少女早已在被窝里熟睡，呼吸清浅平稳，面容恬静安然。 顾洵垂眸看了会儿，他方才去沐浴的时间是有些久，现下小姑娘睡着倒也不出他所料。 他揭开锦被一角，轻手轻脚钻进了被子，平躺在雕花梨花木大床上。 入目是热烈喜庆的大红色床帏，窗外倾入的月霜和烛台摇曳的暖光揉了整片的岁月静好。 顾洵慢慢闭上眼，呼吸逐渐平和，意识宛若没进水中，全身心都放松下来。 没过多久，熟睡的小姑娘朝他无意识地伸出了试探的小爪子。 ！ 冰冰凉凉的！手感太好了！ 她手脚并用地缠上了这个天然冰箱。简直是爱不释手。 睡梦中感觉被勒得慌，顾洵不适地睁开了眼： 他结实的胸膛上被压了双莹白的玉臂，软嫩的小手搭在他的脖颈。 衾被以下遮挡住的风景如何自是不必多言。 顾洵乌黑的眸子滞了瞬，映着丝丝缕缕的茫然。 他尝试着动了动腿，结果被小姑娘发现，镇压似的盘得更紧了，他的呼吸加重，不敢再轻易地动作。 小姑娘还睡得香甜，微抿着唇角抱紧了这个小冰箱。 好不容易待得她重新放松下来，他又试着把扒在身上的小姑娘拉下来。全程做贼似的不敢动作稍重。 小姑娘此刻很是伤心，这“冰箱”怎么还有手呢？主动把她推得远远的。 她圆圆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瞅着它，只待他一个不备，又使出全身技巧缠了上去。 小姑娘皱着眉，小手胡乱摸了会儿，像是安抚，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在重新汲取他自寒夜走来带来的寒气。 顾洵：…… 把小姑娘轻手轻脚扯下来后，他的额间隐隐已有了些薄汗。 她突然的动作让他有点猝不及防，他神情微动，这次只扯下了她的手臂。 某人近乎落荒而逃地别开了视线，久久地盯着床顶，看也不敢看面色红润的小姑娘一眼。 赵思睿屡次被推开，愣了会儿后终于怒了，把冰箱一扔，却发现它纹丝不动，气呼呼地翻身离开。 哼！我还嫌弃你变热了呢！不知好歹的东西！ 顾洵木着脸挨了下她的拍打，眸色沉沉地看着她撇了下小嘴，身子滚啊滚的进了大床里侧。 顾洵睨着她不安分伸出的小爪子，面无表情地接受了今晚恐怕难以安稳入眠的事实。 赵思睿几次把手从被子里伸出，几次又被人强行拽回来闷在被子里，莹润的小脸染上了一抹绯红，眉心紧紧皱起，很不满的样子。 小姑娘眼皮跳啊跳的，似乎下一秒就要突破束缚睁开了，顾洵如玉骨般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抚。 轻轻的拍打让熟睡的小姑娘放松了些，加之被浓重的睡意拉着下坠，便没理会实则姿态强硬把她牢牢箍在怀里的男人。 她终于勉强地和男人一齐重新进入了梦乡。 － 翌日清晨。 春日的第一抹阳光洒入新房，趴卧在大床上的人睫羽颤颤，也没急着先睁开眼，先试着活动了下身体。 这一动，身子就僵住了。赵思睿刷地打开眼帘，纤腰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扣住，她云绸一样的长发散落在男人胸前、臂膀上。 日光亲吻着男人英俊的侧脸，她呆呆地抬眸，眨了眨眼，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睡了顾洵？ 懵懵懂懂地环视了一周，脑内方清明了些。 噢，她昨日同顾洵成亲了。 还记得她昨夜穿好衣服后坐在床上等了他一会儿，后来好像就迷迷糊糊地抱着被子睡过去了。 作为新娘子，洞房花烛夜就这么睡过去了…… 她迟钝地想着这些事，鸦睫慢慢上下扇动。 丝毫没注意秀发下枕着的男人被她细微的动作唤醒，微眯着的眼愈显狭长，刚苏醒的声音带着哑色，似古琴轻撞心弦，“醒了。” “……嗯。”赵思睿刚睡醒并不是很想说话，隔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回道。 外头的太阳愈升愈高，温暖的晨光照在人脸上暖洋洋的，思睿脸上细小柔软的绒毛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顾洵看见她掩耳盗铃地缓缓抬手拉高了被子，有些好笑道：“今日得早些起来。” 赵思睿倒也不是真的想要赖床，如果阿梨在这儿就明白自家小姐这是刚醒没睡明白，要给她顺顺毛。 虽然顾洵不清楚这一茬儿，但他还是近乎本能地先没起身，无声纵着她在被子里趟了一会儿。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一只手把小姑娘从锦被里摸出来，像昨夜一样，顺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安抚着。 赵思睿舒服得像被顺了毛的小奶猫，放松地伸展了四肢，眼睛眨巴眨巴地回了神，眼神愈渐清亮。 之后后知后觉地有了一丝赧意。 顾洵唇角有笑意，狭长的眼尾勾人，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他轻柔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被顺毛的赵某人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早安吻，拿粉色的小肉垫轻轻推他。 顾洵低笑一声。 小姑娘不抗拒的神色说明她已经在慢慢习惯他日益亲密的小动作了。 他起了身，窸窣的穿衣声传入床上人的耳畔。 赵思睿满吞吞掀开薄被正欲坐起，赫然看见床榻上的一抹惨淡的血色。 她顿时拧了眉，这自然不能是她流的血，那…… 顾洵衣物已经穿戴整齐，床上的人却突然没了声息，他扫了一眼床上，赵思睿恰好与他对上视线，“洵哥哥，你把衣服脱了给我看看。” 顾洵目有疑惑。 赵思睿看他自个儿跟没事人一样，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体，她没多说，屈膝跪坐起去拉他的衣襟。 顾洵眉眼微动，向床榻走近两步方便她手下动作。 看到床畔淡淡的血色他方了然，“不……”对着小姑娘急切的、眼巴巴的神情，他没说完拒绝的话。 低着眸若有所思。 赵思睿顺利地剥开他的肩窝上的外衣后窥见纱布上干涸的血痕，她声音极微弱，好像是她受了伤，“怎么又流血了？” 小姑娘喃喃自语着，顾洵只神色平稳道：“没事，大夫说这两日伤口渗血是正常的。” 她当然知道他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声音仍是干巴巴的，“是不是我昨夜压着你了？” 顾洵不承认，“没有。” 可今日早晨她醒来都看见了，而且想到他昨日还用受伤的手抱她进门…… 赵思睿嘴一撇，眼泪汪汪地瞧着他的伤处。 顾洵拧着长眉，安慰的话还没来得及说， “阿梨！”原来赵思睿只是喊丫鬟进来，他眉间轻舒。 “帮我拿些绷带和伤药过来……” “诶。”阿梨应了声便下去了。 虽然在顾洵眼里这点儿小伤完全不作数，可是在赵某人的眼神攻势下，他抿着唇让她上替他重新换了药…… － 今日当是新妇归宁的日子。 两人都梳洗完毕后，又去给顾父顾母敬了茶，一番叮嘱后赵思睿同顾洵携着一大批仆从向赵府走去。 两人到了正厅，赵氏夫妇早早地便等着了。 杨氏笑着执起女儿的手，赵海威也朝着顾洵点点头，赵思辰一拍顾洵的肩，“顾兄！” “哥哥！”赵思睿怕他弄疼了顾洵的伤处，忙喊道。 几人都顺着喊声看着她，顾忌着有下人在不好大肆说顾洵遇刺受伤的事，她只闷闷道，“你轻些……” 赵思辰嗷嗷大叫，“妹妹！你这才嫁到顾家一日呢！” 因为妹妹这句话，他重新看着顾洵那张俊脸只觉得他眉眼不再可亲，重重哼了声。 顾洵：…… 有些无奈地，“三三，无碍的。”他怀疑他现在在小姑娘眼里莫不是个重伤患者。 杨氏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幕，在丈夫儿子和顾洵出去说些男人之间的话后，她屏退了下人，拉着思睿的手道： “三三。” 思睿扑闪着大眼等着娘亲的话。 “你昨夜是不是没有同顾洵圆房？”明明是个疑问句，杨氏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作为过来人，杨氏自然能看出初晓人事的新妇与懵懂少女的区别，眉眼间的媚意作不得假。 虽然女儿今日穿得艳丽，墨发挽作了妇人髻，唇上还抹了胭脂，娇俏美丽，却缺了女人独有的婉媚。 她瞧着娇俏的小女儿红着脸支支吾吾道：“我、我昨晚睡着了……” 杨氏便知晓了她还没开窍，没继续问下去了。 哦，顾洵那孩子还有得磨。 赵母又和女儿说了些旁的有的没的。 可赵母之前的话却在赵思睿心里扎了根，“他、他好像没有这个意思……” 杨氏笑眯眯地看着小女儿，眼里好像写着：“傻孩子”。 ――顾洵没那个意思？ 他看三三的眼神可太有那个意思了。 赵思睿却不懂，只软软喊道，“娘亲。” 想了想，又道：“我睡着他并没有喊醒我啊。” 这话倒像是在推卸责任，这都是他的错呢娘亲。 赵母不答，只扬着眼，“嗯。娘亲知道了。” 孩子之间的事当然还是得他们自己解决，不开窍的女儿也只有顾洵亲自教会情爱，她这个做娘的最多也只可稍微提点两句： “可是三三，娘亲还是要告诉没你，这理当是件夫妻间水到渠成的事情，你要有心理准备。” 赵思睿没说话，良久才“嗯”了声，没问出口。 那、如果他不喜欢我也会这样吗？ 她捧着脸叹了口气： 洵鸽鸽他都只会亲亲她的脸。 第三十二章 我疼 马车稳稳当当地从长府街驶出，车内诡异的安静。 顾洵食指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侧目细细打量着身旁娴静安宁的小姑娘。 两人出了赵府后去了趟长府街，可这一路上赵思睿话都不多，既没有掀开车帘欢欢喜喜瞧着窗外，也没有缠着他下车买芙蓉糕…… 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思考间，马车咯噔一声磕在了一块石头上，车内晃荡了一下，顾洵眼疾手快地伸手拽住了小姑娘的腕子。 赵思睿方才想着事，一个不察，险些跌下软席，她闷声道，“谢谢洵哥哥。” 男人抓在她细腕的手没有松开，缓缓顺势沿着手腕下滑，握住了她软软的小手。 他带了些力道捏住，赵思睿被迫抬眸去看他，他柔声问，眉眼含着不解，“方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皱着眉不开心？嗯？” 另一只手自然地揉开了她微蹙的眉心，语气轻柔得像是在哄孩子。 赵思睿心下烦闷更甚，微微抿起红润唇瓣，但他眸里的关心和在意促使她下定决心，小心组织语言问道： “洵哥哥……你为什么娶我？是……喜欢我吗？”句末的语气极轻。 顾洵在她唇瓣上下翕动时，努力不把视线放在那片莹泽水光上，尽量忽视它的诱人软弹。 在思睿问完之后，他深不见底的墨瞳滞了一瞬，似乎是为她刚才直白问出的话怔怔。 一刹那思绪万千，之后迅速确定了答案回应，“当然。” 神色一派温柔，说出的言辞却不失坚定。 但小姑娘不明白他方才脑子里的千思万绪，尽是过往中两人的美好回忆。 赵思睿为他极快回复的话所诧，眼里的不相信几乎要浮出来。 他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发，温声道：“三三不要瞎想。” 赵思睿轻垂下了头。 他不懂她问的什么…… 都说，爱，在心口难开。 他的喜欢不过是哥哥对妹妹的爱护与亲近…… 自然答得坦然不迟疑。 顾洵见小姑娘的头耷拉下来，他抬手勾起她的下巴，半强迫地要求她与他对视。小姑娘老是逃避问题这可要不得。 她每每露出这种可怜兮兮的神情，就像胸口有个小人握了把小锤子，在他心上敲得咚咚响，他便平添几分暴躁。 可他的小姑娘被迫可怜地昂起头来，澄莹眼瞳微垂，闪着稀碎的流光，唇绷成了一条直线，像是什么也不愿多说的样子。 他顿时又心都软了，哪里还舍得说半分重话，只微眯着眼睇她，嗓音低沉，“不准不说话。” 没办法，该教的还是得教。拒绝和他交流可不成。 他风光霁月迎难而上，她愈发觉得自己惴惴不安小肚鸡肠。 小姑娘的不开心写在脸上，闷声一个字儿也不说，极有骨气。 顾洵回想起他参军回来后小姑娘躲着他的那段日子，故一直在心里告诫自己： 这次一定不能再任她由她，必须要趁机把她这个坏脾气给改了，要凶一些，让她知道这种交流方式极为错误。 嗯，没错，要让她主动承认这个错误。 可是…… 车内久久没有回响。 他脸上神情放松几分，觉得还是不能吓着她，而且要是他一直板着个脸，这个脸皮薄的怕是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先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马车即将抵达顾府。 脸皮薄的赵某人缩在原处一动不动，没有要开口的预兆。 战场上向来杀伐果断的顾小将军，当机立断扯了扯嘴角。 今天毕竟是他们新婚的第一日，不能让她一直回到了家也不开心。这次……便算了。 下次再慢慢教也不迟，总归一直在他身边养着。 他长睫一垂，飞快在心里改变了作战策略。 先哄一哄小姑娘，哄好了再告诉她这样不对。 刚才是他不好，不该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脸吓她。 他想好了说辞。 顾洵先把小姑娘揽入了怀中，正欲轻柔出声，马车逐渐停下了转动的轱辘。 顾七平平的声音从车门处传来，“主子，到了。” 赵思睿头轻轻搁在他的臂膀上，侧目闻声向车外望去，转眼马上想起他还受了伤，她立马抬起头不去压着他，脑中又飞快闪过昨日树林里发生的事： 林洛水说，“你可知我近来在何处？” “顾洵对我做了什么你不知道？” 她昨日看到顾洵出现后没有太在意林洛水说的话，光想着自己偷偷跑出来惹他生气了。此刻曾经被她忽视的话语一字一句、万分清晰地砸入她的耳内。 林洛水低着头说，“我这些日子，都在别庄那边呢。” 在她已经和顾洵成婚后却无洞房花烛夜的这一日，赵思睿终于懂了她话里的内蕴。 她缓缓抬眸，顾洵清俊容颜就近在眼前，耳边却清晰回响起他立于林中，沉着脸冷冷一句： “你特意跑出来见她做什么？” “顾洵不可能会爱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只是把你当妹妹罢了……” 林洛水嘲讽的眼交织着顾洵曾经对赵三小姐说话的话，她伸手推开了轻轻环着她的人。 顾洵察知她的异常，抿着唇，“三三？”试图确定她的状况。 听着他温柔谴倦的声音，赵思睿忽然就被一股忽如其来的难过所包围。 她太难过了，难过到说不出话来，只能咬着唇摇摇头。 马车已经在顾府门前停了许久，没有人敢掀开帘子前来打扰。 顾洵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她咬在一起的唇，抓紧了她的手，低了头，前额抵住她的。雄性无声安慰自己配偶的姿态。 他的声音像羽毛一样轻而柔软，扫过她的心田，“你告诉我怎么了，三三？” 尾音二字拖长，念得格外缓慢。 顾洵待她真的很好。 赵思睿吸了吸鼻子，红唇微颤，坚定地、把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我想一个人静静待会儿。” 她起身不再停留，顾洵注视着她的背影，狭长的凤目眯起，眸色幽沉。 当真是好得很。 他一个赔礼不及时，小姑娘就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赵思睿一路脚步急匆匆地进了房间，阖上了门。 顾洵在马车上静静呆了会儿，直到车里小姑娘身上常常萦绕着的淡淡的桔梗花的味道慢慢消散。 他撩开帘子走出了马车。 都已经走到了房门口，紧闭着的大门一如她冷酷的小脸。 “你让我一个人静会儿。” 他转身向书房走去。 － 背靠在美人榻上良久的闭目，赵思睿的脊背慢慢放松下来。 她将手搭上塌边的书卷枕形的扶手上，身下美人榻传来若有若无的香包裹住她的身体，这是顾洵特意找人从南洋寻来的金丝楠木。 又想起了顾洵。她只好忍着难过，哼哼唧唧地开始想正事。 冷静下来后，她迅速意识到林洛水的话不可全信。 且不提原书里他们情真意浓之时，没有成亲前，他绝对不会僭越雷池半步，就凭她对他的了解，她即可断定，洵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那么，林洛水说出这样的话，是故意引她误会的？ 这可有点与她单纯善良的人设不符了…… 等等！疏懒躺在榻上的人突然坐起，立体深邃如刀琢的美丽五官一凛。她之前都在想什么呢？ ――明明现在和原书的剧情已经完全不同了！ 如果说之前顾洵在赵父赵母前向她求亲时，她还暗戳戳想过是不是男女主你追我赶戏码里的一部分必须情节。 直至昨日的大婚，今早的共枕，她一直都被满目的喜红冲昏了头脑。 可眼见着“木已成舟”，细细回想，真实感扑面而来…… 门外传来闷闷的扣扣声，她沉浸在自己的头脑风暴里没理。 站在房外的自是除了顾洵无他。 他试着在书房处理些事务，却一点儿也看不进去。 他丢了书信出了书房，在房门口踱步了会儿。 想着，“静一会儿”的“一会儿”肯定到了吧？ 他垂眸敲了敲门，提醒小姑娘时间到了，他要进去了。 他双手推开门，带来了一室辉光。 小姑娘坐在光里，坐在窗前的美人塌上。 她身着海棠红的衣裙，下颚微微扬起，柳眉浅描，被外头影影绰绰透着的竹影映衬着，美得不可侵犯。 他还忧心着她的心情，小姑娘却淡着眸子突然朝他偏过头来，眉目里波光粼粼，唇瓣里透着点点光泽。 他看着看着就不自觉眼眸深了深…… 想把她压在塌上揉乱她的裙摆，像花瓣般朝他绽开。 好像在小姑娘还伤着心的时候想这些太不应该了，他沉眉压下想要把小姑娘夺目的红唇擦了染上其它艳色的念头。 可她还是丝毫没有察觉呀，她只是拿那双明亮又澄澈的桃花眼看了他一眼就移开了。 是不满他进来了吗？ 沉着冷静的顾小将军倒也不急着先说话，他坐上了塌，开始脱衣、拆绷带、换药。 饶是现在脑子里再乱，赵思睿还是下意识去关注着他手臂上再度撕裂开而鲜血淋漓的伤口，血淋淋一片。 她红唇微张，秀眉紧蹙，似乎是有些搞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把伤口养成这幅样子？ 顾洵还是没能得到小姑娘的软言软语，他终于有些委屈，闷闷出声，“三三。” ――“我疼。”一字一句，字字泣珠。 第三十三章 小兔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最后是赵思睿先败下阵来。 顾不上其它，她轻咬下唇，低着眼脸接过他手里的纱布。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口口声声喊疼的男人偷偷勾起了嘴角，悄悄瞅着她的一举一动。 赵思睿今日早晨给顾洵换过药，一回生二回熟，她抿着唇起身打算伸手去拿起桌边的剪子。 小姑娘蓦地前倾，顾洵瞳孔一缩，敛了唇边的弧度。看见她拿了东西坐下，高大的身躯方重新轻倚回了美人榻上。 赵思睿奇怪地望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 顾洵偏头斜睨着外头的竹林，下颚线条清晰，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之前……是怎么了？” 说完后修长的脖颈微微定格住，深邃的凤眸余光牢牢锁住她。 赵思睿听罢抬起头，刚好与他的视线对上，呼吸不由一滞。她咽了下口水，心咯噔一跳，耳尖悄悄爬上粉色。 她真是太没出息了呜呜呜。 明明还在生着气却为他无意识的、绝美侧颜杀心悸。 她的心砰砰直跳。 光是看着他的脸就像是有人在她脑子里放烟火。 她怀疑有人在她心里种兔子，小兔子们跳啊跳地要从心房里出来。 特别是当他逼近她，不经意的挑起剑眉，上翘的眼角狭长诱.惑，弧度美好的脖颈与喉结连成十足性感的线条。 太妖孽了。 顾洵低低出声，“嗯？说给洵哥哥听好不好？” 那一霎，天雷勾地火，烟火炸成一片。小兔子们捂着长耳朵，仓皇跑了一地。 诱惑人心的兔妖笑得勾人。 美、美色误人，她、她才不会被蛊惑呢？ 顾洵眸心微闪，极清楚地瞧见，小姑娘抬眸间桃花眼里一闪而过的无措迷茫，显然是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拿剪子的手也微颤了下。 她极轻地闭了下眼，“没事。” 顾洵：“……噢。” 没再问。 赵思睿垂眸静静剪了纱布。 发现这兔妖“哦”了声后薄唇紧闭，竟真的没有打算再说话后，她寡淡的小脸上起了丝异色，眉心隐隐跳着，忍不住睇了他一眼。 她说没事就没事吗？ 他再问两句指不定她就说了呢？ 哼，一点儿也不关心她！ 还洵鸽鸽呢…… 可拉倒吧：） 顾洵漆黑的瞳凝着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被小姑娘扫了一眼后，他舔舔唇，疑惑地回望着她。 见她停了动作神色不明，他羽睫翕动，下意识往上抬了抬手臂，以便她最后打结收尾，昂了下巴注视着她。 绝美兔妖瞳色灼灼盛金，朝漂亮的小姑娘闪耀着强烈的示好意味。 小姑娘沉静地把他的爪子按下，搭在自己腿上，不顾他呼吸陡然加剧。 她一手搭在腿上借力。一边扯着纱布，一边扬了红唇扯起嘴边两个小梨涡。 把纱布系了个结后，她恍若无意问道：“兔……哦不顾洵，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了吗？” 顾洵盯着娇笑的小姑娘，调整了个姿势躺得更舒服些，眉宇恣意。 亦牵起嘴角，笑得粲然， “嗯？” 赵思睿能更清晰地看见，他那块喉结随着那声低沉的声音缓缓滑动。 赵思睿觉得，她好像，在逐渐变.态。 因为，她看着看着，就好想，在他喉间，留下小小的牙印…… 她望着她婚后所谓的“夫君”，不由有些气结。 绝色美人，看得见，摸不着。 这！有！什么！用啊！ 摔！ 她暗地里磨了磨牙，面上却不显，只用了两分力道，起身握着他的手臂放好在塌边的扶手上。 顾洵不自觉轻舔了下后槽牙，压低了眉梢，眸色复杂。 赵思睿和他对视时身子不由停留一瞬，身后乌黑秀发随着她的动作朝前晃荡了下，扫过男人臂膀。 榻上的人拧起长眉，赵思睿连忙站直，敛了目光。 “其实，确是有件事还没来得及和你说……”他徐徐出声。 赵思睿抬眼看他。 他长睫覆下阴影，“当今圣上招顾家回京。” 赵思睿一惊，眼皮子跳了下，她都忘了原书中也曾提过的这事儿…… 她呐呐张嘴，“什么时候？” 顾洵敛了唇角，“一月后。” 其实楚皇的意思是越快越好。 赵思睿挠了挠眼角，有点不死心地问：“我也要去吗？” 男人薄唇拉直，点点头。 “……”赵思睿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 顾洵眼瞳深邃，“你可知此次进京的含义？” 赵思睿皱着眉点了下头。 明白，换地图嘛。 顾洵都已经做好了她可能会难以接受的准备，但她此刻虽不情愿任答应了，他免不了松了松攥紧成拳的手。 他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神色温柔，“好，那你好好准备下。我这个月会比较忙……你可以去多回赵府看看，和你娘亲说说话。” 接下来的一月，赵思睿在顾府里见到他的次数并不多。偶尔在她夜晚翻身睡得不太.安稳的时候，会察觉有人轻轻把她拥入怀中。 昨夜她睡得还不错，清晨醒来，她下意识摸了摸身边的被窝，惊讶地发现不是一片冰凉。 躺在她身边的人今日难得没走，她纤白的小手被抓住握在宽大的手里摩挲了下。 男人声音低哑，“今日我陪你去趟赵府。” 赵思睿叹了口气，轻声道，“好。” 她心下明白，恐怕要走了…… 额间落下轻柔一吻。 她已经习惯了他自新婚第一日起日日不变的早安吻。 她小脸枕在一只手上，欲收回被他紧握住的另一只手，顾洵却没放开，臂膀屈伸，任她连着扯过去。 赵思睿两手压在床上，以手为枕。 由于男人大手完全包裹住了她一双柔荑，她便把侧脸软软贴在了他的手背上，又皱着小脸往上蹭蹭。 她想到要离开了兴致其实并不太高，在被子里磨磨蹭蹭的有些粘人。 顾洵深吸了口气，有些受不住。 被小姑娘水汪汪的眼凝视着，他干脆有样学样，慢吞吞也缩进了被子里。绸般墨发散在身侧，有些过分秾艳的唇微抿，浓长的睫毛下垂侧过头望着她。 两个人在床上躺了会儿才下来。 夏花盛开在刚抽出新绿不久的树枝上，赵思睿和顾洵去赵府陪着赵家父母用过了晚膳，方回。 扬州初夏闪过。 第二日，顾府的马车浩浩荡荡往京城去。随同的还有赵家二公子赵思辰。 赵思睿掀起车帷，有一搭没一搭和策马跟在马车边的赵思辰说着话。 她只当是二哥喜动，不愿拘在马车里。 赵思辰偏头看着娇弱的妹妹，和……坐在妹妹身边、虚弱的顾兄，疑惑问道：“顾兄，你这伤都快一个月了还没好啊？” 他已听得两人那日遇刺情状。可顾兄在战场上只有唯一那次昏迷休息过几日，平日里都是轻伤不下火线的。 他同情地看着顾洵，十有八九是自己老妹“挟持”他上了车。 “那当然了，二哥你没听说过伤筋动骨一百天吗？”果然，不待顾洵说话，赵思睿代他先作了回答。 说完转过头看了眼身后的男人，亮晶晶的眼似有星子摇曳，寻求认同，“洵哥哥你现在不能骑马的对吧？” 赵思辰哽了下。 瞥见顾洵难得懒洋洋地靠在车厢内，后头还被小姑娘塞了个绣花软枕。狭长凤眼里有星星点点的笑意。 赵思辰：哦，不是挟持呢：） 他心里那点儿同情顿时消失殆尽，不舒坦取而代之。 顾洵唇角弯成两分纵容的弧度，自然点头附和道：“对。不能。” 赵思辰：默默观察.jpg 同是男人，他看自家妹子的眼神过于赤.裸裸，赵思辰心里更不爽了。 在心里一合计，聪明的赵二少爷琥珀色的瞳孔转了转，欲随便找个借口也上马车。 “三三，把帘子放下吧。马上就要出城门了，外头风沙大。”顾洵先他一步开口，语气平平。 小姑娘这一路都只顾趴在窗子上和她二哥讲着话，小半个身子都探在外面。他就坐在她身边自然是不怕她掉下去，可她这样肯定是没有乖乖坐好在马车里舒服。 而且……赵思辰那双狡黠的狐狸眼咕噜噜地转，只怕没打什么好主意。 赵思睿点了点头，又问道：“二哥，你要不要也上来？” 她话音刚落，赵思辰心下一喜，这真是一个好契机，刚要点头。 顾洵浅浅勾唇，慢条斯理道：“嗯，二哥你上车吧，莫要被风尘迷了眼。” 赵思辰险些被他那句“二哥”惊得落下马来。 顾洵神色乍一看倒是一派淡然，实则凝神一看便可轻易瞧出其眉宇间的戏谑。 赵思辰咬着牙，“不用了。” 他现在要是答应了，可不就在妹妹面前落了面子，难道他堂堂一个手脚健全的大男子子汉还为这小小风沙上马车躲着不成？ 赵思睿也没强求，仿佛早有预料闹腾的二哥只怕十有八九会拒绝，她神色如常，又稍微叮嘱了两句，“嗯，那你自己小心些，我先不和你说了。” 身侧的帷帐被缓缓放下，赵思辰闷气之下，一拍马，扬尘而去。 顾洵从马车暗格里拿出一些小零嘴，给小姑娘摆在桌案上。 赵思睿随意拣了几样吃，又过了会儿，在马车轻微的颠簸下，睡着了。男人把她拉进了自己的臂窝里。 两日后，马车进了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赵·要面子·二哥：我不坐马车妹妹妹妹你看我多坚强。 思睿：你多喝热水照顾好自己，我不和你说了.jpg 顾·虚弱·洵：二哥外面风好大嘤嘤嘤 思睿：你还疼吗？【眼巴巴】 反手关窗.jpg 赵二哥：…… 第三十四章 进宫 京城的夏天比起扬州要更热一些。 赵思睿边喝着冰镇酒酿小丸子，边发出如是感叹。 顾府的马车是昨夜到的京城，这两日赶路辛苦她今早便起得晚了些，这会儿用完了午膳才有时间在顾家在京城的府邸里仔细转转。 府邸的设计恢宏而典雅，赵思睿慢悠悠走过了几个庭院就不愿再接着逛了。这两日的车马劳顿，她还没调整过来，还不如回房补眠。 但在听阿梨说顾家在京城的这座府邸的正门牌匾是御赐的后，她又起了些兴趣。 于是迈步向正院门口走去。 抬头望着横匾上矫如惊龙的“将军府”三字，她有些诧异，问：“难道这整个京城里只有一位将军？” 身边有丫鬟福身答道：“夫人，这京城里自然是不只一位将军的。这匾额是圣上特地赐给咱们顾府的，是无上的荣誉，这在前朝可是只有超一品的将军才有此殊荣呢。” 说到后头，小丫鬟的脸上不禁浮现一丝与有荣焉。 赵思睿肃然起敬，噢，顾洵的业务能力还挺强，这是深得皇上宠信啊。 就是也不知道他今日去哪儿了，今晨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隐隐感觉有人在她耳畔低语：“……听见了吗？” 她当时嫌吵，吸了吸鼻子，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她听见了就把人给打发了。 这会儿她回想起来有些疑惑，他今日早晨和她耳语说了些什么？ “三三……”男人熟悉的低吟响起。 赵思睿沉浸在今天早晨的谜团里，摆了摆手打断那人的声音，转过身细细琢磨着。 直至迈过门槛时感觉有人帮她提了下裙子才回过神来。 赵思睿下意识垂头道了句谢，顺着宽大的百褶裙摆看去，入目是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指如葱白骨节突出，手背上青筋显眼，仿佛可以看见它们在隐隐跳动。 她心下有了预感，抬首间耳边玉坠轻撞，发出轻灵悦耳的声音。 少女视线一定，为她低眸提着群角的人正是她方才心中所念。 女子声若出谷黄鹂，欣喜之意溢于言表，“洵哥哥。” 顾洵温声回道：“嗯”。 小姑娘刚才低着眉眼心不在焉的，一手拽着及踝长裙，一手轻轻摸着下巴，一天天的像只小松鼠又蹦又跳，要是…… 不知想到什么，他抿了抿唇。 “对了，你今天走之前和我说什么啦？” ……真是不能指望她早晨听清一点儿话。 顾洵轻扯了下唇角，“我说我今日要进宫。” “哦，那你是现在刚从宫里回来吗？用过午膳了吗？” “嗯。用过了。” “那你今日在家用晚膳么？”赵思睿想起中午同顾母用膳时她问了句下人顾洵今日什么时候回来，便替母亲问了问。 “不了……”他舔了舔唇。 他最近一月忙于准备进京诸多事宜，呆在府里用膳的时间并不多。 赵思睿有些失落地点点头。 “今日带你出去吃。”顾洵道。 小姑娘贝齿微露，笑得好看，“爹和娘也去吗？” 这自然指的是顾父和顾母。 “自然，”他想了想道，“皇上在风栾殿设宴为顾府接风洗尘。” 赵思睿嘴边的笑僵住了，眼神透出危险的光芒。 你说的出去吃饭是去皇宫？？？ 赵思睿小声嗫喏，“我一定要去吗？” 一说起进宫就无法避免地联想到各种血雨腥风、明争暗斗，还怪让人紧张的。 顾洵垂眸低目，“你说呢？” “……”赵思睿努着嘴扯了下他的衣袖。 他故意不理，表情戏谑，“皇上说想见见我新娶的小媳妇儿。” 当今圣上幼时在民间流落多年，大了才被先皇寻回。如今私下仍存了些尚在民间时说话不拘小节的习惯。 这确实是他的原话。 赵思睿眼睛眨巴眨巴地收回手，明白了没办法再拒绝。 她耷拉着脑袋往房里走。 顾洵好笑地跟上她的步伐。 他阖上门，还没来得及好好顺顺她的毛。 赵思睿一脸不明所以：“洵哥哥，你进来做什么？” 顾洵：？ 哄你.jpg。 赵思睿神色滞了下，义正言辞，“我要沐浴了。” 顾洵面色是显而易见的茫然。 不是不愿意去宫里吗？怎么现在就开始准备起来了？ 殊不知赵思睿心中所想的是： 宫里美人必定极多。她才不要做灰头土脸的那个呢哼。 她握紧了小拳头。 顾洵默默退出房门给她叫了水。 …… 待得夕阳西下，尊贵的赵家嫡三小姐才沐浴完毕。 顾洵沉眸凝着洗得香喷喷的小姑娘坐在梳妆镜前一步步上妆。 赵思睿最后对着铜镜在嘴上抹上胭脂。 镜中的人明眸皓齿红唇香腮，肌肤比那最上等的凝脂还要细腻几分，乌黑长发散落脑后，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愈发娇艳欲滴。 少女满意地抬头，眼神晶莹透亮，“洵哥哥？” 一副“求夸奖！”的表情。 她只着里衣，莹白小脚赤着踩在房里铺的地毯上，坐姿放松疏懒，眼里似乎还含有沐浴的水汽，雾濛濛的。 顾洵突然有些不想这样的她进宫去被人瞧见了，抿着薄唇勉强应了声。 赵思睿起身去拿放在榻上的外衣。 少女眉目精致美丽，似清晨露水浇灌下的海棠，娇俏动人。 她正低着纤细的脖颈系着腰间的带子，腰身设计得有些复杂，她笨拙地系了几次都没能系好。 顾洵慢步走至小姑娘跟前。 赵思睿求助似的望他，双眸小鹿似的惹人怜爱。 他微一低腰把她抱到塌边小几上站定，随后垂着眉眼伸手环至她腰后，替她慢慢一层层系好繁琐的腰带后才把人抱下来。 一身石榴红的曳地长裙衬得少女面若桃花，掐腰裙身更显其身姿袅娜旖旎。 顾洵喉间微动，眼眸渐深，终是没说一话。 赵思睿却扬起了眉，勾着红唇，不知何时从衣柜里给他翻出了套墨色衣袍，她拿起递给他，“洵哥哥，你今日穿这个吧。” 她双眸亮晶晶的，“我特意给你选的呢。” 顾洵根本没细看，听了她献宝般的话，清俊面容微动，伸手接过了她手上的衣物。 赵思睿则又转身去了铜镜前给自己化了个花钿。她中意地点点头，扬起一抹明艳的笑。 待她画完，顾洵也换好衣袍出来了。 窄腰宽肩的男人一身墨缎平金绣蟒袍，胸背襟袖均并金刺绣蟒纹，身形修长，容颜俊朗。 赵思睿弯眼笑了下，眉宇间的花钿灵动娇美。 当真是人比花娇了。牡丹样式的朱红花钿点在眉心，少女的娇俏便顿时添了艳色与诱.惑。 顾洵舌尖狠狠地抵了下后槽牙，克制地用两指捏住她的下巴。 她整张小脸便都暴露在了他毫不掩饰的视线里。 离得近了，便可清晰直视他面部轮廓的凌厉，山根高挺，双眸极深。 赵思睿心重重地跳了一瞬，不知他突然的动作是何意。 她双唇微动。 耳边是他极其喑哑的声音。 “一定要打扮得这么好看么？” 听闻顾洵的话，她重重地松了口气，唇畔笑容晃眼，“对呀。” 她笑眯眯地扒开他的手。 又对镜照了下额间的花钿，愈发欢喜。 没能瞧见身后人眼底藏着那一丝的阴沉与深黑。 她毫无心机地转头问道，“洵哥哥，你喜欢我给你挑的衣服吗？” 顾洵垂了面，教人看不清其清俊脸上的神色，低低出声，“嗯。” 顿了顿，他极深的视线盯着她，一点点描绘着她的脸，声线沙哑，“喜欢。” 不知道答的是什么。 － 将军府门口的马车早已恭候多时，皇上特地派了身边的李公公前来接顾将军和顾夫人入宫。 顾侯爷当年帮着楚皇夺得皇位，在皇上心中地位独特，与他情谊深厚。 前些年楚皇将其外派扬州，旁人都道是皇上欲打压想念多年不见的顾侯爷。 一直伺候在皇上身边的李公公却深知，这明面上是贬斥，实际上…… ——他曾在殿门口撞见过在顾侯爷被外派扬州后回宫与皇上禀报政务，相谈甚欢的模样。 李善全心中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恭恭敬敬地侯在车边，待得两人出来后只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又垂了眼，只怕冒犯了贵人。 虽然只有一瞬，却足够将站在顾将军身边的那位绯衣少女却看得清楚。他暗藏精光的眼底划过惊艳。 李善全恭顺道：“将军、夫人，圣上派杂家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他余光瞥见那位小夫人在高大的马车面前愣了下，还不待李善全喊人送来车凳，她已在顾将军的手上按了一下，借着他的力轻巧地上了高高的马车。 顾将军轻轻勾起唇角，眼底有零星笑意。 李善全敛了心神，尖声令车夫即刻前往皇宫。 马车一路从京城繁华的街道到了红砖高墙的宫门外。 宫里不允许马车驶入，顾洵携赵思睿一路步行至设宴的风栾宫外。 顾七上前和顾洵低语了几句，“主子，太子……” 顾洵不动声色，只淡淡颔首。 顾七便退至一旁。 赵思睿随他一同停住了脚步，水汪汪的花瓣似的眼望着他表示疑惑。 顾洵神色温柔些许，“三三，你先一人进去可好？” 赵思睿情不自禁攥紧了他的手，可看他脸色怕是有事发生，怕耽搁了他，拉住他的手指一根根松开。 可怜巴巴地望他一眼，“那你快些回来。” 顾洵笑着点点头，便与顾七一同先行离去了。 赵思睿抬手摸了下发间的步摇，正着脊背朝殿内走去。 第三十五章 晚宴 风栾殿向来用于摆设重要宫宴，如每年的上元家宴、中秋晚宴都设于此处。 京城贵女大都以能进宫参加此类宴会为荣，纷纷拿出平日里最好的装扮。适龄女子亦会于此时接着机会暗暗留意参加宫宴的贵族公子儿，在心里仔细挑选属意的如意郎君。 此时，一位身着粉色凤尾裙的妙龄女子被众星拱月般围坐在贵女堆里。 女子眉眼间是只属于贵族女子的矜贵之色，她唇角带有漫不经心的笑听着身边另一名女子与她说话，仪态里养尊处优下的傲色一览无遗。 粉衣女子随手拨弄了下戴在腕间的一串珠链以打发时间。虽然对这场单方面的谈话毫无兴趣，可她良好的贵族修养让她不得不继续听下去。 正在说话的圆脸女子目光一滞，慕艳的眼神停留在她细瘦的手腕上，“哇……乐乐你这串手链真真是好看……衬得你皮肤极白……” 这脸盘圆润的女子并不白，平日里最羡慕那些肤白的女子。她情不自禁又多看了几眼，在心里赞叹道： 这左相家的尤小姐真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儿，通体的华贵气度比起当朝公主也不逊色几分，这殿内不知多少男子都在有意无意地望向她…… 尤乐闻言不过面色淡淡点点头，知道这罗府的二小姐罗紫珠素来以说话直闻名京城闺阁女子间，并不太放在心上。 耳畔难得清静，她还未来得及微松一口气，衣袖便蓦然被这罗小姐扯住，她正欲拧眉抽出。 罗紫珠双瞳放大，手指着宫殿门口的方向，道：“乐、乐乐……你看……” 尤乐心下虽不快，闻言还是皱着眉朝着殿门口望去。 一着石榴红曲裾的女子微垂着首朝殿中走来，身影轻曼，衣带翩跹，飞仙髻高高耸立，露出玉白小脸和秀颀的脖颈。 殿内不约而同地默了一瞬，所有视线都落于她身上。 女子澄澈莹泽的双眸低垂，睫毛弧度卷翘。抬首间发间镶嵌着玉石的翠色步摇微微晃动，小脸便整个都暴露在众人视线下。 她缓缓抬眼，鸦睫下的黑眸微漾水纹，似桃花花瓣落入深水池潭。 最过于惹人注目的不过是她额间的一抹花钿。 牡丹隐于眉宇间，仿佛活了一般，随其曳动枝叶。 衬其愈发娇艳。 大殿内的人都轻吸了一口气。 容貌昳丽的少女眨了眨眼，唇角微微荡起小梨涡。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赵思睿扫了一眼大殿中的人，不动神色地掩了眼中的讶异。 馨姨竟然不在…… 她一时之间有点茫然，嘴角扬起一个微笑来掩饰尴尬。 挺直着后背，随之前跟在李公公身边的小太监朝大殿走去。 小太监把她引到了女宾聚集处便先告退了。 赵思睿一入座，边上窃窃私语的声音便小了许多。 殿内女宾们都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她，并无人贸然上前与她交谈。 这些闺阁小姐、富贵夫人心中各有考量。 一是在京城里从未听说过这号人，无人了解她的背景便不知此人是否值得交往。 二是此女过于貌美，便与其它在座的贵族女子往往可能会存在竞争的关系，毕竟这京城里有身份、有地位的公子哥儿就这么多……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 终于，有人起身了。 出于众人意料的是，最先按捺不住的竟然是左相家的尤大小姐。 众贵女、妇人眼底划过意味深长。 不过转念一想，这尤小姐可是京中第一美人。而美人与美人之间往往彼此不服，多起龃龉…… 况且，这位若是日后常在京城，那这第一美人的名头花落谁家可就不好说了…… 如此看来，这尤家小姐必定是去找这位女子的麻烦了。 尤乐在看见赵思睿进来的时候便觉得她很眼熟，可又难以想起是什么时候见过她。 她蹙着秀眉把袖子从罗紫珠的手里轻轻扯出，随后一直关注着来人的一举一动。 直到她看见那人百无聊赖地摸了下衣裙上的精致的蝴蝶结，尤乐电光火石间，终于想起了她是谁。 念及此，她清凌双眸微闪，旋即从座位上站起。在一众目光下，走至赵思睿跟前。 赵思睿神游时看到面前突然出现了张精致的脸，她微一抬眸看着对方。 尤乐面色有些奇怪，迟疑不定开口道：“你是……赵……思睿？” 赵思睿眯起了桃花眼，显然是不知道面前这人是谁。 尤乐见她不否认，眉眼间的古怪之色更突出了，“你不认得我了？” 赵思睿还是毫无记忆，尤大小姐径直道：“我是尤乐。” 身边的人都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原来这两人是旧相识吗？ 赵思睿神色微动，冲着尤乐微笑了一下。 内心：我不认识但是笑肯定没错。 尤乐见她无辜浅笑的样子便知她肯定还是不记得，京城贵女圈中一向云淡风轻的尤大小姐咬牙切齿道：“我从前在扬州时与你一同在崇德书院上学。” 赵思睿目带恍然，“哦～” 又睁大美眸睥她一眼，“你怎么在这儿？” 偷偷套话.jpg 尤乐看她毫无芥末的模样，暗暗磨了磨牙，“我那年随父亲一同迁来了京城，你不记得了？” 赵思睿在心里默默想着曾经哪个小伙伴搬来了京城…… 细细想了一圈，才忆起一人。 要说为何记起那人还是因为当时两个小女孩有点小过节，最后靠着顾洵这个外援她才占了上风。 可是…… 那人，不是叫 ——尤包子吗？ 也姓尤？？？ 她怪异地撇了自我介绍叫尤乐的女子一眼，尤乐不禁挺得更直，下意识使仪态更为从容一些。 赵思睿缓慢开口，带着有些不可置信的语气道：“尤包……” 被尤乐堵住了接下来的话，仿佛她要说的话是什么不能说的禁忌。 尤乐不作声色深吸一口气，急速道：“不准说！” 从前在扬州，那儿较京城更爱甜食，而她年纪小不懂得克制便把自己吃得圆滚滚了一些。 当然，绝对也不是特别胖的那种，梳着小辫的小女孩儿两边脸颊上有点肉很是可爱，班上那些男孩子便打趣地喊她小包子了…… 可她那时也并不是学堂里最受欢迎的女孩子，因为…… ——尤乐暗中看了赵思睿一眼，不经意撇到她衣带上漂亮的小蝴蝶结。 当时两人暗暗较劲，可她央着表姐给她寄的蝴蝶结第二日便被赵思睿超过了！ 直到后来随着尤父来了京城才没再与赵思睿有联系，她也才渐渐走出了那段“阴影”。 方才赵思睿甫一开口，尤乐便立即回想起过去那段被她牢牢压制的时光。 赵思睿完全想起来她是谁后，乐了。 她双眸微一睁大，唔，是了，虽然面前这人已然经历过少女时期的抽条，容颜间还是留有丝丝缕缕孩童时的痕迹。 这时旁边其它人却坐不住了，罗紫珠早就想问了，她上前道：“乐乐是和这位小姐认识吧？何不如向我们介绍下……” 尤乐视线平淡地在罗紫珠面上打了个转，想了稍许方勾起唇角，菱形唇瓣翕动，刻意不把人介绍清楚，“这位是我扬州的同窗。” 果然，罗紫珠又连忙问道：“那这位姐姐家中是做什么的？令尊官从何职？” 尤乐故意慢慢悠悠道：“哦……她家啊……是商贾之家。” 罗紫珠仍不死心地问道：“那家中可有其他人在朝中为官？” 这回不待尤乐说话，赵思睿想了想后，吐出二字，“并无。” 二哥还未正式册封官职在朝中做官。 这回她说完之后诸人看向她的眼神都变了。有暗藏不屑的、也有惋惜的、更有些旁的意图不轨的目光…… 赵思睿撑了撑下巴，一概不理。 罗紫珠本欲再说，殿前却传来了别的声响。几位气质相貌皆十分出众的男女走来。 走在前面的是两位青年男子。身后伴有一名穿着大红色宫装的女子。 其中一位男子粗一观之和蔼可亲，实则眉目暗藏疏离。 那便是当今太子殿下。 他身边还有一位绝大多数人都未曾见过的清隽公子。 可在场稍有识货的一看他身上的深墨色衣袍便知此人是谁。 他身着御赐的四爪蟒袍，衣袖绣有圈金绒绣，低调而大气。而圣上最近一次赐下此物…… 想清这一层的人大多目带敬佩。 那些闺阁小姐在看见他的容貌后大多红了脸，纷纷站起行礼，“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以半步落后于两人身后的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林妃所出公主，封号嘉柔。 赵思睿在众女的遮挡下，福身行礼时抬眸朝几人所站处望了一眼。 视线和一人黝黑的眼珠对上后，朝他眨了眨眼。 顾洵唇畔弧度上扬，羽睫扇动，在眼台投下淡淡的阴翳。 他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才移开视线。 太子温和一笑承了众人的行礼。 他在京城里素来有平易近人的好名声。 太子说了几句让宾客莫要拘束的客气话后，便与身边那位公子去了男宾那块儿。 临近开宴，皇上皇后携顾家夫妇、赵家二公子及后宫一众嫔妃到殿。 楚皇先是向众人介绍了顾洵及一干将士，之后颁发早已备好的圣旨正式册封他为正一品大将军，封赵家二公子赵思辰为正二品都统，还册封了其它战中有功的将士。 太监宣读圣旨的声音尖利十足，传遍了殿中各个角落。 得知了这位年轻的英俊公子，是此次大战中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军后，贵女们的眼神更炽热了。 没过多久，宫中侍女们鱼贯而入，呈上一盘盘美味佳肴。 皇上与皇后坐在首座，再往下是林妃及其他宫妃，接着依次是朝臣。 顾洵坐在左相的下方，他屈着指节在桌上敲了敲，目光悠远。 小姑娘还是坐得远远的，没有半点反应。 他扯平了嘴角。 耐着性子唤来了声身边的宫女。 宫女应声去了没有诰命或是册封封号的贵女坐的圆桌那块儿。不一会儿便带来了一人。 皇上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人新婚小夫妻甜蜜些可以谅解。 在诸多贵女诧异的视线下，赵思睿缓步走出，一步步走至顾将军跟前。 京城里地位高的闺阁小姐们，大多脸上神情有些难看。 怪不得一个商贾之女可以参加此等重要宫宴，原来是得了顾将军的喜爱…… 坐在上方的嘉柔神色尤为难看。 她与太子一样，平素在宫人口中，是温和柔软的。 可望着不远处同样身着红色衣裙的明艳女子，她不自觉捏紧了指尖。 这便是顾将军的妻子…… 在看见她真人之前，她一直自视甚高，从未把顾洵在扬州娶的妻子放在眼中。 毕竟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是金枝玉叶身份高贵，姿容拔群。 可此刻，暂不论其它，她不得不承认此女姿色甚好，竟隐隐在她之上了…… 难怪把顾将军迷得失了心，竟特意派人寻了她带在身边坐着。 众人关注的对象却俱未理会这些各异的目光。 顾洵嫌她动作慢，手上用了两分力气把小姑娘拉着坐在玉桌边。 她受了一惊，细声问道：“干嘛呀？” 顾洵平声道：“你坐在后边我看不见，不放心。” 众人瞧见那位貌美女子挨着俊朗的顾将军坐下后，附在他耳边娇声说着话。 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有意思的东西，顾将军墨黑长眉一挑，星眸里笑意闪烁。 众小姐心中酸涩。 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名女子长相娇艳，得伴将军身边，又如此会蛊惑人心…… 那必定是顾将军府上的侍妾了。 第三十六章 公主 赵思睿刚才趴在顾洵肩侧小声问了句：“洵哥哥，你刚才去哪儿了呀……” 想了想又闷声补充道：“我进来时娘也不在，这殿中我一个人也不认识，无聊得很。” 顾洵握紧了她的手，安抚性地笑笑，“太子与我商议了些事情……” 端坐上首的嘉柔公主面色更有些挂不住，旁的人不知顾洵手边的佳人是他的正妻，她却是清楚。 自年前在父皇议事殿前的惊鸿一瞥，便一颗芳心暗付此人。 当时询了殿前的小侍从方知这是与大邵的战争中新封的将军，名为顾洵。 嘉柔从皇上那儿打探得他不日会从扬州来京城任职，此后一直暗暗期盼着。 她早两年就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父皇宠她，许她可以自己慢慢挑选中意的夫婿。 可谁知，她为他的归来等了大半年，来风峦殿晚宴前遇见太子与他一同时本满心欢喜，却在他们的谈话中意外得知他竟然不久前已经成婚。 当时太子问到“不知顾将军可有婚配”时，她的心砰砰直跳，有些紧张地盯住他。 而顾将军的神色如常，道：“家中已有妻。”可以说是淡淡带过。 她却细心察觉到，这位面容清贵的将军说到此事时，声线不经意地放轻几分。像是想到了某种令人放松愉悦的乐事。 她当时眉眼黯淡下来，心中还存有了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一片觥筹交错中，殿中晚宴已然开席。借着舞女飞扬的裙摆，她又无法自控地把视线放在了那瞩目的两人身上。 席上方才上了些美酒。色泽诱人，香味浓郁醇厚。 赵思睿试探地拿筷尖在夜光杯里沾了一点往嘴里塞，是甜甜的果酒。 顾洵深黑的眸子斜视着她，微蹙着墨眉看她伸出一点儿粉嫩舌尖偷偷尝了点儿蜜桃果酒，并不阻拦。 直至赵某人毫无意识地拿起了小酒杯，准备大饮一口。 赵思睿软白的腕子被压住，他嗓音低沉，“没喝过酒，少喝一些。” 赵思睿歪了下头，“这是果酒。” 顾洵无奈，伸手把酒壶拿到自己这边。 赵思睿不开心地抿起红唇，装满佳酿的酒壶被拿走，她只能一小口一小口抿着杯中珍贵的果酒。 慢慢地小杯即将见底，她瓷白小手捏着杯子把它推到男人桌子正前方，水盈盈的眸子讨好地看着他。 从未沾过酒的小姑娘不知深浅，以为自己肚量千杯，只图一时的嘴馋。 顾洵睨了眼她已经微微泛起红晕的脸颊，“呵”地轻声笑了下，眼底似有似无的嘲讽。 小姑娘又默默伸了手指把酒杯勾回来。 她垂着头只露出圆润的发顶，拿筷子在碗里戳了戳，把碗里的那颗圆溜溜的丸子都要戳坏了。 顾洵沉眸给她夹了个新的玉雪丸子。 她小脸气嘟嘟的，并不领情这颗补偿，拿筷子戳住丸子一口塞进了嘴里。 后背蓦地搭上了一只手，赵思睿吓了一跳，嘴里咬着丸子瞪大眼看着他。 顾洵的手温柔地顺着她的脊椎骨一节一节摸过，堪堪将至尾脊骨时停了手。 赵思睿整个人都处于快要炸毛的状态，僵着脊背一动不动。 顾洵看着好笑，低笑一声顺道：“回府再喝。” 赵思睿木着脸吞下嘴里的弹性十足的小丸子。 他并未把手放下，过了会儿，明显察觉到掌下的身子逐渐软和下来。 她放松了肩背，就势倚在了他的手臂上。呼出一口气，轻声应答：“知道啦。” 顾洵手臂有一瞬间的僵直，喉间滚动。 赵思睿柔软的腰身在他掌心蹭了蹭，无师自通地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 他缓缓转头，纤长鸦睫刷地垂下，低眼一顺不顺地凝视着她，眸色愈深，眼尾那一段弧度上翘，像一把勾人的小钩子。 男人抿住唇，喉间仿佛被棉花似的轻柔物体塞住，他哑着嗓子说不出话来。 他极不熟练地手指微动。 赵思睿嫌痒，柔软的指尖捉住他作乱的手指，小奶猫一样，毫无攻击性可言地推推他的手。 他立即收紧了手，唇畔难得有些迟钝地绽出一个笑。 满室生华。 嘉柔目光一刺，再也看不下去了。 这时舞女刚好舞完一只舞，奏乐的乐师停下动作。 嘉柔缓缓从座上站起，水袖轻扬，一下子吸引了殿内人的目光。 她侧身从席后走出，朝首座的楚皇福了一礼，步履轻盈，仪态大方，声线柔美，“父皇。” 楚皇今日兴致高涨，抬手唤她起身，出言问道：“嘉柔所为何事？” 嘉柔脸庞娴静，流露出追忆之意，“父皇曾许诺嘉柔说让嘉柔自己择选心仪的夫婿，不知此话可还作数？” 皇上朗声大笑，“作数，当然作数。” 嘉柔撒娇般地笑笑，抬头盈盈水眸朝殿内望了眼。 赵思睿低着头吃菜，在她视线扫过来时恰好抬头，与嘉柔对视了一瞬，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顾洵低声询问，“怎么了？” 赵思睿摇摇头，垂眸遮了眼底的暗色。 应该不会吧…… 顾洵拧了拧眉，无声将搭在她纤腰上的手搂紧。 嘉柔眸色骤然加深。 楚皇见她双眼明显注视着某处，他倒是不知自己他这个女儿何时心有所属了，他眼里多了抹意味深长的色彩，问道： “嘉柔这是心中已有人选了？” 嘉柔撇回头柔声道，“父皇～你不会反悔吧……” 她一贯把楚皇哄得心花怒放，倒不是真的觉得他会不答应，只是想要先讨得一个口头上的承诺。 她话音刚落，坐在下方的林妃目有忧色，怕这个平日里娇宠着长大的小女儿失了分寸说出什么完全不可行的人选。 楚皇笑笑，没有直接应答，只道：“哦？嘉柔说说看。” 嘉柔抿了抿唇，心下知道父皇这是不肯先应下。 她目光黯淡了下，不过很快就双眸重新燃起闪光，弦月眉上吊几分，“我属意顾将军，还望父皇成全……” 殿中有一瞬的死寂。 尤乐暗暗翻了个白眼。 她一向与嘉柔不对付，她看得清，这位公主平时装得温润懂礼，可若是遇到想要的，一定是不择手段也要得手。 殿内其它京城名门望族家待字闺中的小姐们，却想的是公主瞧上了顾将军，那自己是没机会了…… 而少数知晓内情的都缄默不语。 这顾将军确是人中龙凤，可他已经有妻子了啊…… 太子蓦地勾起唇角，若有所思地盯着顾洵所在方，这位顾将军与他妻子之间的感情还很是要好呢。 他倒要看看顾洵如何应付。 然，不待顾洵回答，楚皇浑浊而精明的眼盯着自己这个女儿，沉声问道： “那嘉柔可知，这顾将军已经有佳人作陪。” 公主沉了眉心，“嘉柔知道。” 赵思睿呐呐张大嘴，神色迷茫。 听得她惊诧众人的话语，“嘉柔不介意做顾将军的平妻，与赵小姐以姐妹相称。” 殿内有人眼珠子惊得都快要掉出来了，这句话的信息量真是太大了。 这位姿容绝色的“赵小姐”，竟是顾将军的正妻！ 诸人望向顾洵的眼神隐约含了丝羡慕，公主甘愿下嫁做顾府的平妻，这顾将军还真是艳福不浅啊。根本没有人往顾洵不会接受的方面想。 坐拥齐人之福是在场绝大多男人都梦寐以求的事，何况嘉柔公主还是京中赫赫有名的大美人。 楚皇听了嘉柔的话眉间一皱，可既然他答应了让她自己选日后的夫君，此刻便不能轻易反悔。 他正把手搭在桌案上沉思，顾洵从座位上站起，沉着墨眸拱手行了一礼。 楚皇心下闪过一意，道：“顾将军，你这是何意？” “回皇上，”他脸庞坚毅，声线毫无波澜，清晰低沉的话语穿入众人耳中，“臣不愿。” 掷地有声的字句。 毫不留情的拒绝。 嘉柔眼瞳猛地放缩，“为什么？！” 皇帝不悦公主失了态，沉声提醒，“嘉柔。” 嘉柔咬紧下唇。 太子似乎看不下去了，出列道：“将军先别急着拒绝。你还不知嘉柔对你确实是一片痴情，她也曾经与本宫说过心悦于你……” 顾洵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末将已有妻室，怕是要辜负了公主的心悦。” 纤长的睫毛遮挡住半瞳，心里划过一丝嘲讽。 太子眸中有深意划过，若能把会挑事的嘉柔送进顾府，那必定可以把顾府搅得不得安宁。 他道：“想必顾将军是担心赵姑娘不乐意吧？这倒是没什么关系，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正常，你若是不便向她开口我可以替你……” 不愧是谦和待人的太子，一番话说得真诚又不失公道，若是赵思睿不答应倒显得她不知礼数。 赵姑娘垂着头，心里不大爽快。 牵扯到了他的小妻子，顾洵终于掀起长睫打断他自言自语的话，“你替我做什么？与她没有干系。是我不同意。” 他遮住了太子的视线，极其不愿把自己的小妻子牵扯进来。 众人瞧见那赵姑娘可怜巴巴地一个人坐在那人，形单影只的，耷拉着脑袋像是被欺负了。人们登时暗中以目光谴责罪魁祸首太子。 顾洵拧眉似是真的不解，可明明这事与赵思睿关系还颇大。太子呛了声，在他黑沉沉的目光下，加之其他人的异样目光，终没再多言。 而此时，神态威严的皇上压着眉点名道：“赵姑娘。” 赵思睿顶着皇帝压迫性的目光，拂了拂裙摆，也只能抬头缓缓站起。 直到赵思睿迈步与嘉柔站在了一块儿，众人才觅得一二顾将军拒绝可能会有的原因。 公主今日与这位顾夫人同着红衣。 嘉柔面容柔和，穿这艳色虽也好看，可与那位一比，就总觉得感觉不对。 众宾暗自在心底摇头…… 她镇不住这艳色。 明眸善睐的顾夫人眼波流转，柔柔看了眼将军。 顾洵的心突跳起来，唇齿间有些干涩，欲言又止的神情，莫名有点紧张，好奇她会说什么。 顾将军的夫人桃花眸微眯，丹唇外朗，皓齿内鲜。 见多了美人的皇帝心知肚明公主比之不足，可碍于皇家颜面，明面上他还是不能坦然接受皇家公主被拒绝的事儿。 楚皇道：“赵姑娘，方才公主提出的一事你可愿？” 赵姑娘的声音软软的，“民女不愿。” 顾洵心底像有暖流淌过。 这答案显然不在皇帝的意料之中，他皱起了眉，“你为何不愿？” 第三十七章 酒香 殿内人咋舌。顾将军娇娇俏俏的夫人说出的话竟然如此硬气，难道就不怕惹得陛下不快吗…… 众人惶恐地观见坐在首座的九五之尊沉着双眸，忍不住为这夫妻两捏把汗。 赵思睿轻舔了下唇，迎着陛下的的威压，勉力稳住心神，正欲回答。 顾洵眼睫微垂，先她一步道：“启禀陛下，这是末将迎娶吾妻时对岳父岳母许下的承诺。” 皇帝有些泛黄的眼珠眸色更深几分，神色隐晦不清，摩挲着长椅上的扶手，不知在想什么，他微点下巴示意顾洵继续说。 “我答应她的家人，会一直陪着她、待她好，”他抬眸与皇帝直视，“这辈子亦不会再有旁的人。” 后一句话虽然没有当着赵父赵母的说过，却是他内心真实所想。 他的话语令殿内宾客动容，少年夫妻的情义最是难得。情深意浓时谁又不曾与那人许下诺言，只是能做到的太少太少。 赵思睿自然也能听出里头的庇护之意，他从未当着她的面与爹娘说过这些，现在为了拒绝公主甘愿说出这样的话。早已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定定看着他，眸里有片刻的恍惚。男人侧脸线条利落分明，高挺的鼻梁，薄唇性感微微上挑。 赵思睿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如果只是把她当做妹妹，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 顾洵今日当着皇帝的面说出身边只有一个人，这是断了后路。 沉沉的思绪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楚皇话锋一转，“哦？子须，此事你可知道？”子须是顾侯爷的表字。 顾侯爷面色不变，捏了捏身边面带忧色唐馨的手，“确有此事。当时微臣与孩儿的母亲皆在场。” 话已至此，再说下去便是皇帝以权压人，逼着臣子负妻背诺强娶公主了。 所幸皇帝最后只道：“既如此，便罢了。”再不言此事。 这事一过，宴上后场气氛诡异。接着按宫宴一般次序，楚皇与太子接连提前离了席，只留臣子在风栾殿内继续这场宴席。 赵思睿回到席上，总觉得皇上那番行为不太对劲，剩下的宴席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顾洵问：“先回去？” 她点点头，顾洵便与她先离席了。 走到宫门快上马车时，才发觉夜色掩盖下站在顾府马车下的顾家父母。 顾侯爷道：“洵儿，陛下那边，让你同我一齐过去。” 父子两人都明白其实最后皇上的态度可谓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顾洵缄默着垂了下首。 顾洵黑色的眸在暗夜里仿佛盛了星光，黑得发亮。他今晚难得面色彻底柔和下来，道：“三三，你和娘先回去。” 赵思睿也想先自己呆着，抿着唇应了，“嗯。” 又欲言欲止道：“你早些回来。我有话想要问你。” 男人面容清俊，声线低沉，现在亦不问，只答，“好。” 他与顾侯爷的身影在月华下被拉得很长，直至只剩两团不甚明晰的暗色，唐馨温声道：“三三，我们走吧。” 赵思睿并肩与她走至马车前，唐馨先踏上了车凳，一名宫女朝这方赶来打断了她的步伐。 这位年纪已经不年轻，宫人可以称作“姑姑”的宫女声音有些慌乱，“唐夫人，请留步。” 唐馨是正经的朝廷诰命夫人，喊声唐夫人合乎情理。 唐馨停了步子，扭头看过来。她记得她，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 果然，宫女连忙行了一礼后，道：“夫人。太后娘娘那边请您过去一趟。” 唐馨年轻时候救过太后一命，太后对这个小辈很是上心，她已经不问朝事许久，终日里都在佛堂里念经礼佛。碰巧听了宫人说这次宴会唐馨从扬州来了，便差人来宫门口碰碰运气看看人有没有走，没走便请她一聚。 唐馨怔了下，这么晚了没想到太后还未歇下，便把手交到了那位宫女的手上，在她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眼底有些歉意道：“三三……” 赵思睿理解道：“没关系的馨姨，你快去吧，莫误了时辰。” 唐馨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想了想道，“你放心，有你顾伯伯在，皇上不会真的给洵儿安排其它人的。” 赵思睿目有疑惑，唐馨却没时间与她说得更多，只得先随那宫女去了太后所处的太坤殿。 马车很快出了宫门。顾七怀里抱着剑奉命守在马车外。 马车行驶京城极乐大街时，车内的人出了声，“停车。” 阖眸靠在车门处的顾七瞬间睁开眼，令车夫停下。 车门开启，赵思睿提着裙摆下了马车。 今夜恰逢每月解除宵禁的那一日，极乐大街上灯火通明，人群熙攘。 赵思睿的眼尾在灯火的照耀下仿佛沁了水光，面色亦有些潮红，黑眸红唇摄人心脾。 顾七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 她鼻间微动，走入了巷内，最后停在了一家酒坊门口。 她迈步要进去，顾七拦住了她，“夫人，您在外边候着就行，要什么我去给您买。” 酒坊晚上人也不少，赵思睿看了眼店内涌动的人头，同意了。 她坐在店外的长凳上等顾七出来的时候，一个长相油腻，眼底青白的男子频频朝她望去。 赵思睿沉了眉，今夜烦心事一堆本不欲再招惹麻烦，奈何那男子观望了一阵后，确定这酒坊附近就只有她与阿梨两名女子后，竟径直走上前。 男子是右相家的二公子万斯，在京城算是个权势人物，平日里不学无术，右相替这个混账儿子摆平了不少事。 今日他随右相进宫，一眼就瞧中了这位姿色出众的姑娘，后来得知是顾将军的妻子后心有忌惮，可眼下看顾洵不在她身边，侍卫进了酒坊，只剩一个侍女便起了歹意。 万斯摸着下巴想，不求一亲芳泽，能与美人说上几句话，讨些口头上的便宜也是可行的。 他做的混账事不少却至今平安无事倒也不至于一点儿脑子也没有。 他琢磨着，只是同她说些话，就算日后顾洵知道了，又能奈他何。 如此一想，万斯展开了手里的扇子朝主仆两人靠近。 他近乎垂涎地盯着赵思睿的脸，“顾夫人，怎么一人独自在此处？” 阿梨已经面无表情挡在了赵思睿身前，拔了匕首。 万斯只顾着贪婪地看向赵思睿，没有瞧见阿梨腰间的寒光。 他的手抚上了桌角，还欲继续道：“夫人怕不是还不认识我吧？我乃当今右宰相家的二……” 话语未毕，赵思睿已觉不耐烦，看了眼阿梨，阿梨懂了她的意思。 一把匕首“噌”一声插在了桌上，距万斯的手不过一指之宽。 万斯背脊上顿时尽是冷汗，他后怕地看向这位身形清瘦的侍女。 还不待他放出狠话，顾七抱着酒坛出来了，察觉气氛不对，他剑眉微动，问阿梨：“怎么了？” 阿梨简要说了发生的事。 下一瞬万斯便被一脚踹出极远，引来路人各异的目光。 瞅着他那张油光满脸的脸，赵思睿彻底没了心情。还是换个地方喝酒吧。 顾七收拾完那人却发现夫人与阿梨都不见了，他怀里还抱了坛夫人要的酒，只好先回马车交给府上的仆人再作打算。 阿梨瞧见自家小姐误拐入了条花巷，不由眉心一跳。急步跟上她的步伐，“夫人。这可使不得。” 赵思睿神色淡淡，偏偏双颊飞上了些绯红，无意间的撩人。她拧了眉，少见执拗地进了一座写着“花楼”的楼。 阿梨愣了下，不敢怠慢，也上了楼。 门口浓妆艳抹招揽生意的老鸨在看见这两位新上楼的客人后，一见其穿着打扮心下便知这是个慷慨的。 而他们花楼作为京城最有名的青楼，做的，并不只是男子的生意。自然是笑脸相迎。 饶是花楼从不乏来寻欢作乐的贵族子弟，可老鸨见着前面的女子也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她引人去隔间时习惯性地想，这要是放在花楼里必定是大捧的头牌，面若桃花，水眸莹亮，清冷又艳丽…… 不过她还是不至于失了心智说出这种话，她只眼神意味深长介绍道：“姑娘，这是我们花楼最好的几间房了……” 阿梨解下腰间的荷包，给老鸨丢了些银子。她便扭着腰胯心满意足地下去了。 赵思睿随意进了间最近的房，房门大开着，里头布置雅致。 阿梨环视了一圈，里头并无人。怕有人闯进，便道：“小姐，我守在外头，你有事便唤我。” 赵思睿一人进了房，阿梨从外阖上门。 她才刚坐下，正面对着张拉着素色床帐的大床。一只白皙的手从帐下穿过，拽住了她的脚腕。 那人力道极大，赵思睿一时没挣脱开，下一瞬被扑倒在地上。 “唔！”她的嘴被捂住。 那人坐直起来张望了一圈，挑了挑眉，竟然还把他的酒给倒出来了…… 赵思睿咽了口口水，面前这人披散着头发，穿身白衣，从地上爬起来一副刚睡醒睡眼朦胧的模样。呜呜呜娘亲我遇上神经病了。 白衣男子看了会儿她的脸，那句“今日不接客”咽了回去，转而轻声与她打商量，“放开你，别出声？嗯？” 赵思睿连连点头。 他缓缓拿下手。 “阿……呜呜呜呜……”她嘴巴一得解放立马大叫阿梨，呼声又瞬息间被盖住。 沙华眉心一跳，手上的力气不比方才。 身子的无力感又冒出来了…… 赵思睿得了机会挣扎出来，先是呸呸几声擦了擦嘴，看他虚弱地伏在小桌边，她又好奇地弯下身子去察看他。 小心翼翼地踹了下他的小腿，只得到他无力的一瞥后，赵思睿放心地坐在了离他有些距离的对面。 赵思睿：“你是何人？” 白衣男子：“沙华。” 赵思睿：“……” “我问你为何在此处？” 沙华沉默地看她一眼，一言难尽道：“这是我的房间。” 赵思睿：“啊。” 她抬手倒了两杯壶里的酒，稳住声色，道：“相逢即是缘，一起喝一杯吧。” 沙华看她一眼，咽下那句“这是我的酒”，闷头灌了整杯。举着空杯示意她拿出点诚意。 便看见她举起酒杯挥袖间酒杯内浅浅少了一层。 赵思睿眯着眼，慢慢地回味似的咽下了嘴里的一点点酒。 第三十八章 酒醉 沙华没想到说要喝“一杯”的人，真的就只能喝一杯。毕竟她邀酒的神态和倒酒的动作是如此的熟练。 赵思睿最初只是浅尝了些，以她少得可怜的经验仅能分辨出这比宫里的果酒入口更醇厚。却不知花楼的酒往往以后劲大闻名。 她只觉得一杯下肚后脑子昏昏沉沉，身子像是浮在云端，连眼睛都花了。 沙华突然多了很多分.身。和他穿着一样的衣服，脸却不尽相同。 分.身们比本身要聒噪得多，卷着浓郁脂水粉的香气要往她身上扑。 被呵斥过才稍微收敛几分。 沙华从住在花楼其它厢房的男倌闯进他房里后便一直冷眼旁观，毕竟他们平日里这种抢他恩客的事做得也不少。 这群妓子们向来没个分寸，眼见着有些个大胆的在被那位一杯倒的呵退后又欲上前，他也只是轻蹙了下眉，还是决定不管这事为免惹了麻烦上身。 晕乎乎的赵思睿被那一众分.身围在中间下意识舔了下唇，无措的眼神望了眼站在一旁的本尊。 沙华被她那一眼看得身子一颤，他低咒一声，脚步不停地扒开一众人等朝里走去。 一杯倒的恩客正极力保持清醒。有人在她嗡嗡地说着话，她不耐烦地摇头要把那嘈杂的声音甩出去。 趁火打劫的沙华条件被拒也不气恼，他嘴角弧度邪魅，掐住没有丝毫抵抗之力的恩客的下巴，一个字一个字道，“不答应我可不会帮你。” 一杯·便可遨游天际的赵思睿被他搅得不耐烦，小脑袋像是自主有意识一样上下点点。在下巴的钳制稍松便使劲离开。未曾察觉腰上一轻。 沙华得了承诺便耐着性子与他们周旋，众男早在他方才独占恩客时起了意见难缠得紧。 顾洵一脚踢开门时便看到这幅图景：一群姿色妖艳的男妓集聚一堂纠缠不清。 然，一直纠缠不休的妓子们的在门被一阵猛力掀开撞在墙上发出可怜的吱呀两声便自动噤声了。 来者一身黑衣，眸光更是沉得要低出水来，风雨欲来。 他锋芒般视线攫取到床榻上坐着的人后，俊脸恍若修罗在世，脚底下仿佛踩着黄泉的活人血躯残骸喂养的彼岸花，一步步朝里间走去。 他身后迅速涌现一批穿着护甲的官兵将房间围得水泄不通，花楼里的妓客何曾见过这幅阵仗，就连开始一直嘴里吵吵嚷嚷“你们要做什么”的老鸨，在看到这位官爷踹开这门后的脸色，再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 唯有一人毫无察觉。 早在那堆男人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她就自觉寻了个高高的位置坐着，离得他们远远的。 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在路都走不稳的情况下爬上了床。也无人敢抬眼看床边的情形。 顾洵看见她安然无恙后眸稍定，深夜策马狂跳不停的心“咚”地落回了原处。无人知道他在宫里得知她不见后一路是怎么过来的。他今夜才刚从陛下那接了禁林军令牌便领了人以极乐大道为中心四处搜索。 后来是阿梨从窗边看到了独属顾家最紧急的信号弹，两方方汇合。 顾洵眼底的阴沉浓到化不开。 他几近掀了整个京城去寻的人，自顾自盘腿坐在床上，脱了鞋摆在榻下，双手搭在自己脚腕子上，软绵绵的身子偶尔滑下来又很快被挺直。乖得吓人。 床边的帐子不知出于何种心态被她伸手拉下。形成一个狭小封闭的空间。 顾洵眼眸深深，教人看不出半点漆瞳里的情绪。 直至在她扭过头，顾洵瞧见了她雪白下颚上浅浅的掐痕后，埋在眼底的阴鸷瞬间变为了暴虐。 他弯腰径直伸手捏住了她小巧的下颚，双指缓缓摩挲着她脸上平白多出了两道碍眼的指痕，他高大的身影将她整个笼罩住，极其沉郁的嗓音贴在她的耳边，“怎么弄的？” 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赵思睿被迫转过头，有些费力地辨认出面前的人后，眸子微闪，把手从自己脚脖子上撒开，扒在了他的脖子上。 赵思睿娇软的上半身几乎吊在了他怀里，他渗人的气息却无丝毫收敛，眉上仿佛结了层冰霜，眼底的疏离刺人快要漫出来。 顾洵闭上眼，极力克制住那股想要杀人的冲动。 顷刻喉间微动，音色嘶哑，像暗夜里的魔鬼，缓缓出声，一字一句道，“赵思睿，我是谁？” 怀里的人不舒服的动了动，小脸在他肩颈处蹭了蹭。 顾洵心底的暴戾几近要爆发之际，才听见她软声的回话： “……洵哥哥。”嗲声嗲气的几个字让他稍许冷静了些。 她又慢慢吐字道，“臭、哥、哥。”说完又没意识般地在他锁骨处嗅嗅蹭蹭。男人呼吸加重，最后化为沉沉一声喟叹。 他黑沉的目光扫了眼她摆在塌边整整齐齐的鞋，眼底划过一丝浓浓的不喜。他只想赶紧把她带回去把她全身上下沾染过此处气息的都换掉。 他秾长的羽睫一垂，把怀里半搂着的人摆好，手臂穿过她的腿弯抱起。 骤然腾空的人，不慌也不闹，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呆在他怀里。 顾洵想，如果一直这么乖就好了。乖乖地呆在他怀里。 他抱着人迈过门槛时，顾七问了句，“主子，这些人怎么处理？” 他眉心稍动，只可惜心底一个不留的想法现在还不能实施，只道了句全部关起来。脚步也没顿一下。 身后是哭天抢地的哀嚎声，很快就被抛在了脑后。 顾府的下人都不敢抬眼看怀里抱着夫人的将军，快速行礼过便低下了头。 穿过后.庭与卧房外室，他沉眸俯身将把人放在了内室的大床上。 赵思睿背脊挨上床的一瞬间伸手揪紧了他的衣领，下坠感袭来，她小腿胡乱在空中踹了几下。 顾洵不察手被她踹到，夏夜的露气重，少女赤着的双脚已有些许寒意，玉般冰凉。视线一转，便瞧见她由于衣摆撩起，线条漂亮的小腿也暴.露在外。 圆润纤美的脚踝上布了一圈淡红色的掐痕，下手的人显然没有轻重，不知少女肌肤的脆弱。 他耷拉着眼皮子，看到那圈痕迹后神色晦暗不明，指节分明的手就着这个姿势抓住她的踝骨，纤弱的脚踝完全圈住后还余了不少空间。 他忽地加重了几分力道收紧，再放开时粉白的肌肤上已经无可避免地有了一层新的环状掐痕，将之前的完全覆盖。 赵思睿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团浆.糊，任人软软拖到床边上，腰部以下的悬空感令人不适，几次向上躲细腰被强行桎梏住后，她开始娇声啜泣。 顾洵额间起了层薄汗，双眸有些发直，听见细细软软的低泣声，他艰难地抽空看了眼满脸难耐面色潮.红的少女，抿紧了棱角分明的唇。 赵思睿呜咽地哭出声。 顾洵压着长眉一瞬不瞬地凝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面容。不同于以往的心疼，心底竟然诡异地升起了一种满足感。 然后他俯下身以唇封住了她娇软的声音。 【坚决遵守晋江规则，只亲脖子以上，不存在任何脖子以下的亲密】 本就哭得半真半假的娇气小姑娘发现没有用，正要偃旗息鼓，这回连退路也没了。红艳艳的唇瓣被堵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缝隙。 本打算浅尝辄止，奈何她的唇瓣太过柔软美味。 顾洵通红着眼撬开她的小嘴，长舌长驱直入，如愿以偿地尝到了她嘴里混着酒香的津.液，馥郁四溢。 过了很久，久到赵思睿昏睡了过去，男人眼底的阴云才彻底消散重新恢复清明。 他亲亲怀里的人，眼底多了丝餍.足，拿布巾给她擦了小脚，把睡过去的人抱到屏风后去沐浴。 丫鬟打了热水想要留下来伺候，被他唤退。 他亲自把人放入浴桶里，沉着眸，轻手轻脚地解开了她的衣裳。 下巴、脚腕……最好是不要还有其它地方了。他冷眼睥着软软白白的小姑娘想。 第三十九章 酒醒 赵思睿是后半夜口渴而醒。 身边浅睡的男人被一阵小小的嘤咛声唤醒，“水……” 借着皎白的月光，他侧过头能看见她因为不适而微蹙的眉，扑闪的睫毛弧度卷翘。 顾洵一只手拦腰把人带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把杯子送至红唇边，低低喊道，“赵思睿。” 赵思睿羽睫轻颤，缓缓启唇，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又闭上了，而后轻轻摇头。 男人好听的嗓音作低空飞行，“不要了么？” 就在他以为不会有回答要把人重新放躺下时，听见她声音极小道，“洵哥哥。” 顾洵喉间滑动，音色低哑，“嗯？” 赵思睿一点点睁开了眼，眸里擒着水光，小脑袋都不甚清醒灵光，还记得可怜巴巴地出声，“疼。” 顾洵面上划过一丝诧异，“哪疼？” 赵思睿便小心翼翼地把玉白的小脚伸到了他的面前，“脚底好疼的。” 顾洵眸色愈深，垂着睫不说话了，小心执起她的脚察看。竟然娇成这样，嫩嫩的脚板心上俨然已经擦破了点皮。 她委屈得要命，在她身边的只有一个人，“你是不是打我了呜呜呜。” 顾洵的情绪已经平静了许多，他声音温和，“不是。” “就是！”她泣声控诉。气性上来根本想也不想他哪打过她。 他下床给她找了些药，边擦边胡说八道：“是你自己不穿鞋。” 赵思睿望着他在灯下温润的侧脸，凌厉线条在暖光下柔和几分，显得眸光柔和情意绵长。 她愣了下，一时分辨不出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怔怔跟着问：“我为什么不穿鞋？” 顾洵没再理她，赵思睿便自己勉力回想之前发生了什么。 一些稀碎的画面一瞬间从脑子里涌出来，属于宿醉的后劲渐渐爬上后脑勺，她清明了一会儿的脑袋又昏起来。 只记得，是顾洵最后把她抱出了花楼？洵哥哥是怎么知道她在那里的…… 见她眉头紧皱，顾洵安抚道，“现在想不起来没关系。” 赵思睿刚要点头，脑子里又突然跳出她醉后说的一句话， “臭、哥、哥。” 她她她骂他了？？ 顾洵唇角似笑非笑，不知有没有看出她的赧然，“反正我明日会带你全部想起来的。” 赵思睿僵住，感觉洵哥哥有些不一样了…… 她向上扯着唇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小脚踹了踹，示意可以了，顾洵便起身去桌边把药瓶收拾好。 赵思睿双目努力聚焦盯着他的清隽的背影，摇曳烛光下人影微微晃动，教人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便不再执着非要看清，或许本就只是一个梦。 她闭上了那双水光盈盈的眼，呓语一样，把困扰她的事说了出来，“洵哥哥……” “你喜欢我对不对？” 他高大的背影微顿。还未来得及作出回复。 不同于上次问话的试探、猜测、犹疑，或许这回说话人根本就没想要回复。 她声音温软，可坚定融在里面又一点儿也不矛盾，奇迹般地可以抚平任何摇摆不定的心绪，“唔……我也是。”极轻地砸入他的耳膜。 在他心上掀起惊涛骇浪。 他喉间哑然说不出话，许久才胸膛微震。小姑娘今晚去花楼玩很不乖，现在却不知怎么突然脑子开了窍小嘴抹了蜜哄得他心花怒放。 他抬手灭了灯，房内只剩柔和的月霜一寸寸照进房里。 赵思睿早就自己自己躺下盖住了棉被，灭灯后房内黑了不少，她抿唇叹了口气。 梦里的光线环境总是变化不定的。 那人声音如烟飘渺。 “……再说一遍。” 顾洵唇边勾着笑，附耳哄着。 赵思睿翻了个身，伸出一只手搂住他的脖颈，真是粘人，她有点困，声音软软糯糯甜甜蜜蜜。 “我说……喜欢你呀。” 喜欢你呀，所以愿意与你一起生活。不是因为剧情，也和两家情谊脸面其它通通没有关系。 只要是你。 我给自己一个机会，也偷偷做好了永远不和你说的准备。 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留了一路。 可你说身边再无二人，斩断后路，我突然就也就不再想要那条退路。 所以…… 快睡吧。 她的意识下坠，却被人恶劣地揪住不让。 “那……你之前说我是个……”他似乎在犹豫那几个字该如何说出口，一番话说得颇为为难。 顾洵眉间含笑，既然小姑娘这么喜欢他，那……今晚草草问过了，明日便放她一马。 今夜所有的事都可以不再提。 他换了种问法，小心翼翼的，“我坏吗？” 小姑娘呼吸平稳。 他有点失望，眼皮子下垂，落了漫天的星。 顾洵替她捻好被角，温柔地以视线描摹她的脸。 她眉眼骨相极好，微蹙的烟眉惹人垂怜。 意识昏沉地想，是我不好，一直对你没信心又胆小…… 所幸眉心的结从来都由他一点点轻柔抚平，并于额心落下轻柔一吻。 芙蓉帐内旖旎。多情的月也不敢再打扰窥看，深黑的夜幕覆在天际。 第四十章 沙华 夏日清晨。 京城还在津津乐道前两日皇帝为顾家设的那场接风宴席时，唐馨身边的大丫鬟绿烟正在最后确认回扬州行囊的准备。 赵思睿十指交叠撑着下巴放在梳妆台上，双眼朦胧，懒洋洋刚睡醒的模样。三千青丝被男人托在手里。 顾洵一手执木梳，狭长的眼微垂，倒映着暖光的黑瞳柔和了凌寒凤眸。 他动作缓慢，修长手指握着黑檀木梳一点点从上梳下的过程像是在进行什么神圣的仪式。 许是他太过轻柔，赵思睿乌黑发顶上有一小撮不伏帖的毛发被他梳了几回也不肯乖乖软下。 她看着看着几乎要睡着了，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刚睡醒的声音格外软和，“好没好呀？” 顾洵自正式受封，寅时便要去上朝，今日正值休沐日。 顾洵最后把白玉簪花插.上她的发髻，秀白长颈与釉白簪花相互呼应，衬得她肤若新雪眼波盈盈。 他舔了下唇，鸦睫低垂，与铜镜中那双莹润的眼对视，颔首道，“好了。” 赵思睿吸了下鼻子，“哦”了一声，从凳上站起来朝府门口走去。 思睿抬手推开门，直到要迈步出去身后始终没有声响。 她转过头，他方垂眸放下木梳，深色眼眸不再长久地盯着那个蹦蹦跳跳的背影。 赵思睿顿了下，四周微微泛着红晕的桃花眸抬起，朝手小声提醒道，“快过来呀。” 顾洵刀削般的薄唇抿住极轻地笑了下，长腿迈开，自然地牵住她的手，眉梢微扬，意气风发。 两人并肩往外走，赵思睿想着要去送馨姨他们回扬州，脚下步子飞快。 顾洵任她牵着往外走，稍微落后她半步，视线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眸光平稳。 盛夏清晨的露水渐渐在日光下蒸发，从出房门到府门口的这段路，赵思睿面上起了层红晕，像水蜜桃一样诱人。 唐馨和顾侯爷早就已经洗漱好了，唐馨正背向两人站在马车边吩咐仆从们清点行李。 赵思睿眼睛眨了眨，偏头看了身侧的人一眼，偷偷想要缩回手。 顾洵凤眼微眯，眉心很快地皱了下，和小姑娘对视时却并未显现，只抓着她葱削的柔软指尖，有些委屈地瞅着她。 赵思睿拿小指勾了下他的才慢慢把手抽出来。 这一番动作没有逃过唐馨的眼，她朝顾侯爷使了个眼色，顾侯爷面色淡淡移开视线。 她嗔怒般瞪了瞪顾侯爷，转而笑眯眯地和贴心的小儿媳妇去说话。 这两日唐馨敏锐发现儿子心情尤其好，眉梢间春意十足，再看他与思睿方才互动的模样，显然是…… 好事将近了。 唐馨拉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思睿的手，难免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笑吟吟道：“三三，这京城的新鲜玩意儿可比扬州还要多，你开开心心地与洵儿在这儿玩……你娘亲那边有我陪着呢，不用太想家。” 赵思睿在馨姨说到“在这儿玩”时，不由想起她前两日在花楼喝花酒喝醉的事，只羞赧点头。 两人探头探脑说话很是亲密，站在一起的顾家父子却是另一幅景象。 二人都不是话多的人，先聊了几句朝中近况，便有些相对无言了，又一起看了会儿那边的人挤眉弄眼地说话，热热闹闹的。 唐馨正道：“三三，馨姨感觉你和洵儿近来有些不一样了呢……”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思睿。 赵思睿忆起那个如烟似梦的夜晚，幅度很小地点点头，抿着樱唇，目光幽深。 唐馨的娇笑声传开时，有侍从朝顾侯爷报告道，“侯爷，都准备好了。” 顾侯爷垂首。 顾洵面色淡淡，“父亲一路平安。” 顾侯爷与他对视一眼，看了下正说得火热的那方，哂笑一声，“这么迫不及待我与你母亲走？” 两父子都明白彼此眼中的意思。 顾洵未直接作答，勾唇摇头，“只要母亲愿意，自然可以在此常住。” 这话说得巧妙。顾母无官职自然可以在京城常住，可顾侯爷不行。 那日在宫里，楚皇席后召了顾侯爷与顾洵说话，陛下提出让顾侯爷回京任职。 可他拒绝了，请命继续守在扬州。 楚皇沉默良久，布满了血丝的眼盯着他看了良久，“子须，你可想清楚了……” 说出这话便意味着，曾经处于京城权力中心的顾家侯爷将彻底放弃重回巅峰的机会，放弃把顾家重新带回那个最靠近京城权贵之顶的位置。 顾侯爷单膝跪地，沉着眸，“洵儿会代替我守在您身边。” 顾家不只一个顾侯爷。还有后起之辈会接下这使命。 楚皇沉吟良久，心下便知他不愿在搅入这趟浑水，最终还是同意了。 这些年他日夜忙于政务，身体早已大不如前，明明不比顾侯爷大多少，却仿佛已至暮年。 旧日的衰落，也意味着，宫里即将展开一场新的厮杀。 皇帝让顾侯爷继续辅佐未来的新君，朝堂的稳定离不开忠臣。可顾侯爷既然不愿，两人过往的情分摆在这儿，皇帝自是不可能强求。 他久久地望着年轻的顾洵，目光里含着考量与沉思，一下一下抚摸着手上的翡翠扳指，最终抿唇道，“顾将军听令……” 一旁的史官记下了这一幕。皇帝将守护皇城安危的御林军交给了这位年纪轻轻的将军。 史无前例。 顾侯爷眉眼微动，神色沉着庄重，“谢主隆恩。” 历代皇帝都极为忌惮武官尤其是大将军这类武官之首手里的兵力并极力碾压，只会把御林军首领的位置交给极为倚重的亲信。 这是楚皇的抉择。对顾家下一任家主地位的承认。 …… 顾洵淡淡问，“父亲为何回扬州？” 顾侯爷随意撇他一眼，“以前太忙了，打算陪你母亲好好过过二人生活。” 他唇角扬起一个“十九年了终于摆脱你这个臭小子了”的弧度。 顾洵难得一哽。 顾侯爷又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少见夸赞道，“你也不错。” 虽然不知那日洵儿领了禁林军急急忙忙出城做了些什么，现在看来，效果不错。以前只会守在赵府城墙外的傻小子终于长大了。 顾侯爷笑道：“我们走了。” 洵儿，顾家便交到你的手上了…… 顾洵敛眉，声色沉稳令人信服。 “一路顺风，父亲。” 马车轮子飞转，很快淡出了众人视线。 分列在将军府外给顾父顾母的家仆散开回到各自位置上，只余主人还没离去。 顾洵望着赵思睿红通通的眼，温声道：“别哭了。” 干巴巴的没有任何安抚力。 赵思睿还在抽抽噎噎，进京有顾家父母陪着还不觉得离家，等他们都走了才真的开始想家。 顾洵温柔地看着她，想了想道，“我今日休沐，带你上街逛逛好不好？” 赵思睿又想起片刻前馨姨的暖心话语，顾洵指腹蹭去小姑娘泛红眼角上的泪花，她小声回答，“好。” 两人回房各自换了身衣服，要出门时却被下人来报阻断。 守门的侍卫恭敬道：“将军、夫人。门口有位公子求见，说认识夫人……”他谨慎抬眼询问，并未直接把人带进来。 赵思睿目有疑惑。 顾洵黑眸中不辨喜怒，“让他进来。” 侍卫带来一位男子，容貌昳丽神态恣意，像走入自家后花园一样从容。 赵思睿看清来人后恍惚了一下，圆溜溜的眼骤然瞪大，“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顾洵唇角蓦地压下。 沙华摇开了手里的折扇，虚虚掩了半张脸。不同于在花楼里男妓们统一穿着的白衣，他今日换了件紫色衣袍，衬得面如白玉。 赵思睿隐约觉得这人比上次见到脸色更白，神色虚弱。她面上拢了层狐疑，甚至要怀疑是不是喝醉记错了。 可定神一看，他唇角似乎还有道未愈的血痕，纵使敷了层厚白的脂粉也还是遮不住。 沙华站着任她打量，神色淡淡嘲讽，不知对着谁。 顾洵沉眸拽着赵思睿的手臂往自己这边拉了下，清凌的眸子警告地望向那人。视线极具压迫性。 暗卫顾七突然现身。 沙华眉宇微沉，心知再不开口就要被他弄出去了。 可他若不是没有其他办法，也不至于又跑到这关了他两日的人面前来。 沙华本是一名江湖盗贼，江湖上他的名号也算有所流传。一月前在花楼失手后反被擒，忍辱做了妓子，每日吃的饭菜里头都被被下了软骨散，门外还守了暗卫，逃脱不得。 前两日顾洵带军围了花楼，花楼那日所有妓客皆被关入牢中关了好几日，而他那间房里的所有娼妓都被寻了各种借口受了罚…… 他今日被释，想办法甩开了花楼派跟在他身后的尾巴，打听围楼军官是谁后寻来了这儿，倒也算是“因祸得福”。 沙华忽地笑了，回答赵思睿之前的问话，“分明是姑娘让在下过来的，姑娘……忘了么？” 他嘴角弧度邪魅，声音不羁。 赵思睿被他说的话吓了一跳，话都说不连贯了，“你、你在说什么啊？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沙华从长袖下拿出从她身上取下的玉佩，淡淡提醒，“姑娘可认识这个？” 顾洵手里拽着赵思睿细白的腕子，用了几分力道，漆黑的瞳凝着她。 少女琼鼻微皱，蹙眉极力回想。 一段迷迷糊糊的画面从记忆深处冲出来。 “我可以帮你让他们离开，你替我赎身可好？”他早有预谋。 看着赵思睿眉尖霎那间一松，顾洵垂眸摩挲着她的手腕，一点点从腕骨摸上去。 他面上一派清明，一字一句地念出声，咬字慢而清。 “三三，怎么回事？” 黑白分明的瞳仁分明已经浮上了一层浓浓的戾气。 第四十一章 高兴 赵思睿在沙华有意的引导下，依稀记起了那时的场景。她想与顾洵解释，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直觉告诉她，如果说出“当时有一大堆男人把我围在中间想对我动手动脚”这样的话，那某些方面极其霸道的顾洵就不只是会派人对那些人“动手动脚”这么简单了。 她定眼看着沙华的嘴角想了想后，还是闭嘴咽下了那些不该说的话。 毕竟，懂事的孩子在外边惹了事，可不能再告诉熊家长让他再闹一遭了。 顾洵乌沉的瞳久久凝视着她，却没有得到她的回答。 当少女在与他的对视中率先挪开眼，把视线重新放回对面沙华的脸上时，那日寻不到人的暴虐旋即又翻涌而上。 而沙华在看见顾洵黑了脸之后，笑得更晃眼了，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继续道：“姑娘当真一点印象也无？哎……说来也是我不好，姑娘主动邀请我喝酒时也未曾阻止……” 他刻意强调了“主动”二字，把过错往自个儿身上揽的言辞像是两人的关系极为亲密似的。 她身边的男人黑漆漆的眼珠子若肃杀的寒冬，几近要结冰。四周空气都冷冻了。仿佛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仿佛是怒极，他扯了扯唇角，黑睫翕动，低哑道，“顾七……“ 顾七沉着眸上前两步擒住了沙华。 赵思睿连忙想要上前阻止顾七的动作，可手腕因为被顾洵牢牢用力握住动弹不得。 平日里娇滴滴的小姑娘手上嫩白的肌肤分明都已经红了一大片，也不喊疼，还在死命挣扎，顾洵的眼神凉薄到了极点。 赵思睿自能察觉身边这人阴恻恻的眼神，她额角上青筋跳得厉害。 什么乖巧孩子与熊家长，分明是憨厚老实的丈夫和老以为丈夫出轨不讲理的敏感多疑小娇妻！ 赵思睿耐心地和他讲道理，一只手拽住他的广袖，软了声，“你先让顾七把他放开……” 尽管憋屈还有丝被算计的懊恼，但不管怎么说，她当时都点头答应替他赎身了。 而且她有的地方还不太清楚，需要再问一下。 沙华两只手被顾七擒住，处于弱势地位也并不求饶讨好，双目暗藏锋芒。 顾洵目光沉郁，抿着唇角没应声。她如今还帮着外人说话，倒显得是他欺负了人一样…… 赵思睿自觉安抚好了手边的“小娇妻”，侧过头疑虑道，“玉佩真的是我给你的吗？” 沙华垂着眼，并不直接回答，意味不明道，“不然我如何得知姑娘有这块玉佩……” 赵思睿唇角僵了僵，也是，这玉佩是幼时母亲给的生辰礼，她一直贴身妥善保管，都会系在衣服夹层。 顾洵当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要拿到这玉佩须得解了外衣。 她胆子可真、够、大、的。 竟敢在别的男人面前脱衣…… 顾洵脾性并不算太好，在战场那几年杀伐果断血气方刚，也只有在赵思睿面前收敛起一身戾气。 顾洵黑压压的眸光似深潭里的水一般幽沉。 他若是再呆下去，恐怕会抑制不住那股久违的想要杀人的冲动…… 赵思睿察觉到自己手腕被人放开，她似有所感，小心抬眼去看散发着低沉气压的男人。 没有预想的发怒。 墨色衣袂浮动，她身边早就空无一人。 哦，小娇妻并没有被哄好呢：） 哪怕顾洵刚才站在这儿脸色极差，她也不觉得有他不言不语忽然消失来得心慌。 那厢顾洵转身离去后，盛怒之下难免有些委屈。他还偷偷看见赵思睿走近那个男子说些什么，阳光落在她漂亮的侧脸上。 以他的身手，若是真的想走，定是一片儿衣角也不会教她瞧见。 顾洵眼皮子颤颤巍巍地耷拉下来不忍再看。 过了会儿，他又恨恨地想，他方才就不该走，看小姑娘俯身和那个野男人说话，不知道的人怕是还要以为是他棒打鸳鸯。 顾洵一想到小姑娘还在那个野男人面前脱过衣服，气得心口都疼了。 他俊朗的脸上面色愈不好，隐隐有些发白，呼吸都急促起来…… 顾洵走后，赵思睿握了握小拳头，决定速战速决。 因为顾洵没有下令，沙华便轻易地挣开了顾七。 赵思睿看着这一幕有些不忍，她朝沙华走近两步方开口道：“虽然我不记得给过你玉佩，但是既然我答应了你便会做到，你放心好了……” 沙华看见顾洵转身离去后眉宇开朗不少，心情不错地想，你当然不记得了，他在江湖上神偷的称号可非浪得虚名。 他随口应道：“嗯，我等你。” － 赵思睿在两人的卧房里找到了顾洵。 他坐在桌边的黑木交椅上，修长白皙的手上拿了杯冒着热气的茶水，房门被推开，他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对着瓷杯上方的热气轻轻吹了下。 水汽氤氲了他清隽的五官，若双眸不那么凌寒黑沉，喝茶的模样肖像个普通的闲散公子哥儿。 赵思睿莫名觉得这一幕像是晚归的丈夫面对妻子。 她有些心虚地舔了下唇，一步步挪到黑椅旁，讨好地朝她笑笑，男人毫无反应，甚至调整了下坐姿微微背向她。 赵思睿潋滟的桃花眸微微敛起。她哪里被他这样晾着过，洵哥哥向来都是温言温语的…… 可她自知做的不对，继续一脸乖乖巧巧地同他说话，“洵哥哥，你别生气了。我错了。” 顾洵茶水一口也没动，闻言放下了瓷杯，抬了抬眼，黑溜溜的眸子瞅着她，像是要听听她怎么错了。 赵思睿大眼弯弯，伸手拉了拉他的小指，继续道：“我下次不胡乱答应给人赎身……” 话还没说完，手一把被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拉下，整个身子都被锢在了他的腿上，她惊得低声呼叫。 在她说到赎身二字时，顾洵周边气势顿时变了，赵思睿怔怔地望着他深不可测的眼眸。 顾洵垂着眸，扣着她的手腕，状似漫不经心地确认道，“赎身？” 赵思睿有些心悸，犹豫了下，还是诚实地点了头。 顾洵心下坠得更深，他舌尖恶狠狠地抵了下上颚，野男人真是不知死活。 赵思睿怯声喊道：“洵哥哥……” 察觉到怀里软乎乎的身子有些在打颤，他忽地放开了她，低眼敛眉站起身。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想着，赵思睿年纪小爱玩闹些总归是正常的。那晚教训过人之后，他的火气本该熄了大半。 真正要算账的，是那个毫无分寸引诱她的人。 顾洵的拳攥紧又松开。 赵思睿见他又要走，误以为他还在生气，登时慌了，抱住他的手臂不让走，笨拙地安慰，“洵哥哥，你别生气了……” 顾洵不欲对她发火，忍着心口的酸涩要把人拉开。 赵思睿小嘴瘪了瘪，无法招架他一连串的冷脸拒绝，急得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两人僵持在原地。 顾洵深吸了口气，心口那处尖锐的疼。 赵思睿看他抬手捂住胸口那处，想起他一月前在扬州受的伤，她咬着下唇问道：“洵哥哥，你是又牵扯到伤口了吗……” 顾洵瞳孔微闪，没出声。 小姑娘急道：“那怎么办啊，我、我帮你叫郎中来吧。” 他缄默了会儿，问道，“三三真的想帮我？” 赵思睿愣愣点头，湿漉漉的眸子无辜极了。 他突地笑了。 也好…… 赵思睿看顾洵放下捂住胸口的手又重新坐下，她呆愣愣地站着，十根葱白的手指颇有些不知所措地交缠在一起。 顾洵低声引诱道，“三三要知道病人要保持心胸开阔对不对，可不能再惹我不高兴了。” 小姑娘迷茫地垂首附和。 顾洵低低笑了一声。像个优雅的捕猎者不急不徐地把懵懂的小猎物从洞穴里骗出来。 赵思睿被他拉下坐在结实的大腿上时脸红了红。似有所感地，她轻轻闭上了眼，蝶翅般的羽睫微颤，耳边是他诱惑人心的低哑声音。 “那三三可要好好努力……”他抵着她的额头漆瞳仿佛一眼望进了她的灵魂，极近的距离使她心神一颤。 下一瞬，他吻上了她粉粉嫩嫩的唇，轻轻舔抵。 赵思睿浑身一个颤栗，脑子里还有疑惑，为什么要亲亲才能开心？ 不过很快就无心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在他轻柔的亲吻下，她整个人好像化成了一团发酵后的松软云糕。只能伸出两只手臂搂住他的肩膀上支撑住下滑的身体。 小姑娘晕晕乎乎地想，洵哥哥以前是不是也亲过她…… 顾洵修长有力的大手一下下顺着小姑娘单薄的脊背抚摸，轻压住她处于神经末梢敏.感的脆弱的脊椎骨。 娇滴滴的小姑娘觉得背后的椅子硌得痛不舒服，哼哼唧唧睁开眼。 不知何时换成了她坐着，男人挺直的背俯下，高大身形拓下一大片阴翳。 身子娇软的美人靠在扶手椅上，罗衫半解，媚眼微眯，吐气如兰，“顾……洵……” 他解她衣裳的手被捉住。她望着他的眼无声询问。 男人喉间嘶哑，眸子沉得要低出水来，深不见底的瞳凝视着她。好像在说，“可以么”。 赵思睿难耐地转过头去，默许了。 顾洵几下把人剥了个干净。 赵思睿呜呜咽咽哭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 脖子以上的亲吻为啥要琐。。 第四十二章 夏夜 阿梨今晨在房外侯了好久也没等到小姐唤她进去。她心下疑惑，小姐一向起得早，今儿个都辰时了也没点儿动静。 算着将军快要下朝回府了，阿梨迟疑着要不要进去。 她的手快要叩到房门时，被一个刚过院门的小丫鬟拦住。 那丫鬟“哎”了一声，阿梨认出她是负责昨夜守夜的，她淡色瞳孔划过不解。 丫鬟压着嗓音小声道：“阿梨别敲！” 阿梨拧着眉看她。 小丫鬟一脸欲言又止，示意她靠近才贴在她耳边道，“昨夜房里叫了两次水呢……” 阿梨怔了一会儿，不过她作为小姐的陪嫁丫鬟自然也受过赵府上老嬷嬷的教导，很快反应过来面上划过一丝欣喜。 两人窃窃私语时有一道挺拔修长的青色身影推开了房门。 阿梨和那名丫鬟俱愣怔了一下，敛容福身行礼道：“将军。” 顾洵脚步微顿了下，朝两人点头，神色淡淡，“嗯。你们先下去吧。” 门“吱呀”一声被阖上，顾洵脚步轻缓走到大床边。 雕花拔步床边的芙蓉幔帐低垂，随着合上门的一缕微风轻轻飘动，隐约可见锦被里鼓起的一小团随着轻轻的呼吸而上下起.伏。 顾洵视线触及到安然睡在里侧的少女，精致好看的眉目刹那间便温柔了下来。 他脱去外袍动作轻微地坐在了外侧床沿，把小姑娘凌乱黏在脸颊的发丝拨到脑后，露出她白玉般的耳尖。 少女睡得脸颊都微微泛红，因为小脸宛若上好的陶瓷般细腻，眼下那块儿肌肤的青色便格外明显。 可见昨晚确实是累着了。 顾洵望着小姑娘恬静的睡颜，心下怜惜，情不自禁俯下身子亲了亲她光滑饱满的额头。 哪知小姑娘睡得并不安稳，察觉自己脑门儿被“啾”了一下，她浓黑长睫颤啊颤地缓缓睁开，显出一双水汽濛濛的眼，清晨的小鹿般无措。 赵思睿眯着眼辨认了会儿来人，看清后并不松懈，从被窝里掏出小爪子一把捂在了自己的可怜兮兮暴露在外的脑门儿上，护得严严实实。 跟经历过什么之后的应激反应似的。 顾洵愣了一下，随后为她萌得要命的小动作心软成一片。 男人唇齿间的气流轻轻流动，轻笑出了声。悠然地拿起她软乎乎的小手盘到自己精瘦的腰上，把人整个纳入自己臂弯里了才稍感满意。 他独自享受着祥和的贤者时间，不慌不忙地等小姑娘慢慢苏醒。 窗外的喜鹊喳喳地叫，床上的小姑娘白嫩的手指微动，蜷缩着搂紧了男人的腰。 顾洵一只腿屈起坐在床上，垂眸仔细打量着小姑娘的睡容，察觉到她的举动后弯了弯唇，“三三再不起来太阳都下山了。” 小姑娘慢吞吞抬起的头，昂着脸朝他眨了眨眼后乖乖招呼道，“洵哥哥……” 她的嗓音有些哑，听得顾洵眼底神色一暗，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昨晚某些时候的画面。 他呼吸一滞，喉结缓慢而细微地滚动了一下，低低应声，“嗯。” 赵思睿刚睡醒有些粘人，爱极了他低哑好听的声音，想让他抱抱自己，可经过昨晚的事，脸皮薄的小姑娘又害羞说不出口。 她磨磨蹭蹭地两手环住他的腰身，小脸在他的劲腰那块儿蹭来蹭去，水光淋漓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他，用眼神告诉他。 ——“你抱抱我呀。” 顾洵何尝看不出来小姑娘在撒娇，可他脑内神经紧绷，咬住牙根，伸出手把她围上来的柔软手臂扯下来。颇有些自作自受的头痛。 得不到回应，赵思睿撇了撇嘴，莹润的眼惨兮兮地望着他闷声控诉，“洵哥哥……” 顾洵正满头大汗地要把小姑娘的手放下去，闻言哪里还舍得，纵使额间青筋狂跳，他仍面不改色地闷声拍了拍她的背，“乖。” 察觉到他的安抚，小姑娘灵动的双眸咕溜溜地转，顺势主动抱住他。 顾洵脑子里的那道防线轰地塌陷。 赵思睿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声音小小的，尾音绵长，“哥哥……” 这一声绵软的叫喊蓦地将混沌一团的思绪拽回了昨夜。 赵思睿从未觉得有哪个夏夜比这次漫长而躁热。 少女的嘤咛声被男人含碎揉化在薄唇，他缱绻的吻渐渐下移，略带凉意的唇贴上了她不堪一折的软颈。（脖子以下没亲） 少女海棠色的唇娇艳欲滴，水眸泫然欲泣，已然被亲得连话都说不出全了。 冰凉的木椅在地上缓慢地摩擦，俯下身的男人初时还有所顾忌。 夏夜的海棠花香幽幽染上床幔。 少女哭声娇弱，掺杂着口齿不清的反抗，“顾、洵……” 顾洵肩上传来若有若无的丝丝痛感，小姑娘颤颤巍巍用洁白的贝齿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 他双目骤然猩红，霸道本性一览无遗。 这才肯承认，之前想的什么她年纪小他不生气都是屁话。 结实的拔步大床狠狠颤了下。 必须要让她好好长个教训，让她牢牢记得。 顾洵附在她耳边，声音低沉，眸光摄人，“乖，叫洵哥哥……” 小姑娘呜呜哭着跟着叫，一声接一声，后来嗓子都哑了他也没有丝毫怜惜。 黑夜与白昼交.缠。 趴在他颈边拱来拱去的小姑娘轻唤回他的思绪，“我饿了。” 顾洵眉宇微敛，沙哑着嗓子好半天才溢出一字，“嗯。” 待得赵思睿仔仔细细梳洗过之后已是大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她穿了件鹅黄色轻绢衣裙，衬得脸蛋比刚剥了壳的鸡蛋白皙还要柔嫩。 赵思睿问过顾洵今日无事后，与他乘马车出府去吃饭。 马车停在了惊凤楼——京城最有名的饭馆。 在这儿吃饭的人往往非富即贵。 赵思睿环顾一周，觉得周围街道的场景莫名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她拧着眉回想，踮起脚尖瞧见了转角处雕饰得异常浮艳的楼房才想起来。 外边挂着的刻有“花楼”二字的牌匾极为打眼，刷了好几层浓重的彩漆。 奇怪的是，恢宏富丽的楼房里没有一个人往来，门可罗雀。 顾洵眸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凉薄出声，“还想去？” 赵思睿：…… 她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瞄了下他的脸色，咬了咬下唇还是道：“我之前答应给……” 顾洵剑眉斜飞，目光在小姑娘身上打了个转儿，直看得她咽下了未完的话，方道：“人已经处理好了。” 赵思睿怔愣了下，而后漂亮的桃花眸眯起，微微的涟漪一圈圈自她瞳心扩散。 男人轻“哼”了声拂袖往前走，没走两步放慢了步伐。 身后的人迟迟没有追上来，他身形微滞。 背脊挺直的男人肩颈线条平滑，白皙的脖颈从挺括的衣领里延伸出，偏过头垂了眼帘，淡声提醒道，“还不过来，”他顿了下，扯了扯唇，“不是饿了吗。” 赵思睿忙提着裙摆跟上。 楼上的厢房今日人已经满了，店小二抬眼看了下两人的穿着配饰，赔笑道，“二位客官不妨在大堂先坐下？一有空闲厢房我们立马为您二位安排。” 赵思睿对着顾洵点点头，顾洵懂了她的意思，道：“不必，大堂即可。” 店小二“哎”了声，笑容满面地迎着二人进了大厅靠窗处，可将繁华街道尽数收入眼底，视野极佳。 虽说是大厅，环境也是上等的，转角燃着低调的熏香，每桌皆以山水墨画的屏风隔开，布置得淡雅别致。 两人刚落座，门口穿来一阵喧哗声。 原是一位贵家公子的奴仆正与那小二争辩道：“放肆！我们公子怎能与众人一般，坐在这粗鄙不堪的大厅里！还不快赶紧给我们公子安排一处上等的包房！” 那位着锦衣的公子负着手，双目不留痕迹地在厅堂环顾一圈后停了一瞬。 待他的侍从说完话后才承了小二一番赔礼道歉，扬唇笑道：“无事。厅堂便厅堂。” 他又佯装训斥了不懂礼数的侍卫一番，抬脚朝着一处走去。 小二感激涕零地连声退下，不敢再阻拦。 锦衣公子停在了顾洵和赵思睿二人那方桌子。 赵思睿抬起头一看，锦袍男子竟是宫宴上见过的太子。 太子只着便装，顾洵只淡淡抬手行了个礼。 太子楚珺哲坐在了顾洵的身边，赵思睿的对面。他道：“顾将军不介意拼个桌吧。” 在他说了将军二字后，周边已有人开始交头接耳。 若是拒绝后被人发现教是太子恐怕又会引起轰动，为免去不必要的麻烦，顾洵轻一颔首。 太子身后带了名容貌出挑的侍女。 他入座后道了声谢，婢女连忙上前给他倒了杯茶。 楚珺哲朝侍女使了个眼色，温润道：“还不快给顾将军把茶倒上，可得好好谢谢将军……” 侍女抬眸看了一眼器宇轩昂的顾将军，脸上不自觉飞起红霞。她诺诺地身子微侧，手压了压茶壶上的盖子。 毕竟是当今皇帝倚重的太子，未来的天子，总不好直接拒绝，顾洵只扯了扯唇在一旁看着。 赵思睿今晨起来随便吃了两块糕点后到现在也没吃其它东西，她饿着的时候不太爱讲说，抿着唇看那貌美的婢女，纤手翘着优美的兰花指，身子微倾，领口一片雪白。 她幽幽地看了眼被美人服侍的顾大将军。 顾洵望着那婢女的眸光愈渐严寒。 暴露在众多视线下的的侍女心生紧张，她手颤了颤，茶水登时溢出了杯外顺着桌子向顾洵腿上流去。 她颤抖着跪倒在地，“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顾洵早在她手抖的一瞬侧开了身子，水哗哗径直流到地上，溅起的水珠打到婢女楚楚可怜的面颊上。 一向谦和好脾气的太子拧起了长眉，“你好大的胆子。”他转头看向顾洵，“顾将军，你说该如何处理。” 赵思睿心有不忍，正要开口却被顾洵以眼神制止。 此婢终归是太子的人，他道：“但凭太子处理，末将无异。” 太子略带满意地点点头，“嗯……既然将军这般说了。我便好好问问你，”身后的侍从强迫性地让地上跪着的人抬起头来，“你说说你该当何罪？” 他语气幽不可测，俯视着她的眼瞳深邃。 侍女双眸一颤，垂下了头颅，心如死灰地交代道，“我心悦顾将军……” 言尽于此。房里其它人面色一变，楚珺哲面上有些疑难，“将军这……” 顾洵眼底透出冰霜。 婢女以头哐哐撞地，“还望太子和将军开恩。” 赵思睿怔怔地嘴微张，始料不及。 谁知更另人吃惊的还在后头。 顾洵未答，楚珺哲便命那婢子抬起头来，故作打量地视线流转在那面容艳丽的侍女上，婀娜身子打着颤，一副最惹男人可怜的姿态。 他暗藏试探地看向一旁的顾将军。 哪知顾洵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等着他要说出什么处置方法。 萧珺哲双目极快地眯了下，一脸煞是为难道，“我这侍女确实过于冒失……”他话锋一转，“可她终究罪不至死，将军如若不嫌弃，就将她收在身边让她侍奉报答您吧……” 赵思睿在太子衣袖一挥最后说出这么一段调节的话，心头一哽。 不是，这太子怎么就这么孜孜不倦地想要往顾洵身边塞人呢？？ 第四十三章 惩罚 太子说完后微抿着唇角，注视着顾洵的反应。 赵思睿也侧目看着他。 顾洵半垂着眼，长睫覆着，教人探不清眼底的深色。 太子表面温和有礼，内里野心勃勃。皇帝还未完全显其颓势就已经按捺不住在朝堂里加紧部署自己的势力，继上次想把公主送进来，这次又欲将侍女安插进顾府。 真当他顾府什么人都收不成？ 空气一度凝结。 太子嘴角的笑都快要落下去了。 顾洵终于抬了抬眼皮子，声音浅淡，“不必了，将军府不缺侍女。” 太子脸上笑意零星，心底却骤沉。这句话无疑在打他的脸，一国太子送出去的侍女和普通的侍女那意义自然是不一般的。 “还请太子慢用，末将与妻便先告退了。”说罢，顾洵拉着赵思睿出了酒楼。 剩下的侍从婢女大气也不敢出，都战战兢兢地看向太子殿下。 太子眉宇沉下，挥了挥手那名侍女便被带下。 长跪在地的侍女眼底顿时失了生色。 太子手撑在头上，长指指节搭在桌上轻点，面色凉薄，毫无波澜。无用之人自不配留在他身边。 且依这两次来看，顾洵，可不是个好掌控的。 他眸色沉沉。 － 顾洵和赵思睿出了惊凤楼。 …… “太子脑子不好，日后离他远些。”顾洵沉沉出声。 “唔。”赵思睿别过头。 顾洵看她一眼，“想吃什么？” 小姑娘拉着他的袖子，扯着他往她早就看好的街边小馄饨店走去。 他眼眸深了深。 店家很快呈上两碗热乎乎的小馄饨放在了桌边。 尘世的喧嚣好像都隐在了热气腾腾的白雾后。小馄饨皮薄肉多，香气直冲入鼻，汤上撒了星点葱花，颜色搭配得让人极有食欲。 她的五官温软白净，拿着勺子舀起一个小馄饨，眯着眼品味。闲适自在，好像丝毫没有被刚才的事影响。 顾洵用了几分力道捏着手里的勺子，浓睫低垂，“三三……” 赵思睿抬起头，自然答道，“嗯？” “……若我方才收了那婢女，你当如何？” 赵思睿咽下嘴里的馄饨，“不可能的洵哥哥我相信你。” “……嗯。”他没再多说，“吃吧。” 赵思睿拾起小勺，贴在碗底搅了搅，热气扑散。 顾洵抿直了唇，看她一口一个小馄饨，心思难免有些沉重。 是不可能，还是，不在意？ 小姑娘吃得开心嘴角沾了些许汤渍，粉嫩舌尖一卷将其舔净。 顾洵瞳色闪烁，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 她朝他没心机地咧嘴笑了下，明艳好看。 顾洵眼底的深色旋即又被压下。 既然都说过喜欢了，那就慢慢来吧。不能逼得太紧…… 如此想着，他耐心地等小姑娘吃完了馄饨，又陪着对京城大街感到新奇的小姑娘逛了好些铺子才回府。 晚间，赵思睿去府里修的大浴池沐浴。侍女在池里撒了花瓣，她享受地眯着眼静静泡了会儿。 没过多久，这个时辰本该出现在书房的男人进入了她的眼帘。 赵思睿梗着雪白的小脖子，池中四处弥漫着的热气把她的脸蒸得红扑扑的，因为羞意愈加粉嫩。 池子很大，顾洵自进来后，便目不斜视地脱了外衣迈进了水池。 穿着衣身形隽拔高大的男人，脱下之后也丝毫不差。健壮的臂膀肌肉曲线优美，紧实腹肌一路延伸至小腹以下。身上只着贴身寝裤，水汽弥漫下隐约可见其修长有力的双腿。 随着他长腿慢慢浸入水池中，一圈圈水纹散开。 水纹另一端的小姑娘才终于反应过来后玫色唇瓣翕动，“顾洵……” 她欲盖弥彰地捂住脸，不严实的指缝间双眼咕溜溜地转。嘤！就算他身材真的很好，她也不想和他玩什么鸳鸯浴！ 顾洵靠在她对面的池壁，从鼻腔里溢出一声应答，“嗯。”好像根本看不见香香软软的小妻子。 她原本鼓得高高的像河豚一样的腮帮子不由慢慢泄了气。 顾洵睁开双眼睥了她一眼，像是洞察了她心底所想一般，轻描淡写解释道，“今日需要处理的事务不多便先来了，明日有早朝，”他顿了下，“把事情都办完了好早些安置。” 她捂脸的手缓缓拿下，圆溜溜的眼瞳呆愣愣地眨了眨，不知道有没有相信。 赵思睿望了望满池飘着的红色花瓣，还好有这些两人不至于□□相对。 直到湿漉漉的眼睛渐渐清明，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如坐针毡。 而他实在坦然得紧，半点儿也不像突然闯了进来霸了她位置的人，偶尔还在自在之余睁眼瞅对面自乱阵脚的小姑娘一眼。 最后是她先受不了，畏畏缩缩地拿了叠在池子边的袍子，略微一披上就站起来往池子外迈。 未及她的脚踏上坚实的地面，脚腕蓦地被一只宽大的手拉住。 她完全不知靠在对面的人是什么时候在花瓣的遮掩下靠近的，还没来得及呼喊，整个人就都落入了男人的怀抱里。 随着她幼滑的肩头上盛开出一朵朵色泽艳丽的红梅，原本虚披在雪肩上的浴袍彻底滑落。无助地在偌大的浴池上飘摇浮动。 一回生，二回熟。 浴池里水花激荡。 赵思睿委屈地揪紧了一片水池上飘着的红色花瓣，力道软软的把它揉败在手心。以她现在的处境看来，顾洵方才那些话都是骗她的。 这、这才是他嘴里的要早些办完的事。 更让她郁闷的是，洵哥哥今天一点儿也不温柔。 逮着她像是抓到了做错事的孩子。迟钝如她，也能察觉到其中的惩罚之意。 夏夜总是很长，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顾洵把再次昏睡过去的少女抱到大床后如是想。 翌日。 顾洵的休沐结束，寅时便上朝去了。 赵思睿几个时辰之后才抱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 这实在不是她所愿，可她今日得去参加一个宴会。 两日前镇国公府送来的帖子，府上的四少爷今日办婚事。将军府已经派人寄了回帖过去，反悔不得。 作为从前扬州的资深宴会参与者，她一年上头要陪着娘亲参加多场宴会，自是游刃有余。 赵思睿挑了件茶白色交领上衣和绀蓝色马面裙，绾着惊鹄髻，额前碎发尽数被梳起，露出饱满美好的额头。 清丽之余又透着与平常不一样的干脆利落。 赵思睿对着铜镜照了照，轻“嘶”了声，面容闪过一丝恼怒，又闷闷在棠色唇瓣上涂了层胭脂，上面细微的齿痕才淡下稍许。 她又看了看，确定了若不细看无法发觉才带着阿梨出了门。 马车早已停在了府门口，赵思睿的手甫一搭上马车门，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路边串了出来。 她定神一看，竟然是唐婷！她一惊，愣愣地睁大了眼。 唐婷动作夸张地给了她一个熊抱，声如其人的洪亮，“赵思睿！我都好久没有看到过你了！” 赵思睿堪堪稳住身形回抱住她，两人都平复下来后才开始说话。 赵思睿满目疑惑，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唐婷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她的上京史。中途一口气喝了两杯阿梨递上来的水。 赵思睿勉强从她有些冗长的叙述中提炼出原因： 父母逼她结亲她不愿，一气之下拿上银子只留书信一封就溜出了家。 唐婷是昨日到的京城，身上揣着好姐妹搬家时给她留的写着地址的字条找来了这儿。 怕直接进来会被她表哥顾洵抓了打包重新送回家，就暂且住在附近的客栈里。 唐婷还在哭诉，“三三！你是不知道我有多惨！自从你和我表哥成亲之后我母亲便一直在我耳边催！而且她给我相看的那个人……啧啧啧简直一言难尽。” 赵思睿意味不明瞥她一眼，凑近她耳边道，“……你是不是还对我大哥有意思？” 说个不停的人像被人踩中了尾巴，自觉主动掐住了话头。 赵思睿歪了歪头，带着头上的步摇轻晃，“你来上京找他的？” 唐婷闭上嘴，一字不答。 赵思睿要继续说话时，唐婷闷闷道：“三三，不是所有人都同你一般好运的。你也不必劝我了……我这次就过来看他最后一眼就乖乖回扬州去成亲。” 赵思睿眼睛眨了眨，“我没打算劝你啊。” 唐婷咬唇看着她。 赵思睿今日的穿着配饰皆很轻便，乌黑长发束于脑后，她朝唐婷眨眨眼，笑起来颇有几分风流的味道，“我明日便带你去见我大哥。” 唐婷吸了吸鼻子，“嘤——”了声，抬手抱住她。 片刻后她抬起头，大胆问道，“今日为何不行？” 赵思睿看了停靠在路边的马车一眼，“今日啊……今日我要去参加个宴会。” 候在一边的马夫：夫人您终于想起来了。 “……噢。”唐婷的头耷拉下来。 赵思睿想了想，眼睛亮了亮，“不如你和我一起去吧？反正你一个人呆在客栈里也无聊。” 唐婷马上道：“好啊好啊！” 她又犹豫了会儿，“可是我不认识宴会的主人啊，你会不会不太方便……” 赵思睿抿了抿唇，想了个最靠谱的法子，“不若你假扮成我身边的侍女吧？” 两人很快商定好后携手坐上了去镇国公府的马车。 殊不知有一个两人都意想不到的人正等在那儿。 作者有话要说： 是谁呢？？？ 第四十四章 旧友 镇国公府住着皇上一母同胞的弟弟楚怀王一家。今日怀王四子大婚，自是请来了不少京城名流。 赵思睿在大门迎宾处与怀王夫妇道过贺后，又在前方遇见了几个接待宾客的小辈。 保持着得体而标准的社交微笑与其中一位打过招呼后，她刚要走时，一位背对着她的高瘦男子缓缓转过身来。 赵思睿桃花眸微眯，呆了一瞬，出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少年执杯而立，与她对视一瞬后双眼泛起波澜，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俊逸的五官生动起来。 认真扮演小丫鬟的唐婷耳尖微动，偷偷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这一看便惊出声来，“邬祁？” 邬祁唇边勾起一个欠揍的笑，似很是满意她们两人惊诧的反应，欣赏够了才道：“就允许你们两个在京城不行？好没道理啊……” 赵思睿翻了个白眼，按住了手边受不了他阴阳怪气的暴躁小丫鬟，“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与镇国公府的人有了亲戚关系？” 邬祁撇了下嘴，“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 语气着实讨打。 赵思睿默默放下了拦住唐婷的手。 邬祁不着痕迹向后退了两步。 唐婷娇笑着掰了掰拳头，“好好说话哦。” 邬祁面上不情不愿交代道：“……我妹妹今天出嫁。” 赵思睿和唐婷对视了一下，唐婷问道：“你不是还有个哥哥吗？怎么让你送你妹妹？” 邬祁长睫翕动，眼神飘忽地看向阳光下正开得灿烂的花，“你管我啊……” 唐婷深吸一口气。 赵思睿盯着邬祁看了会儿，忽地笑了，双眸灿若星子，“行。我们不管你。先走了。” 说罢便拉着唐婷先离去了。 邬祁握着杯子怔在原地，反应了会儿想过去把人拦下。谁知道她们两个跑得人影都不见了。 他深深抿住了唇，似是不敢相信儿时最好的伙伴如此冷酷无情。 瞳中有失意闪过。 这么久不见，刚才那些冷嘲热讽并不是他想说的。明明只是想了解一下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他有些懊恼地握紧了酒杯，本就白的唇色更淡了。 那厢唐婷被赵思睿猝不及防拉走，两人在廊口转角停下。 唐婷面色有些犹豫：“……我们就直接这么走啦？” 赵思睿瞥她一眼，“那不然呢？那个毒舌怪你受得了？” 唐婷以为她真的气着了，小心打量着她的神色替邬祁说起话来，“可他，不是一直是这样的吗。” 赵思睿绷了会脸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开始认真解释起来，“你现在和他好好说话他不会听的，还是让他今日先把手头上的事办完吧。” 见唐婷小眼神还在往她身上飘，“……而且我们三人很久没有聚一聚了，今晚找个酒楼或者茶馆聚时届时再好好说说话呀。” 唐婷点了点头。这话倒也没说错，好像……从赵思睿及笄后，也就是自顾洵回来，赵思睿忙着待嫁的一系列事宜，扬州小团体便没怎么一起聚过了。 席后，赵思睿与唐婷去京城的街道上买了些女孩子喜欢的衣裳首饰后，去了一家有名的酒楼里要了间厢房守株待兔。 “……邬祁会不会一气之下会不会不来了啊？”唐婷问。 “会来的，别急。”赵思睿道。 已经走到厢房门口的傲娇的邬小公主脚步顿了顿，“哼”了声大步往里走去。 “哟，邬少爷，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唐婷促狭地朝来人挤挤眼。 赵思睿悠然点头附和。 邬祁面色有些忍辱负重，没说话就坐下了。 他看了两人有一会儿后突然微笑了一下。 唐婷见邬祁眉眼染上几分戏谑之意便心知不好，果不其然，下一秒他问道： “你呢？不好好等着嫁给你母亲给你看的那个人，跑来京城做什么？” 老实说了免不了要被他嘲笑一番，于是唐婷沉默了一下，“干你什么事。” 邬祁：“……” 为防两个幼稚鬼打起来，在场唯一成熟的已婚人士赵思睿笑了下，把话题扯到别处。 偏生唐婷又从邬祁随口问的那句话想到了自己的伤心事，喊来了店小二，“小二，给我们拿几瓶酒来。” 赵思睿想着万一唐婷醉了她也能照顾，就没拦。 几杯酒下去，唐婷便把之前藏着不告诉邬祁的事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邬祁第八遍听她念叨“为什么他不喜欢我”时，脸都麻木了。 前几次他还会讽刺上几句，后来逐渐放弃挣扎憋着脸不说话。 至于成熟的已婚人士赵思睿，根本抵挡不住醉后唐婷发出的的“姐妹一起喝酒”邀请。度数不高的杨梅酒没喝两口，就安静地把脸趴在了桌子上。 唐婷稍微要好一些，能一直闹到现在。 邬祁已经开始木着脸点头赞同，以求她赶紧闭嘴，“你说得对。” 得到回应的唐婷更起劲了，“对啊！你说说看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双眸迷离，一脸求知地转头看向邬祁，指点江山般一手挥舞着向他，没要个满意的答案誓不罢休的样子。 “说说看、是为什么！”快要睡过去的赵思睿突然坐起，埋起醺红的小脸，断断续续的话语，声音却很大附和道。 眼神亮晶晶含着认真的渴望。 两个人只差打起战鼓来装大声势。 邬祁面对两人聚光灯一样的“拷问”，沉默地视线在赵思睿身上打了个转。 那人天生多情的桃花眸顾盼，显现出不经意的风情。 浅色的交领上衣，头上盘起的云鬓又衬其娴静美丽。 初为妇人的姽婳与少女的灵动竟奇异地融为一体。 他纤瘦的脖颈微动，忽然“嗖”地站了起来。 “……我出去透个气。” 唐婷撑着一口气费力地眨了眨眼辨认他的话，朝他摆了摆手。 赵思睿在闹完那一遭后又重新安静下来，重新乖乖趴上桌。 邬祁刚吁出一口气，手搭在楼梯口一扫视，瞧见了某个沉眸向这边走来的人，他骤然抓紧了手下的扶梯。 酒楼楼下大厅的客人听得一声极重的关门声。 店老板拿袖子抹了下额头上的虚汗，不住朝身边压迫感强烈的男人弯腰作揖，“您注意脚下的阶梯……” 男人眉眼漆黑，鼻梁直挺，五官深邃，听见声响后眉心极快地皱了下又松开。看得老板心头狂跳，生怕自己这小店哪里冲撞了他。 顾洵今日上朝回来后难得没有在卧房里看见赵思睿，将军府上有丫鬟禀告说她去了镇国将军府赴宴。 他耐心在府里等了会儿，料到小姑娘可能要先在外边街上磨磨蹭蹭好一会儿，便去书房处理事务了。 哪知待他出来都快到晚膳时间了，小姑娘还没回来。 他这才派暗卫出去找人。 镇国公府的人说她早离开了。多亏赵思睿出去都会带上阿梨，阿梨看见顾府专属的信号弹后与附近的顾家暗卫联系上。 顾七问，“主子，需要现在派人把夫人请回来吗？” 顾洵眼神落在写着“酒楼”二字的字条上，将它揉作一团。 声线低沉，黑眸暗沉，“不必。我亲自去接她回来。” － 邬祁从里面把门“砰”地甩上，房里的人吓了一跳。 “……我看见顾洵来了。” 唐婷登时全身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她坐直身子，“那怎么办？！” 邬祁莫名看她一眼，这么惊慌做什么。 唐婷赶忙解释，“要是我表哥看见我肯定会派人通知我母亲的！” 她努力直起身子想要站起来，徒劳无果。 赵思睿听见某人的名号，原本像团果冻一样团起来的四肢缓缓舒展，她抬起压得有些红的脸颊，慢吞吞坐直了身子，像乖巧等待家长来接的乖宝宝。 邬祁的记忆一下就飘回了多年前。 儿时上学堂时，赵思睿偶尔因为毛笔字写不好被夫子留堂。 每次都是这般乖乖站在门口，待顾洵与夫子交涉好后一拍她的脑袋，她就一步步蹦蹦跳跳地跟着那人回家…… 直到现在，带她回家的人还是同一个。 见着唐婷跟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邬祁关键时刻倒也不会真的坑。 他看了眼自觉坐好的赵思睿，“……你别走了。我把赵思睿带出去，他接到人便会走了。” 唐婷一咬牙，“那也行，你快些。” 邬祁走到赵思睿面前低下身子与她说话，“能走吗？” 赵思睿摇摇头，然后自己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邬祁一时竟不知她到底是不是清醒的。 直到赵思睿不要他扶险些在门槛上跌一跤。 邬祁稳稳地扶住她，帮她稳住身形。 赵思睿眼皮子颤了颤，眼周微微泛红的桃花眸抬起，朦胧的眼底似有水光沁出，“谢谢……” 估计是这一晃让她清明了不少，可以做到逻辑完整地道谢。 邬祁注视着她的眼，轻声笑了下。 被虚扶住肩的女孩旋即落入另一个夹杂着苍兰与雪松味道的怀抱。 少女鼻尖微动，嗅到清冽的木质香后没有任何抵触。 顾洵眼眸深黑，克制地朝邬祁点点头后转身要把人抱走。 邬祁下意识摩挲了下手，即使心知肚明，还是忍不住开口，“好好待她。” 顾洵脚下步子微顿，背影高挺隽拔，他偏过头，下颚线条凌冽，那一刹眼底阴翳翻滚，骇人至极。 念在怀里抱着的这个才刚刚朝他道过谢，他只扯了扯唇，若有所思地看了未掩的房门一眼，很快抬脚离开。 第四十五章 假装 邬祁在原地站了许久，饮了酒微微发热的头脑彻底清醒下来，脸上那点儿血色也消散得干干净净，变得苍白。 唐婷见他掀开帘子进来，舔了舔唇，问，“怎么样？走了吗？” 邬祁眸子微垂，声音平平：“走了。” 在心中轻哂了下，他也该走了。 唐婷呼出一口气，打量了邬祁一阵，“哎，你还是挺仗义的。” 说完这句话像是松下了心底的一个重担，她捂住涨得有些难受的头，“我也该回去了。” 邬祁“嗯”了声，将她送到客栈前。 唐婷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和三三都把你当朋友。” 邬祁笑得释然，难得没有讥诮，“好。” 弯月高高悬在苍穹，明亮的银白的光辉照亮了客栈。 恰似那日扬州城门施粥她的的笑靥。弯作一道桥的双眸。 她过得很好啊。 从此，就真的只是朋友了。 － 许是受到唐婷传染，回府路上还安安静静的赵思睿回府后突然开始闹腾。 顾洵坐在美人塌另一头，一双墨玉般的黑眸一眨不眨地觑着她，毫无阻拦之意，在她伸出白嫩的小脚把铺在塌上的竹席越踹越下，最后一脚踢下后，面色也没有起一丝波澜，近乎淡漠。 薄唇微抿，似是想看看，她还想做什么。 赵思睿一个人折腾了很久也得不到男人任何反应，莫名心虚地消腾下来，只闭着眼轻声哼哼。 顾洵凉薄出声：“不舒服？” 赵思睿想了想，忙不慌地点头承认，“嗯，我醉了。” 顾洵微一弯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真是不知道该不该夸她聪明，回府后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就开始先发制人地闹起来装醉，偏偏装得实在是不像。 他身子微向她那边曲了下，手指灵蛇一样摸上她柔软的脸，动作轻而暧.昧，被缠上的人登时打了个寒颤。 他轻嗤笑一声，附在她耳边毫不留情地拆穿，“三三下次装醉可要装得像些，哪个醉了的人会主动承认自己醉了？嗯？” 尾音落时双眸如鹰隼摄人而危险，直直朝她射来，似在嘲笑她拙劣的演技。 赵思睿忽地站起，四肢僵硬，“……我现在醒了。我要去沐浴了。” 顾洵蓦地坐直，手在塌上一拍，发出“啪”一声轻响，眸光威严，“坐下！” 真是愈发胆大，稍一放松就顺着杆子往上爬。 赵思睿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立刻就重新坐下，泛着水光的眼眸乖乖望着他，玫色唇瓣微抿，对面前形势认得很清，眼睫眨都不眨小嘴就开始叭叭，“我错了。” 软声软气的。 顾洵板着脸，“哪儿错了？” “我不该回来装醉骗你。” “还有呢？” 赵思睿嘴一撇，“不该又喝酒。” 顾洵长睫极黑，直直地向前延伸覆下一层阴翳，他屈指在扶手上敲了敲，“……再想。” 是不该胡乱和别的男人喝酒，何况那人还喜欢她。 即使知道，不管是最后那人扶住她，还是她道谢，都是合乎情理的事，仍然忍不住很在意。 她眼神望向他时，妖精一样勾人，那小子完全沉浸其中，偏生她自己毫无察觉。 澄澈的、柔软的，让人想要不管不顾地藏起来，想要独占…… 好在，只有他见过艳色盛开在她眼中的媚惑。 男人天生的占有欲使他忽地升起一股冲动。 彻底在那双稚子般的眼瞳上染上颜色，只能倒映出一个人的身影…… 赵思睿实在编不出来了，无辜地摇摇他的袖子。 顾洵垂下眸子，理智回笼，阴沉的瞳逐渐散去乌霾。 她认错倒是快。 顾洵缓缓睇她一眼，他却并没有把刚才想的说出口，只沉声问，“这么晚不回来为什么不派身边的人回来通知一声？” 饶是赵思睿皱着眉头想了好半天都没想到这一茬。她嘴巴张了张，憋出一句，“就为这事儿啊？” 顾洵内勾外翘的凤眸中闪过危险的光芒。 就为这事儿？ 赵思睿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你早说我以后肯定不回来会和你说的。” 她俨然已经觉得，洵哥哥与在家“无理取闹”的小娇妻形象日益吻合。不就是没有回来陪他用晚膳吗哼，这么凶！！！ 可她还是只能小心翼翼地哄orz。 “我没有早说？”他扯了扯嘴角，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你的意思是我的错了？” 赵思睿瞪大眼，她哪里是这个意思哦？ 她果断打断道，“不不不，都是我的错。” “不，你没错。”顾洵语气古怪，忽然变得慢条斯理起来，“都怪我没有提前教会你不回家要提前和家里报备一声。” 小姑娘完全没有已经成婚了的意识…… 赵思睿脸上滚烫。 顾洵幽幽望了她一眼，她的心很快地跳了一下，听得他粲然笑道，“那三三以后干脆都别出去了吧。” 嫌少的话，那你以后零花钱就都别要了吧。 赵思睿嘴唇蠕动了下，脑中竟然诡异地想起这句话。 她脑袋耷拉下来。活像是一个努力争取零花钱最后却一分不剩的丈夫。 顾洵定定地看着她双眸逐渐黯淡的样子，难免又不忍，他稍稍退了一步，“……我陪着才可以。” 赵思睿下意识要反驳，又想着他在气头上，便抿了抿唇，在他直勾勾的眼神下，默默点点头，暂时先把人安抚下来。 顾洵脸色有所缓和。 赵思睿小心翼翼地，“那我现在可以去沐浴了吗？没有其它事了吧？” 顾洵缄默着把人放了。 赵思睿立马溜之大吉，一眨眼人就跑远了。 房内的人唇角微勾，山根高耸，在他凌厉侧颜拓下一片极深的阴影。 或许，只有山月知其心底事。 …… 次日朝堂。各大臣分列两边，候在大殿里等着皇帝到后开始上朝。 “顾兄顾兄，听说你前两日拒绝了有人给你送的侍妾？……”赵思辰趁机小声同他说话。 “做得好！”他克制着眉眼上跃，赞许地把手拍到了顾洵的肩上。 赵思辰如今在兵部任职，兵部尚书惜才，念及他年纪轻轻想着让他多磨练一下，安排了不少基层的事让他去做，他也只有上朝时能问问顾洵妹妹的近况。 可昨日被派去郊外办事，朝都赶不及上。 顾洵轻一颔首，眉眼微动，瞥到门口明黄色衣角后清了清嗓子提醒他。 皇帝正在宫人的拥护下自门口走来。 赵思辰敛了神色，不动声色收回手。 伴随着太监的尖利的呼喊声，群臣开始觐见行礼，楚皇脸色威严地坐在龙椅上，道了句：“众爱卿平身”。正式开始上朝。 各大臣相继报告政务，楚皇又对应地问了些问题后，今日的早朝即将宣告结束。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太监尾音长而尖。 右相行礼后出列进言，“启禀圣上，臣尚有一事未报。” “爱卿请讲。” 右相直起身子，“陛下可还记得去年的陇南暴动？” 顺和十八年的陇南暴动举国震惊，皇帝自然记得。 他双手搭在龙椅上，垂首示意右相继续往下讲。 “陛下英明。陛下曾派人特地去了解情况，最后得出系水患所致。 大量村民家田被淹，当地官员却不施以援手，不开粮仓亦不曾减负税，甚至对少数反对的农民痛下杀手，农民不得已起义。 陇南是臣妻的家乡，臣深知那里地处低处，常年都有水患，可那里的人人本性淳朴，若去年无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必定不可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 故臣以为，陇南去年的暴动绝非偶然，必定是被某些有心人利用了…… 距离那次暴.乱已有一年，臣斗胆进言，重新派人趁着即将到来的孟秋雨季，去深入调查此事……” 左相说完后，朝堂顿时噤了声。 楚皇轻抬眼，“……那便依右相所言。众爱卿可有人选推荐？” 周太傅略一上步，“臣以为顾将军能堪此大任。” 后来又有大臣陆陆续续地推荐了一些人选。 皇帝没立刻选人，懒散问道，“顾将军，你觉得呢？” 顾洵心领会神，敛眉拱手，“臣愿意领旨前往陇南。” …… 顾洵和赵思辰并肩走在宫道上。 赵思辰问，“顾兄，你怎么还主动要求请派啊？”他顿了顿，想清楚后又叹了口气，“不过你也拒绝不了……” 朝中何人不知道右相是太子的人，这必定是太子的意思。 不过，就是不知何时太子把周太傅也拉拢过去了…… 赵思辰忍不住嘀咕道，“这太子也真是小心眼。” 顾洵淡淡瞥了眼他没应答，这毕竟还在宫中。 赵思辰便主动缄口了，“罢了罢了，不提这些烦心事……” 他想到什么后眉目开朗起来，“我今日难得空闲，不如去看看妹妹吧。” 算起来他都快一整个星期没有见过妹妹了。 顾洵“嗯”了声，两人便一同往将军府走。 进了府门，临近两人卧房，赵思辰才想起来问道，“对了，妹妹今日不会不在家吧？” 顾洵摇头，“她在。” 她昨日才答应的。 赵思辰点点头，让顾兄走在前面推开房门。 顾洵身形微不可见地滞了一瞬。 赵思辰探头往房里看了一眼。 他乖巧的妹妹并不在呢。 见顾洵的脸色并不怎么好，他反而习以为常地安慰道，“妹妹喜欢漂亮首饰和衣服。待她把京城街道逛遍了，过了这段新鲜期就好了。” 顾洵面色微沉，唤来了门口的侍卫。 “夫人刚刚带着阿梨出去了……”侍卫似乎犹豫了一下。 “继续说。”顾洵嗓子微哑。 “说是有要事在身，让您……不用等她回来用午膳了。”侍卫小心说完这段话。 “……” 赵思辰注意着顾洵的神色，承担起作为哥哥的责任，尝试着缓和一下空气中的尴尬气氛。 “待妹妹回来了，我一定好好说说她……怎么能乱跑呢，真是的，京城里人生地不熟的竟然侍卫也不带……” 察觉自己越说越偏，他及时止住了话头，“我还是过几日再来吧。” 说罢先走了。 转过身后，他忍不住默默在心里扼腕，妹妹快点回来可别逛太久了…… 其实赵思睿这次并非是出府闲逛去了。 虽然昨晚喝了点小酒，她还是记得和唐婷约定去大哥那里的事。 怕露出蛛丝马迹让顾洵知道唐婷来了京城，两人在唐婷住的客栈碰头之后租的马车。 路上唐婷问，“你昨日回去后没事吧。” 她有点心虚因为劝赵思睿也喝了些酒。 赵思睿摇摇头，“没事呀。” 她自不会真的把洵哥哥气头上说的不让出府放在心上。 唐婷这才松口气。 她从小就有点怕她那个表哥，不光是她，唐家其它小辈都或多或少有点，也只有赵思睿敢在他面前无所顾忌地撒娇，还与他成了婚做了夫妻。 她不禁有些好奇，问道，“三三，成亲是什么样的呀？” 赵思睿想了想，“好像与以前没有什么不同……” 两个小姑娘说话间，马车停下。 车夫提醒道，“到了。” 赵家大哥府邸门口。 唐婷紧张地抬手理了理头发。 赵思睿瞧见后笑了一下，唐婷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 其实赵思睿也很久没有见到大哥赵思源了，两人都很期待。 岂料问过之后，门口小厮却道赵思源外出还未回。 唐婷有些失望，还是道了谢。 赵思睿安慰她，“没关系……我们过几日等大哥来了再来拜访。” 唐婷点点头。 第四十六章 礼物 客栈门口。 唐婷提裙下了马车，回过头，“……三三你不下来玩会儿吗？” 赵思睿舔舔唇，虽然不认为顾洵昨天闹小脾气时说不让她出门是认真的，可心里还是有点儿发慌，毕竟要是洵哥哥又使些小性子，哄他可太难了。 她下意识摸了下手里握着的小盒子，想了想后还是摇摇头，“我明天再来找你。” 唐婷瞧见她的小动作哽了下问，赵思睿不是个有了男人忘了姐妹的人，不陪在京城里孤苦伶仃的小姐妹反而急着回家，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你不会是同表哥吵架了吧？”所以方才特意让马车在街边停下买了礼物。 赵思睿尬笑一下，“没有没有。”是家里那个单方面同她闹小脾气。 唐婷抿唇盯着精致的礼盒子看了有一会儿才犹豫道，“我觉得，你的这个礼物，或许并非最合他意的那类……” 赵思睿没想到小姐妹这般懂，忙讨教，“那什么东西最合他意？” 唐婷意味深长看她一眼，“这个想必你比我清楚……”并不直说。 赵思睿叹了口气，要是她真的清楚就好了，顾洵对寻常公子哥喜欢的小玩意儿并不怎么热衷，她挑了许久，心里还是忐忑得很，“罢了，婷婷看你的样子也只是唬我，并不知晓，”她挥挥手，“走了啊。” “你若是不知道，可以直接问他！”唐婷的声音从身后远远传来…… 到了将军府门口，阿梨解下腰边荷包，付给车夫银子。 车夫拿着丰厚的雇佣眉开眼笑，转了个身朝赵思睿道，“欸，谢谢贵人。” 赵思睿微一垂首，水茎般的脖颈柔柔低下，总归要进去的，她不再多想，一狠心，直接迈进了大门。 房里没有人。 她在后院里找了一圈，遇见一群状似拿着曲尺、凿子的人，赵思睿心底愈发疑惑，加快脚步绕过花团锦簇的花圃，在园子深处找到了人。 顾洵站在新扎的秋千旁，一手扶在做工精巧的木秋千上，朝她招招手，“过来。”小姑娘前两天躺在小躺椅上晒太阳时提过想要小秋千。 男人眼睫微垂，金色暖光跃上眉宇，薄唇天生上挑，映着身后一大片开得艳丽的夏花，刀削般线条分明的脸柔和了几分， 赵思睿有些出神，脚下步子没动。 男人唇角带笑，又催了下。 赵思睿心底涌上一丝丝甜意，拖着沉重的步伐，朝那边走去。 更心虚了…… 唇齿微启，她低头拧了会儿眉，暗自纠结该怎么说。 顾洵耐心等小姑娘一点一点走近，浓睫微垂挡住乌黑半瞳，小姑娘头抬也不抬，跟别说看着他的眼睛说话，他想了想，温声问，“不喜欢？” 赵思睿呆愣了下，回过神后连忙摇摇头，又改为用力点点头。 顾洵抿了抿唇，这哪是喜欢的样子，都走到秋千面前了看都不看它一眼，他用力攥紧上面缠绕作几股的绳索，整个秋千随之乱颤，沙哑着声，“不喜欢就拆了……” 赵思睿眸光移至可怜巴巴吓得直抖的秋千上，慌忙握住他的手重申道，“喜欢喜欢！” 小秋千又做错了什么呢。 小秋千这么可爱。 顾洵极不信任地看她一眼。 赵思睿继续道，“真的！我就想在小花园里荡秋千！” 顾洵手上力道略微松了两分，她略松一口气，还是不敢松开手，继续努力顺毛，双眸扫过在府中园丁打理下欣欣向荣的花丛。 “……你看，”她一顿，“我多喜欢你送我的小花园呀。” 将军府原来的后.庭院里花并不多，多的是各类品种的草木，与府邸偏庄重的建筑相符合。 赵思睿说记得赵府里一年四季花园里的花常开不败，顾洵便立刻派人把那些草木换了色泽鲜艳的花。 将军府里便有了这大片花海。云蒸霞蔚，璀璨瑰丽。 顾洵想起自己已经几次在花园放躺椅睡午觉的她抱回，淡淡斜睨她一眼，喜欢小花园与这件事有何关联。 赵思睿转而道，“我就像喜欢小花园一样喜欢小秋千。” 这句话应该足够有信服力了吧！！再不信她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话了…… 顾洵淡淡“嗯”了声，没说信与不信。 赵思睿却明显感觉他手下的小秋千摇晃幅度小得多，它嘴里的呼救声也轻下来，她趁机拉着他的手放下。 他余光瞥见小姑娘一直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估计是她今日上街的战利品，没太放在心上，只凉凉问了句，“喜欢这里还总是往外跑？” 赵思睿假装没听见，径直拉着他在秋千上坐下，秋千很大，完全可以容纳两个人。 顾洵轻“哼”了声，默不作声伸出一只手揽在她腰间，柳腰盈盈，不足一握。 赵思睿却把盒子转交到他的手上。 顾洵轻一挑眉，有些诧异，“给我的？” 小姑娘点点头，示意他快拆。 顾洵手指动作灵活，几下就把锦盒拆开了。 里面是一条墨色玉带，雕工精巧，线条流畅，在日光下泛着美丽的墨色光泽。 顾洵将其置于修长的手上把玩，又塞到小姑娘手上，眼里意思明确。 赵思睿双眸微怔，“……现在就戴吗？”万一有人过来呢？ 顾洵点头。 府上的下人不至于这般没有眼力见，早离得花园这边远远的。 赵思睿慢吞吞侧身，好叭，反正非要在露天下解腰带的是他。 赵思睿先把手里的玉带放下，解下他腰带上原本佩戴的那条。 顾洵头颅微垂，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认真的小脸，放在她细腰上的手一直未曾放开。 赵思睿恍若未觉，身子略微前倾了些，两手环到他腰后把腰带重新系好，指尖难免会触及他劲瘦的腰身。 头上的男人呼吸蓦地一重。忍不住收紧了放在小姑娘柔软纤腰上的手。 赵思睿手里的动作滞了下，“别动我腰，痒。” 顾洵低低应了声，却没把搭在她细腰上的手拿下来。 赵思睿翻了个白眼，不理会他。 玉带佩戴上后她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深色的腰带与其极为相配。 “好了。” 赵思睿忍不住摸了摸，玉石触感细腻光滑。 顾洵眼眸黑沉，一声不吭。 赵思睿见他眼神只略微扫了眼她送的小礼物，微嘟起嘴，“你不喜欢这个吗？” 果然只有她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吗…… 她一顿，故意道，“不喜欢就还……” 神态语气与刚才顾洵问她喜不喜欢小秋千如出一辙。 未完，剩下的话被堵在了唇齿间。 她眼底隐隐有些戏谑之意，顾洵微一弯唇角，捻住她的下巴就吻了上去，不给她说出那话的机会。 微风袭来，裹挟着馥郁花香。园子里的花瓣随着风的方向卷起。 顾洵的吻来得毫无预兆，再加上她的脚够不到地面，心尖发颤。 他宽大的手掌移到她的脑后，散了三千青丝，发簪步摇“叮叮铃铃”相撞后落在草地上。 赵思睿眼尾微微泛着红，连话都说不全了，伸手小小地推搡压着她亲的男人，轻轻抗议，“唔……” 顾洵穿梭在她柔软发丝间的手指动了动，轻轻在她脑后抚摸，亲吻的动作更轻柔了。 赵思睿整张脸都羞红了，闭上眼不敢再看他。 手被男人拉着环绕在他脖颈上。 赵思睿喉间细小地滚动，发出呜咽声。 男人被刺激得双眸更红，克制着亲吻，小姑娘娇得要命细声嘤咛，他忍不住恨恨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勾人得要命。 她不敢置信地睁开眼，双眸水光淋漓，直看得人心颤，里头含着满满的控诉。 顾洵又压着人亲了会儿，在怀里的人要哭出来的前一瞬才放过。 赵思睿乌黑柔软的眸子里擒着水光，嘴巴瘪了瘪。 他把人欺负够了才哑声哄，“不准哭。” 她卷翘的睫毛被水花打湿，晶莹的泪珠眼看着就要颤颤巍巍地落下。 美人乌发尽散，云绸一样搭在身前脑后，桃花般的眼尾角泛着红，唇上还留了个被咬的牙印，一副初初绽开的梨花落雨被摧残的柔弱模样。 顾洵控制不住地又压低头颅，她吓得往后坐了些，破了一个小口子的唇被轻轻舔了下。 生理性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唇上的麻一触即离。 顾洵抬起指腹给她擦了泪，声线沙哑，“不哭了，今日跑出去玩我不计较了。” 赵思睿双眸登时睁大，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一番温存之后说这些？ 她越想越气，最后气呼呼一把推开他的手，从秋千上站起来，转身便跑出了花园。 作者有话要说： 害 作者围脖（西衔桥石）绝美秋千wen 第四十七章 骗我 顾洵手在空中停滞，沉着眼拧起眉，不知道又怎么得罪了小祖宗。 小姑娘不高兴地推开他，眼眶通红，惹人心疼得紧。 想了想，他修长脖颈上突出的喉结滑动了下，有些无奈地吐字，“顾七。” 顾七应声出现。 他满脑子都是她那双兔子一样的红眼，压着心底那股隐隐的暴躁吐字。 顾七领命退下。 顾洵起身径直朝书房走去。 没过多久，另一人进了书房。 “将军。”来人面色淡淡不失恭敬。 顾洵直接切入正题，“夫人今日出去做了什么？” 是……遇见了什么事情才郁结在心？ 那人一字不落地说了。 顾洵了然。 出门扑了个空，难怪不开心。 他低着眼睫，略一垂头，“好，我知道了。”手指敲打了两下桌面，“继续跟着夫人，她再要出府先来与我说一声。” “是。”那人点头。 “你先下去……”坐在书房上首的人下颚轻扬，微抬的眼脸一怔。 “夫人……”房内那名女子迟疑着喊道。 赵思睿咬着下唇，没像往常一样与她笑着说话，眸光清清凌凌。 她冷静得让人讶异，只直直地望着喊她的那人，“阿梨。” “你在这里做什么？” 赵思睿性子属于气来得快消得也快，跑出花园平静下来后，想起早晨忘记和唐婷约下次去找大哥的时间，于是在府里四处找阿梨。 有下人说阿梨去了书房那边，赵思睿心存疑惑，阿梨去那里做什么？ 她抿唇朝那边走去。 虽然是第一次去府里的书房，没有守卫敢拦她，一路畅通无阻。 房里的人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到的，又到底，听到了多少？ 阿梨难得有些慌乱，“夫人，我……” 张口却不知如何解释。 赵思睿唇畔微动，似是想起了什么，慢慢一个字一个字道，“夫人？” 难怪啊。从她新婚起，阿梨就适应得很好。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凝滞。顾洵沉声让阿梨先下去。 赵思睿捏紧了手。 现在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她深吸一口气，脑子里的那根筋突突地跳，不敢接受般，“你一直让她监视我？” 顾洵抿了抿唇，听见她的话脸色也有点不好，“不是监视。” 赵思睿气笑了，“那是什么？跟着我？”她重复他的原话。 顾洵垂了眼睫。 “……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沉默了会儿，“难怪你总能知道我在哪。” 她阖上眼睫，细细回想，花楼喝酒的时候，和唐婷他们在一起的时候…… 这两天她一直在帮唐婷瞒着，如果他早就知道了，这算什么啊。 “……她确实是我送到你身边的。”顾洵没打算瞒着她。 赵思睿黑了脸。敢情阿梨从一开始就是他的人？ “但是并没有让她时刻告诉我你在做什么……”他拧着眉解释，显然很不喜欢“监视”这个词。 赵思睿恹恹垂下眼皮子，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好像有人在拉扯着她，一边说，哎呀，他说得也有些道理，另一边说，可他这样做是不对的，你这次不发现，他就会和阿梨永远瞒着你。 “你总在外面，我不放心。”见她头微低，不开心地露出黑漆漆的头顶，他瞳眸渐深。 赵思睿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可我喜欢。” 顾洵扯直了唇不说话了。 她执拗地看着他，可他丝毫不让步，她慢声说，“你知道的。” 顾洵手攥紧了些。没错，他是知道。 他知道他愈加不悦他人窥得她的美好，花楼看见的永远也不想看见第二遍，那晚他是动了真气的，在战场训练的嗜杀的本能“嚯”地翻涌而起，全身血脉沸腾，直往脑上冲，克制不住的杀意。 不喜她与邬家那小子呆在一起，受不了她纯如稚子般的眼瞳里有其它男人…… 不，就连她每次双眼亮晶晶地看阿梨时，他也是不想的。 而那些曾经被压下的、阴暗的想法，一旦滋生，便会伺机攀附而上，吞噬人心。 顾洵声音喑哑，双眸深黑，藏着浓浓的阴翳，“三三……” 赵思睿垂着眼帘，眼底黯淡，“洵哥哥，你这样做太霸道了，我不喜欢。” 顾洵双瞳骤然一缩，朝她逼近，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其中，他眉目酸涩，喉间艰难地滚动，嗓音似受了重创的古琴哀鸣，闷闷地振动两下，怔怔出声，“……不喜欢？” 赵思睿抬头看他一眼，似是失望极了，挪着步子要走。 顾洵受不了她的眼神，心慌之下蓦地死死扣住她的手腕把人留下，唇角弧度拉得更低，涩声问，“去哪？” 赵思睿垂睫遮了眸色，嘴唇翕动，看他像某种大型犬类一样可怜巴巴地发问，终是咽下了口边那句伤人的话，默不作声拂开他的手。 顾洵见她都不欲回答他的话，眼眶里满是涩意，眼尾通红着不让人走。 她试着用力抽了抽手，他的手掌像铁箍一样挣脱不开，蹙了蹙眉后她微叹了口气，望着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手，轻声道了句，“疼。” 果然这句话一说完，她立刻感觉到手上的箍制一松。 顾洵在听见小姑娘呼痛的那一瞬间就条件反射地拿开了手，可她的手腕附近还是无可避免地起了一大圈红印子。 他眼睫扇动，这次没阻拦她，只缓慢垂落眼脸，薄薄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光悠远。 赵思睿出了房门，一敛面容，脸上神情逐渐淡下来。 两人再见面是晚间一起用晚膳。 气归气，饭还是要吃的。 下人早被屏退，只剩两人沉默地坐在桌前。 赵思睿淡着眸子，抬手添了碗汤。 一句话也不同他说，好像身边根本没有这个人。 顾洵筷子都没拿，漆黑的眸子静静凝视着她，暖了声色同她说话，“三三……” 赵思睿端着碗，一手执着白玉长勺，面不改色喝了口汤。 顾洵抿了唇瓣，直勾勾盯着面前的人，她好像听见了他心底那一声极像某种大型犬类的叫喊，迫切想要得到关注的焦急又显得可怜兮兮，他低声又笨拙，“别生气了。” 赵思睿抬起清亮的瞳眸，幽幽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顾洵唇边肉眼可见地咧开一个微小的弧度，赵思睿强撑着表情不变和他对视了会儿，直接面对着他闪烁的眸光，她很快就淡淡移开了视线。 赵思睿扯了扯唇角，拧起黛眉，他还是没意识到错误。 顾洵今日下午想了很久，为小姑娘那句脱口而出的“不喜欢”伤了很久，越想心越忍不住有点泛酸，他也只是偶尔会询问一下阿梨，结果这次偏偏被小姑娘撞上，还说了些……容易让她误会的话！ 其实他的意思是，让阿梨继续陪着他的小姑娘，真出了事找不到人了怎么办啊，也怕小丫头在外面惹事闯祸了没人及时收拾摊子…… 可当时，怎么就变成了，冷冰冰一句——“继续跟着夫人。” 顾洵沉重地叹了口气，心情沧桑。 可小姑娘对这件事好像真的不太高兴，他就连委屈也只敢小心翼翼地表露了。 赵思睿等了一会儿，这人一直没再不说话。她也不强求，不做声把碗一推，拍拍裙摆。 “是我不好。”眼见小姑娘连饭吃不下了又要走，眼巴巴瞅着她的男人立刻道。 赵思睿耳尖一动，停下抚衣摆的手，圆溜溜的眸子注视着他，微微坐直了身子听他继续说。 顾洵微不可见咽了下口水，心下清楚，这是决定小姑娘今晚是否与他说话的转折点。 求生本能使然，他试探着道，“我今日不该同阿梨说这些……” 小姑娘瞪着圆圆的眸子慢慢眨了下眼。 他舔了下唇，顺着继续编造，“这件事我应该一早就告诉你。” 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在他略微紧张的目光下，她脸色有了点变化。 顾洵终于小小地松一口气。只觉得打仗都没这么辛苦。 不敢再心存怠慢，他主动交代道，“阿梨是我送过来的，送来之前还让她学了点儿认字还有武艺……” 赵思睿轻一点头。得知阿梨是边境那边的人后赵思睿还心存疑惑，为什么她认识中原的字。原来如此。 他作最后结词，“我不该骗你。” “嗯。”她终于说了今晚的第一个字，带着浓浓的鼻音，一双眸子在夏夜晚霞的映衬下轻柔又婉媚。 娇气的小气包子受了一整天的气终于被很好地抚慰。 晚间。 顾洵洗漱完进了卧房内室，小姑娘已经抱着条带花的小被子躺在了大床的里侧。 顾洵勾下芙蓉色幔子，上了榻才发现床末端还有床锦被，从新婚起，床上还没有出现过两床被子，他不由滞了下。 赵思睿翻了个身，把小花被拉到眼睛下方，双眼咕溜溜地转，“我今晚不想同你睡。” 说完小姑娘又把自己包得只剩个黑黝黝的头顶露在外面，顾洵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他默默把那床大的薄被铺开，暂且先孤独地睡下。 深夜。 小姑娘睡得两靥红彤彤的，今天晚上没有某人的阻挡甚至在他暗暗地纵容下她异常顺利地嫌热一脚踹开了被子。 守株待兔的某人忙把她捞进了自己的网子里。 第四十八章 剧情 翌日清晨。 准时早起上朝的顾洵还记得轻手轻脚地把怀里的小姑娘装回她的小花被。 小被子被她踹得一半都拖在了地上的毛毯上，顾洵侧着身子一只手把它捞起来，抖了抖，轻轻给她盖上。 他走后没多久赵思睿就醒了。 她伸手在被子里一探，睡了一夜的被子竟然是温凉的。 又看了眼床尾被叠得整整齐齐丝毫不敢越界的那床锦被。 赵思睿：……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她皱着小脸轻轻“哼”了声。 …… 顾洵上完朝回府发现府门口站了个熟悉的身影。 他几步走上前，“怎么在这儿站着？” 赵思睿气鼓鼓瞪他一眼，明知故问，“我要出去。” 顾洵掀了掀眼皮子，显然对她话语中浓浓的火.药味做好了心理准备。 赵思睿抿着唇角，她今天早早起来打扮完要去找唐婷结果被门口护卫拦住，“将军说没有他的命令府里的人一律不准出去……” 护卫一脸为难地看向这位年轻的夫人，手下拦人的动作却毫不放松。 赵思睿不欲多与他为难，出不去又气不过，干脆站在门口等顾洵回来。 “出去做什么？”他问。 虽然顾洵明已经知道唐婷在京城了，但她偏偏不肯直说，“逛街！” 顾洵眼睫都没眨一下，眸光温和，淡色唇瓣微动，声线温润，“我同你去。” 赵思睿奇怪地看他一眼，“不要。” 洵哥哥怎么回事啊以前从来不会干涉她上街的，而且这人昨日才惹她生气不应该收敛一些吗！ 她想了想后又道，“我保证早点回来。” 顾洵微抬眼。 “午膳之前！”赵思睿咬咬牙。 他敛着眉不说话，没有可商量的余地。 赵思睿细细打量着他，又看了眼寸步不让的侍卫，知道没有他不点头她今日肯定是出不去的，她懊恼问，“我要是不与你一起，今日就出不去是不是？” 顾洵眼瞳极黑，沉沉的眸凝着她。 赵思睿眉头紧锁，垂下眼，眼底潋滟水光消散些许。 这已经不是出不出府的问题了…… 她昨日才说过顾洵霸道，其实是故意气他的成分要多一些。 阿梨跟在身边这么多年，肯定真的做出什么对她不好的事情，她只是生气被顾洵和阿梨一直蒙在鼓里。 可是洵哥哥最近好像不太对劲。 赵思睿恍惚了一瞬，这样的他会让她想起……在那本虐心虐身的小说里看到的顾洵。 ——“林洛水泪水涟涟，‘你根本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从来都不会在乎我的感受……为什么你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为什么你一定要用我最不喜欢的手段呢？’” 原书作者给男主安了一个当时极受读者喜爱的病娇人设，面上温柔内里性子霸道到变.态。与林洛水认识不久便已初现端倪，发展到后面，女主和其它男人说话他都会狠狠发脾气。 评论区的读者都在疯狂说好喜欢这种占有欲强的男主啊啊啊我死了！ 赵思睿当时也是在下面嗷嗷直叫的读者之一。 可是，当选择在于她，赵思睿觉得，作为一个普通人，她还是会喜欢一个心理正常的人…… 好在自她幼时与顾洵认识，他便是个十足的翩翩君子，待人温润有礼。 总会一脸宠溺地问她“好不好？”认真征求她的意见。 除了成婚后某些时候不顾她嘤嘤嘤不让睡……这次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违背她的意愿。 可现在，赵思睿看了眼眉眼漆黑的顾洵，设想着黑化后的他一脸阴森森地同她说“赵思睿你休想离开我一步你这辈子都是本将军的人”这种话。她打了个寒颤。 顾洵看着小姑娘面色几度变化，最后她出乎意料地绷着脸气道，“那我今日不出去了。” 他黢黑的眼底划过一丝流光。 赵思睿在心底忖度了会儿才说了这话。如果今日她非要出门，只怕会催化她最不愿意看见的那件事发生。 这种奇怪的预感使然，她决定暂时退让。 只是被强行拘在家里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顾洵却好似没有意识到一样，神态依然温柔。 他俯下修长的身子，垂下羽睫将她笼入墨黑的瞳中，刀削般的唇畔勾起纵容的弧度，并去不点明她一戳就破的强势，顺从地说，“好啊，三三既不愿那便不出去。” 赵思睿哽了下。 男人狭长的眼笑得过于摄人心魄，便错过了他悄然遮住的眼底的一丝满足。 赵思睿气得转头就走。 被男人追上来揽住腰，小姑娘红唇受惊般微启。 顾洵偏头看着她澄澈若春日潭水的眸霎时变得雾气濛濛，故意拿捏的气势消了大半，他墨瞳深黑，声线温和，“一起走。” 男人望着轻笑一声，撒手放开怀里眼看着就要炸毛的小姑娘，在要她亮出小爪子的前一秒摸摸她毛茸茸的发顶顺了下毛。 赵思睿雪白的小脖子哽咽了一下，闷闷地从他怀里钻出来，整个人散发着我还在生气哄也哄不好的气息。 顾洵眸色微沉，唇角弧度轻落。 气氛僵持之际，门口传来不确认的呼喊声，“三三？” 两人先后转过身，赵思睿眼底闪过惊喜。 顾洵敛了眼底深色，“大哥。” 赵思源微一点头，漂亮桃花眸里好似含着春日的绵绵雨丝，温柔又多情，他抬手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小妹的发顶，家里最小的妹妹出嫁后还是一样的娇美可人，“不请我进去坐一下么？” 温和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察觉到二人间氛围的诡异却没有说什么。 赵思睿经他提醒后方慌不迭点头，眼里有见着久别亲人的笑意，带着赵思源进了里院，她问，“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是今天吗？我昨日去你府邸上找你你都不在……” 赵思源温声同她解释，“昨夜便到了，几日前扬州那边的店铺有些事情需要我过去处理一下。”他眼底有些愧色，小妹初到京城，他这个做大哥的却忙得连人影也不见。 一旁被小姑娘忽略得彻底的顾洵紧紧抿住了棱角分明的唇角。 赵思源不动声色看他那方一眼，心底若有所思。 兄妹两人重逢自是有很多话要说，顾洵把空间留给他们，大厅的下人被屏退。 赵思源抿了口紫砂杯里色泽上好的普洱，开始进行作为大哥的日常问候，“哥哥给你带了些留金阁新出的首饰，是现在让人拿下来么？” 一副很期待看小妹戴着漂亮首饰的模样。 赵思睿早就习以为常，从前在赵府大哥每次回来都给她带些礼物，她摇摇头，“待会儿再拿也成，哥哥你这回回家见爹娘了吗？”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 赵思源点头，知道小妹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家这么久肯定是想家了，他温暖的笑容很好地抚慰赵思睿有些躁动和伤悲的心，“嗯，爹和娘都很好，他们让你在京城好好的，若是想他们了就多回去看看。” 他眼光悠远，并没有告诉小妹他受母亲之托，作为她嘴里最懂事的长子还得代劳着做些什么…… 顾洵去时厅内已经只剩赵思源一人。 他微微垂首喊了声。 赵思源了然道，“我让三三先回房了。” 顾洵眼帘垂落，明白赵家大哥有话同他说，“嗯。” “三三说她今日本来想出府……”和聪明人说话并不需要说太多，赵思源轻巧呷了口茶水。 “是……”顾洵面色不改，眼瞳浓黑，“太子最近恐有异动。” 赵思源微愣了一下，瞳色闪烁了下。 作为京城里的顶尖商人，不会对朝中之事一无所知。 可顾洵不暇思索就把这话说出了口，也表明他对赵家人的信任。 赵思源手指拂了下杯身，“你有何打算？” 顾洵眼睫微阖，“不日我将前往陇南，届时希望大哥多照看着三三。” 赵思源点点头，这是自然。想起母亲嘱咐他这个顶天立地的家中长子不得不做的事情，他默了一瞬还是开口像个家里姑婆般问道，“这事你和三三说过了吗？” 顾洵舔了下唇没答。 赵思源便懂了，想起在府门口看见的一幕，脸色颇有些一言难尽道：“夫妻间有些小的摩擦是正常的，三三年纪小，你须得多让些她。做男人的还是要大度些。” 顾洵喉间微动，轻颔了下首。 赵思源想起同小妹说话时她一直藏着心事的样子，这回不再只是念着母亲的嘱托，是真的心疼小妹了，神色言辞不禁也带了些谴责的意味： “太子那边我相信你有分寸，怕小妹担心也不该如此。” 这是否确实是小妹被留在府里的原因只有顾洵本人清楚。 …… 赵思源在将军府用过午膳方起身离开。 赵思睿颇为不舍地望着他。 赵思源轻笑，“想哥哥了就过来。” 赵思睿声音闷闷的，知道自己今日好像过于伤感了些，她咬住下唇克制住情绪。 又忽地想起婷婷的事，软声回道，“好。” 赵思辰走后，赵思睿重振了下情绪，去房间里看大哥给她留的首饰。 顾洵长身鹤立，默不作声看着小姑娘在那些亮晶晶的东西里扒拉。 赵思睿打了个哈欠，全当看不见他。 顾洵瞧见她下唇咬出的齿痕，眼眸深了深，趁她坐在桌边休息的间隙柔声道，“今日不午睡吗？” 赵思睿波澜不惊瞥他一眼，漂亮的桃花眸里难得含了凉薄，浓密羽睫扇动了下，轻飘飘的一眼更勾得人心痒痒。 偏生本人毫无察觉，娇美红唇溢出轻嘲，“顾洵，你管我出不出府还管我午睡？” 她刻意气他。 顾洵眉宇蓦地沉下，眼底的乖戾快要冲破牢笼。 第四十九章 胡闹 小姑娘含着水光的墨瞳奶凶奶凶瞪他一眼，他还有理了？ 她转过头，本想用力地“哼”一声，又想起自己还在生气，脸鼓成了肉包子。 男人沉着黑眸将她一连串的小动作收至眼底，骇人的阴翳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怪异。 暗戳戳地瞄见顾洵面色晦暗不明朝她走近，小肉包吓得登时缩了起来，小动物的应激本能让她“duang”地一声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大约是过于慌不择路，顾洵眉头一跳，眼看着赵思睿从高凳上跳下来脚一崴，脸上攸地失了血色。 两人似乎都愣了一下。 最后是顾洵先叹了口气，扶着笨手笨脚的小姑娘重新坐下。 赵思睿眼眶都红了，这也太丢人了，她按着桌子要站起来。 “不痛？”顾洵淡淡出声。 她忍辱负重地收回试探的脚，莹澄的瞳仁里尽是水色。 顾洵心下想笑，又怕损了小姑娘的颜面，神色只异动几分，尽量显得正经。 赵思睿咬着下唇垂眸瞧着他，但凡他笑出声她一定让他今晚睡书房！ 身材颀长的男人缓缓下蹲，无奈又认命地把她白嫩嫩的脚丫子从鞋子里剥出来，单膝跪地给她揉脚踝。 好在脚腕只是红了一块并没有骨折。 顾洵松了口气，嘴角微动，宽大的掌心在她泛红的脚腕骨处轻轻打圈。 怕疼的某人乖乖坐在高脚凳上，垂眸看蹲着给她揉脚的男人清冷的眉眼微微敛起，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宝贝。 小姑娘瑰色唇瓣微微撅起，把小脚踩在他另一只宽厚的手掌上，一点儿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显然是习以为常。 顾洵给她揉了会儿，感受到手下那块细腻的皮肤都发了热才顿了顿，“还疼吗？” 刚刚还微阖着目休息的小姑娘蝶翅般的长睫颤了颤睁开眼，长长的眼尾向下耷拉着，无辜又可怜，她没说疼还是不疼，只微张了张嘴，眼底像是有一团温软的雾光在缓缓化开。 怎么不揉了呀，她本来都要撑着桌下巴睡着了，赵思睿不太开心地看着他。 顾洵立刻闭了嘴，沉默地继续充当脚踏，手上动作还不能停。 头上那人吸了吸鼻子，算是偃旗息鼓。 待得小姑娘的呼吸又重新平稳，顾洵淡着眼一把把人打横抱起来，她侧了下头，带着漆黑的发丝在脑后和他胸前摩挲了下，最后软软伏在他的胸前，。 顾洵半垂着眼无声笑了笑，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 小姑娘睡着后乖得要命。 微蹙着秀眉的少女长睫一颤。 － 赵思睿再睁眼的时候面前是一张白净好看的脸，眉头微挑，像在仔细观察什么在休憩的小动物一样，那张脸离她忽远忽近，赵思睿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来，“嗯？” 那人嘻嘻一笑，“三三，终于醒啦，太阳都快下山了，你再不醒我都要把你叫起来了。” 赵思睿勉强张大眼回复她的话，声音像刚起锅的、软乎乎的麦芽糖，“嗯。” 待她彻底回过神来，讶异问道，“婷婷你怎么在这儿啊？” 唐婷老神在在叹了口气，“还不是被我表哥派人接过来的。” 赵思睿慢慢点头。不自觉一边在房内环视了一周，没看到人。 “……他人呢？” 唐婷故意瞪大眼急道：“你不应该问我为什么我表哥会知道我在京城吗？！” 不待赵思睿张嘴，她自己像是想起什么忙道，“算了，来不及解释了……”边碎碎念着边把她从被子里挖起来。 “我们得抓紧时间出府，不然我表哥就要把我送回扬州了！” 没注意小姐妹听到“出府”二字后变得有些奇怪的神色。 唐婷拉着赵思睿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府门口冲，赵思睿垂下眼皮子在细细心里盘算着，怎么说，才会显得她在家里不是一点地位也没有、出府也要某人同意。 眼看着就要走到了府门口碰上那两个铁面无私的侍卫，赵思睿忽然停住了步子。 唐婷疑惑地回望她。 “……我今日就不出去了吧。” “？”唐婷可怜巴巴地望着她，那我怎么办。她听说赵思源已经回府了今日可是要和赵思睿去找他的。 赵思睿沉默了一下，拉着唐婷往府里一个平时没人住的小院走去。 唐婷“诶”了一声，见她一脸严肃煞有其事，到底没问。 两人最后驻足在了一堵朱红色围墙。 唐婷似乎懂了什么。对于会武的她这堵低墙自然不在话下，她一跃而上。 朝她伸出手，“快来呀三三。” 跟在两人身后的黑衣人不敢再犹豫，身形一闪就出现在了赵思睿面前。 赵思睿跃跃欲试的手一僵，掩饰地摸了一下眼角，“咳，顾七，你怎么在这儿？” 顾七是府里的暗卫，一看到这两人往这边小院走就派人通知了主子。 他当下面无表情，甚至略一拱手行了礼，实则却在暗暗思索只需要在主子来之前不让夫人走。 他今晨是看见夫人被门口守卫拦下了的。 他像往常禀报主子一样，认真回复道，“报告夫人，今日是末卫负责巡逻。” 赵思睿尴尬一笑，眼神有些飘忽，“哦，巡逻啊。那我刚刚怎么没看见你……” 顾七一脸正经，“平日里弟兄为了以防贼人翻墙进出府邸，府里的巡逻分为明暗两拨人。今日除了我、巡逻的暗卫还有顾四、顾五……”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干巴巴的话语像是在做什么日常工作报告一样，赵思睿连连点头，“那你快去继续巡逻吧别浪费你的时间了。” 顾七微垂了下首，抿着唇角，“夫人，您要爬墙吗？” 已经坐在墙头上好一会儿的唐婷晃着双腿，裙摆在她芙蓉色绣花鞋边卷起，“顾七，你别管了。出了府我会保护负责三三的。” 顾七低眸敛眉，一副不进油盐的样子。 赵思睿同高坐在上头的唐婷使了个眼色，唐婷了然，忽然大叫一声，“啊！”身形剧烈摇晃了一下。 顾七不禁侧了侧头，待她重新坐稳后眼神微定。 赵思睿趁机攀墙而上，因为高度不够，她望了望周围，能够撑住她的只有…… 顾七的肩被用力一按，他僵着脖子转过头，对上对面不远处赶来的人的深黑眼眸，那人微摇头，他不敢乱动，结实的肌肉都绷了起来。 赵思睿哼哧哼哧爬上了墙，外面日头正好，把长长的人影拉到府墙外，她背着阳光远望了会儿府外的景致，情不自禁张开了双手，像刚出笼的黄鹂惬意地扇动着小翅膀。 可唐婷并未转身，咽了下口水，“三三……” 小黄鹂眉眼雀跃，声音轻快，“嗯嗯，快走快走。” 就不信她跳下去顾七还能把她抓回来不成。 越想越兴奋的赵思睿站在墙上纵身一跳。 顾七和唐婷面色同时一滞，显然都没想到她动作如此之迅速。 不远处的男人黑了脸。 简直胡闹。 就在即将下坠的前一瞬，小黄鹂被人一把提溜住尾巴，发出噗嗤噗嗤的响声。 小黄鹂不真切地探出脚在地上踩了踩，这才确认自己又重新飞回了笼子里，她不死心地又要去撞鸟笼子。 牢牢箍在腰上的手收得更紧。 赵小黄鹂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清丽的面容染上脑怒，看清男人的脸后底气莫名不足了。 背光而立的男人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投下一片深深的阴影，清隽的脸在光影交错下显得更加俊美无俦。 赵思睿缩了缩身子，纤腰微陷，在他手上嵌得更紧，声音飘忽，“……洵哥哥。” 男人漆瞳深不可测，像星河中吸人的漩涡。 小黄鹂低下圆滚滚的头颅，眼皮子颤了颤，圆溜溜的大眼一动不动地瞅着自己的爪子。 顾洵思绪复杂，清冷目光扫过墙头。 那晚在酒楼他就知道这个表妹跑来了京城，看小姑娘自顾自瞒得开心一直没拆穿，这次把人接进府里也是看小姑娘不开心想让她来陪陪她。 她倒好，还帮着赵思睿翻墙出府。 唐婷哼着小曲望向一边。 怀里的小姑娘扑棱个不停，顾洵淡淡敛眉，低头睥她，薄唇弧度平直，嗓音不辨喜怒，“这么想出去？” 赵思睿耳尖一动，昂着头看他，向下拽了拽他的袖子，“嗯嗯嗯。” 顾洵视线在她白嫩嫩的小手上停留了一会儿，瞳眸黑沉，不知为何又忽地转而看向顾七，声音紧绷，“那便去吧。” “……噢、噢！”小姑娘眼都不眨一下就往唐婷那边跑。 蓦然被扣住手腕。 她微睁着眸，黑白分明的瞳仁清澈无比，“我、我想和婷婷单独出去。”她以为他反悔了要同她一起去。 小姑娘眼底的期冀过于明晃晃，顾洵唇畔弧度重重落下，“走大门，”一字一句，“不准爬墙。” 于是她的眼又重新亮起来，“好的好的。”慌不迭和唐婷手拉手跑了。 顾洵眉宇微沉，又念起赵思源的话： 做夫君的要大度啊。 ……终究把人放出去了。 他舌尖用力抵了下，眼眸黑沉。 顾七上前一步，“主子，需要我跟着夫人吗？” 顾洵细细打量他，只把顾七看得头皮发麻，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良久，听见他沉吟，“不必了，派顾一去。” “……是。” 可是怎么办呢。 他已经连她碰一下别的男人都受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1.赵思睿：你管我睡不睡！我今日偏不！ 顾洵：哦。 摸摸揉揉后。 顾洵：把睡得香甜的小姑娘叼回窝.jpg 第五十章 私奔 赵思源京城的府邸。 “三三？”唐婷小声喊了句频频走神的小姐妹。 赵思源眸中微闪，敛目注视着小妹。 赵思睿蓦地回神，“……嗯？”疑惑地看着两人。 赵思源若有所思，轻笑一声，“三三不是上午才见过大哥吗？怎么就来找大哥了？”也不知道小妹是怎么搞定那家伙的…… 他唇角微勾，真诚发问的样子。 在场两个小姑娘默默对视一眼，唐婷有些紧张地吞了下口水，目带央求，赵思睿又打量了眼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一脸坦然的哥哥，敛了心神，开口，“因为有事要找大哥帮忙……” “哦？”赵思源顿了下。 赵思睿双眼亮了一些，耷拉着的眼尾上挑几分，抿着樱红色唇瓣，“大哥肯定会答应的对吧？” 赵思源长长的桃花眸微敛，笑得宠溺，直看得唐婷脸红。 他声音温润，俨然是对小妹的绝对纵容，“对，答应。”似乎并不觉得三三能提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要求。 唐婷不知想起什么微微低下头。 他甫一松口，赵思睿立马道其所谋，“婷婷刚来京城没地方住，哥哥你让她先住在你这儿吧。” 唐婷猛地抬头，瞪大眸子望着她：“！” 赵思睿朝她眨巴了两下眼，别客气，姐妹我主动为你的长嫂之路助力。 唐婷：…… 她偷偷抬眼看了眼赵家大哥。 赵思源拢着眉细细想了会儿，一个小女孩独自住在客栈好像是不太好，他微一颔首，“可以。” 他回望唐婷，显然是在等当事人的回复。 唐婷掀起眼皮，眸光有些躲闪，难得有些羞怯，“那谢谢大哥了。” 赵思源略一点头。 至于为什么赵思源不问小妹不接她的好友去将军府上一起住的原因，他从男人的角度忖度了下。 那位刚刚新婚的可能不太想被打搅。 再说了唐婷随着小妹叫他一句大哥，他也算是从小看着她长大，出门在外合该照料些。 赵思睿了却心头一桩事，眉头松动几分，“那大哥你替我好好接待婷婷，我就先回去了。” 赵思源抿了下唇，柔声问，“不留下用晚膳么？哥哥府上的厨子是从扬州带过来的，做的菜肯定合你胃口。” 赵思睿考虑了会儿，还是摇摇头拒绝了，“不必了大哥。” 唐婷把她送到府门口，赵思睿摆摆手让她回去，拒绝了小姐妹提出要陪她去街上逛逛。 唐婷有些迟疑，“那你现在去哪儿？”她敏锐察觉出三三神态有些怏怏的。 三三吸了吸鼻子，“自然是回府了。” 见好姐妹略有些六神无主的样子，她打起精神，握着小拳头给她打气，“加油，别怕！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唐婷神色复杂，赵思睿又拍了拍她的肩以表安抚，扯了扯唇，“走啦。”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赵思睿和唐婷这番出来并未带随从侍女，挥别唐婷后她一个人漫步在街道上。 前方宽阔的极乐大街上今日站满了人，中间仅空出供两道马车通行的路，民众大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得热火朝天。 赵思睿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寸步难行，“状元”、“圣宠”等词语频繁地钻入她耳中。 她忍不住侧头看了眼周围一众百姓中嗓门最大的大娘，大娘刚结束一场酣畅淋漓的对话，手里提了把水壶，她拧开盖子喝了一口，熟练地拿袖子擦擦嘴，显然是有备而来。 刚好对上身边一个小姑娘的视线，很久没有看见过这么水灵的小姑娘了，比起她年轻的时候不得差，她慈祥一笑。 赵思睿心里咯噔一下。她默默侧回头，却还是晚了一步。 “小姑娘，”大娘喊道，“不是本地人吧？” 赵思睿缄默着点点头。 “哎哟，那姑娘可真是赶上了好时候……”不消赵思睿回应，提着水壶的大娘开始滔滔不绝，“今天那可真是不得了啊，当今圣上，当今圣上你知道吧？前几日殿试，他钦点了位状元郎……” 赵思睿从大娘天花乱坠的语言里勉强提炼出她要传达的意思，今日刚巧碰上了中榜的进士骑马游街。 大娘啧啧出声，“姑娘运气好，这极乐大街刚好是他们最后游经的街道了。” 赵思睿笑了笑，晃得大娘忍不住想问她是否许了人家，“姑……” 好在游街队伍的出现引起人群的喧哗声，她姑且先咽下了嘴边的话。 赵思睿偷偷松了口气，也把目光投向骑着马朝这边走来的人。 队伍呈三角形，最中间的想必就是这回的状元郎了。 赵思睿秉着“来都来了”的态度，定睛看了看拥有堪比现代大明星出行的阵仗的各大进士们到底与普通人有何不同。 随着游.行的人愈加靠近，她脸上的不在意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十足的惊诧。 大娘抽空看了这傻傻张着嘴的小姑娘一眼。不禁忧心起来，唯恐她看上了坐在前头新中的俊俏状元郎，那她儿子可就一点儿希望也没了。 她连热闹都顾不上看了，急道，“姑娘，你可千万不能只看脸！我和你说啊……这读书人普遍小气，不懂得疼老婆的，你要是到了我们家……” 已然是全部忘了她刚才是怎么夸赞这“得了圣宠”的新科状元。 大娘开始卖力地数着自家在京城有几处地产，祖上留了多少农田。 赵思睿心神显然不在此处。她盯着看的那人恰巧与她对视，那人神色怔怔，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思睿朝他微一垂首。 游街的队伍很快走过，围在周边的人群也渐渐散了，街道重新宽敞起来。 赵思睿心不在焉地等这位大娘说完，眼见着她又要去打开水壶有再说一轮的架势，她忙阻止，“大娘！” “啊？”孙大娘笑眯眯地看着这位小姑娘等着她说，简直是越看越满意。 赵思睿刚打算先告辞，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唤，“赵小姐！” 她扫视了眼四周，很快找到了声音的源头。 孙大娘转过身，见到来人竟然是刚才骑着马的公子。她目光登时警觉起来。 云予安一结束就往这边赶来了，跑得呼吸有些急促，白皙的脸上难得有了血色，配上他今日穿的绯色衣裳，衬得俊朗非凡，吸引了四周不少人的瞩目。 他眉眼微滞，似是不解这位大娘见着他了突然警惕的姿态。 赵思睿冲他小幅度地摇摇头，趁机和大娘告别。两人在大娘诧异的视线中远去。 没过多久，一位身材结实的高大男子找到了她，语气颇为无奈，“娘，都和您说了多少次了，大夫说你腿脚不好不能在外边儿多跑……” 大娘不耐地挥开他，言辞愤懑，“你怎么来得这么晚！活该没有媳妇！”说罢，她气得一人先往家中走。 徒留她儿子在原地颇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 “赵小姐，你怎地在此处？”云予安垂眸看着久别的她，侧脸清隽。 云予安心中思绪杂多。 恰巧在他上京备考前一天，她与顾洵那场盛大的婚事轰轰烈烈传遍了整个扬州城。 如今站在他面前少女的脸一如既往的娇弱美丽，却已为人妇…… 云予安有些发怔，在她脸上视线久久没有移动。 赵思睿偏头望他，眼底是他乡遇故人的欣喜，同他解释自己随顾洵搬来了京城。 她停了一下，又补充道，“别叫我赵小姐了。” 已经出阁的女子叫小姐确实有些不太合适了……她是要他喊一句顾夫人吗？ 云予安抿着唇，还未来得及敛起瞳中的深意。 她却道，“我们是朋友啊，不如直接叫我赵思睿吧。” 他无声垂下头，眸瞳愈发柔软，“好……”他温声答应，“赵思睿。” “嗯。”遇见旧友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两人便沿着街道走便聊着天。 突然，赵思睿道，“哎！差点忘了，云予安你写的狐仙大人怎么样啦？”她亦直呼其名。 云予安笑了笑，“已经写完了，只是还未对外发布。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即刻让人过去我住的舍处取来……”在那之前，两人还可以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同她说说话…… 对于她的援助，云予安一直心怀感恩，想要寻了机会报答她。 赵思睿拧眉犹豫了会儿，还是摇头道，“今日我得先回府。” 云予安眼中难掩失望，不过他很快就调整过来，“无事。” 他声音轻柔，“那让我送你回府吧？” 赵思睿在他带着浓浓期望的目光下，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两人并肩往回走。 很快，将军府门口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映入眼帘。 云予安停下步子。 “那，我先走啦？下次有机会再看狐仙大人！”她道。 他带笑点了下头，看着赵思睿逐渐远去…… 赵思睿进府之后，假装漫不经心地在府里溜达了一圈没瞧见那人的人影，她不禁有些恼火。 问过府上的下人后，在无人阻拦的情况下她又出来了。 令她吃惊的是，云予安竟然还在门口。 见到她的身影，他眉宇间染上喜色。 赵思睿秀气的鼻子皱了下，踢着步子朝他走近。 第五十一章 分别 云予安紧紧地盯住她，像是身处幻觉不敢出声打扰。 赵思睿突然改变了想法。她抿住唇，“不是说你的话本子写完了吗，走吧，我同你去拿。” 云予安对上她乌黑莹润的眼瞳，心跳不自觉加快了些，没有问她怎么又出来了，他深深望她一眼，垂首，“好。” “不过我的住处离这边有些远，你在这儿等着，我先去叫一辆马车过来，可以吗？”他问。 赵思睿点点头。 暮色渐沉，初秋的傍晚已经有了凉意，刮起一阵阵风。 鼻尖传来痒意，她捂住嘴小小地打了个哈嚏。 云予安垂眸看着她，关心之意溢于言表，他手指微动，想去解身上系带的外袍。 赵思睿忙拦住他，“不必了，”趁着马车还没来，她道，“我回去取件外衣来。” 云予安眉眼低垂，淡色唇畔微动，“好。” 赵思睿随手从屋里拣了件白色的袍子，系上带子。 梨花木的衣柜里挂着房内主人的衣裳，她在里面挑挑拣拣了一阵。 最后收拾出一个轻软的包袱。 屋外天色沉沉风声大作，白色袍子的衣角被风吹得席卷着飞扬，她干脆拉起了兜帽。 待她出来，马车恰好也到了，慢慢悠悠停在了府门前。 云予安瞧见她手里提了小包袱，垂了下睫羽也没问什么。 赵思睿让云予安帮她拿一下包袱，自己先提着裙摆踩上了车凳。 一阵凉风吹起她的裙角，延伸在深蓝色天幕下的重重叠叠的枝丫轻轻摇曳着，发出厚重的沙沙声。 黑色枝丫下一个修长的墨色身影若隐若现。 赵思睿在车门前站稳，朝站在下面的云予安伸出手，示意他把东西给她。 站在树下的人远远地瞧见她唇瓣上下翕动，然后抿出一个软软的笑，唇角边露出的一个小梨涡让人心醉。 树杈上的几只乌鸦嘶哑的叫声划过昏暗的天幕，树下的人眉目凌厉，墨色瞳眸比乌羽还要暗沉几分，死死盯住她伸出的软白的手。 出乎意料的是，车下的人没有搭上她的手。她似乎也不甚在意，转身进了马车。 那个男人的身影也随之钻入。 马车的轱轮压过一块石头后“吱呀呀”地转了起来，乌鸦骤然从树上腾飞而起，叫声格外凄厉，似乎压抑已久实在受不了了。 天边最后一层晚霞消失殆尽，黑沉沉的幕布吞噬了天地，夜色下男人漆瞳里似有诡异的暗火燃起，一簇一簇的。 随着眸中的余温的一点点耗尽，他眼底的神色愈加凌冽严寒。 男人额角青筋突突地跳，他抬手抚了下额，而后拳头猛地一握，攥得极紧。 顾洵喉间微动，喉咙里都是涩意，脑子里也是让人头痛欲裂的画面。 他最不想看到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小姑娘欢欢喜喜提了个小包袱就要跟别的野男人跑。 还是在晚上…… 她好像一直没有成婚了的意识，完全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已经教过很多遍了啊…… 一定，要关在府里才肯乖乖听话吗？ 如果像今日偶尔把小姑娘放出去她也不会主动找家回的话，那克制又有什么用呢？ 记忆里那个眼尾猩红神色暴戾的人与他渐渐吻合…… 男人冷冷吐字，令人拦住马车。 马车没走多远就无力地停下。 云予安出马车询问车夫是怎么回事。 车外传来隐约的交谈声，赵思睿掀开前方的车帷。 深黑色的天空蓦地划过一条长的惨白的闪电，撕开天幕。 更让人心惊胆战的，却是立在不远处的男人棱角分明的脸，黑曜石一样的眼里淬着寒光，宛如两柄利剑。 赵思睿心剧烈地跳动了下，无意识间手一颤，帷帐颤巍巍地落下。 紧接着“轰——”地一声响雷震耳欲聋。 风雨欲来。 云予安已经下了马车，顾七在同他周旋。 顾洵看也没看他一眼，余光冰凉。他径直走到马车边，声线嘶哑，像是受了重创的古琴在沉吟，冷声吐出两字，“下来。” 小动物的本能让车内的人浑身一抖。 男人耐心告罄，帘子下一瞬被大力掀开，边缘一串串珠子打在车窗上发出“吧嗒”一声重击。 小姑娘团起身子缩在车的角落里，竖起尖锐的刺，“我不。” 她一副害怕他得不行的模样，他胸口的气都不顺畅了，“那你想去哪？” “不、不要你管。”她眼角通红险些都要哭出来。 上次被他拦住不让出府她就想说了。 “如果我不同意，你休想离开这里一步。”顾洵轻哂一声，眼底是赤.裸裸的嘲讽，明晃晃地写着： 若是我不放你离开，你要怎么办？ 团成小小一个的人试探着把脚往他的方向伸出来踩踩。 那那我就不去了……QAQ 赵思睿咽了咽口水，差点要颤抖着把这句话说出口。 身子虽然颤栗，心底的角落却有个小恶魔告诉她顾洵不能拿她怎么样，他还能家暴不成！ 她便有恃有恐地努力壮着胆子，一步步挪到了马车外，一手抓着车身，一手攥成小拳头同他对峙。 “现在下来，跟我回去。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可他唇畔甚至挑起一个凉薄的弧度，眸光凉凉。 半天等不到反应，顾洵胸口那团火越烧越旺。 终于，他蓦地一沉眼，一个大步，一揽臂把人扛起就往府里走。 赵思睿后退不及，下一瞬便天翻地覆，她在他肩上挣扎得厉害，呼吸都不畅了。 又想到自己从未被他如此粗暴地对待过，哪一次他不是把她公主抱搂在胸口？她顿时红了眼眶。 察觉到肩上的人逐渐停止挣扎，顾洵都能预料到娇娇的小姑娘瘪着嘴垂着小脑袋怏怏的样子。 他脚下动作迟疑了一瞬。 另一边云予安被顾七阻拦着无法上前，只能看着赵思睿被这种姿态带走，急道：“赵思睿……” 赵思睿整个人正气血上冲，不适地撇了下头。顾洵的黑眸登时翻滚起毁天灭地的怒火，眼底的冰渣子都要渗出来了，身体箍紧加快了步子，赵思睿紧紧拧住眉头。 门被关上。隔断了外界一切纷扰。 男人动作极快弯下腰，赵思睿以为自己会被他丢在床上下意识咬住了唇，眼睫轻颤。 预料之中的痛感却没有到来。 赵思睿微敛了神色。再睁眼时目光毫无温度，微嘲： “满意了？” 男人自进来起便一言不发，在只有她在的空间里渐渐冷静下来，艰难地扯了扯唇，唇色红得有些过分，没能说出什么。 赵思睿看着看着就起了脾气。 这哪里还是那个温润有礼的顾洵，行为之粗暴和书里那个小病娇有什么区别？ 她脸白了些，试图同他讲道理，“你今日是什么意思？” 男人颀长的身躯挺得笔直一动不动，听到她的话也只是眼皮子抖了下，抿着唇一脸晦暗不明。 “……” “行，你不想同我说我现在就走。” 他死死地扣住她雪白纤弱的腕子，沙哑出声，双目一顺不顺地盯住她的眸，执拗之极，“不准和他走。” 赵思睿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谁，她试着道：“你之前以为我要和云予安走？” 听到那人的名字，男人的眼神旋即又暴虐起来。 赵思睿瞅着他黑沉沉的脸色，心里有了底。他肯定是看到她那个包袱了…… 她不自觉梗了下，该怎么说呢？ 她避轻就重道，“我收拾包袱是想去哥哥家玩两日。”这是实话。 赵思源府里有什么好玩的？ 顾洵默了一瞬，并不太想认同这个解释。可要是直白地说出来…… 于是赵思睿瞧见他鼻梁高挺，眸瞳深邃，手上动作只略松动两分，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咬字清晰，“你同他一起。” 语气中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赵思睿觉得他实在是太过小气，难免想起那个霸道偏执得连话都不让女主同别的男人说话的顾洵，她不自然道，“按你这么小气，我以后岂不是连话都不用同人说了？” 顾洵垂着眼眸没说话。 她心底一惊。 随后眼波轻移，不再谈这个问题，逃避似地往外抽了抽手腕。 男人怕她走他表面上虽握得极紧，实则有了弄疼她的教训后他宽厚的手心里是留有余地的。 赵思睿翻了个白眼，他当众把她扛进来时怎么不怕她难受？ 想到这事她又想起两人进来时府里的下人都垂着脑袋不敢看，但也不难想象一番挣扎后自己只怕像个小疯子一样，她拿手胡乱理了下头发，起身气呼呼去找梳子。 顾洵见她站起来，默不作声身子挡住门那边的方向。在她转身去了梳妆台那边后眸光微软。 手上的梳子被人轻巧拿去。 她眉梢不动。 岂料那人梳着梳着竟开始玩她的头发…… 赵思睿憋住不了，冷着小脸拿手推了推身侧人的胸膛，粉色唇瓣微扯。 “唔！”没来得及溢出口的轻嘲被尽数堵在了唇齿间。 …… 次日，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是雨滴落在芭蕉树上。 赵思睿头发有些蓬乱地从床上坐起，眼下青痕在她瓷白的小脸上格外明显。 她伸手摸了摸唇瓣，“嘶”了声，面色难看极了。 她握拳锤了下身侧空无一人的床榻。顾洵竟然真的会家暴…… 她闭了闭眼。昨夜简直不堪回首。 起初她格外硬气地一声不吭，任他怎么哄也不开口。 好不容易挨到雨倾盆落下，她微松了口气，觉得今夜应该就这样了。 谁知，她又被翻过来弄了第二轮！ 他黝黑的瞳深不见底，以额抵额地凝着她，刻意磨得她说不出话来。 她死不开口的结果就是昏去了好几回。 她最后一次醒来时灯被点亮。房门的窗纸上映出人影。 她朦朦胧胧睁眼看，实在受不住要哑声说话了，他紧紧抱住她，低声道了几个词。 洪水之类的。 赵思睿并没听太清，只迷迷糊糊感觉他放过自己了就彻底睡了过去。 这时按理说他上朝都要回来了……她招来婢女。 婢子回道，“回夫人，将军昨夜领命去了陇南……”她微低了头，不敢看她身上的红紫痕迹，“让您安心等他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房外： 顾洵：灭天灭地！唯我独尊！ 赵思睿：很给面子地瑟瑟发抖 房内： 赵思睿：奶凶奶凶 顾洵：欲言又止、可怜巴巴orz 第五十二章 强邀 赵思睿微垂了下首，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婢女轻步上前把窗子支开。 在她的搀扶下，赵思睿下了床。 自始至终烟眉一直笼着。 用早膳时，阿梨拿着一个浅色包袱放在了桌上，微低着眼小声道：“夫人……” 赵思睿认出这是昨日她带出去的包袱，她没急着说话，先看了阿梨一眼，自上次在书房遇见阿梨后，阿梨一直有些刻意避着她。 见她没有反应，阿梨有些性急地抬眼看了眼，刚好与赵思睿的视线对了个正着，赵思睿故意一脸正经地盯着她，半天没忍住才轻扯了下唇角，阿梨见她笑了，明白此事算是揭过了，终于也露出这几日的第一个笑。 “行啦，别傻笑了，把它放回房里吧。”赵思睿嗔道。 阿梨谨慎问，“不用打开看一下吗？” “没关系，”她摇摇头，拿帕子擦了嘴后站起来，“里头没什么重要东西。” 站起来后纤瘦的身子滞了下。下身隐约还酸胀着…… 她眸中有星星点点的悔意，如果罪魁祸首在，她肯定要他当面打开看，里面根本没有什么，看他愧不愧疚！哼。 赵思睿昨天和云予安道别回府后却发现不让她出府玩的人自己竟然也不在，她可是特意推了好友的邀请回来陪他吃晚饭呢！ 当时不高兴就收了点东西暗戳戳打算去大哥家一边找婷婷玩一边等他来接，可洵哥哥压根不知道小姑娘吵架了回娘家这个约定俗成的道理：） 还压着她发了顿脾气…… 赵思睿捧着小脸忧愁了好一会儿，他现在占有欲变得这么强她可怎么办啊…… 阿梨小心瞄着她的脸色，想到什么似的忽然道：“送东西的那位云公子还没走，需要让人把他请进来吗？” 赵思睿思绪突然被打断，愣了下，“啊，好。” 直到云予安到了她面前她才反应过来他真的亲自把她落在车上的小包袱送过来了，她浅笑着道了谢，眨眨眼道：“其实让人捎过来就行，你不必特地跑一趟的。” 云予安笑了下，“无事。我现在暂时也无公务在身。” 他转而话道：“况且我这回还带了你没看完的话本子。”在她惊喜的眼神下，他把装订好的那一堆稿纸递给她。 趁着赵思睿的注意力在那垛纸堆上，他抿了抿唇，犹豫了很久还是问道，“昨日……你没事吧？” 目光柔和，生怕冒犯到她。 赵思睿略一翻阅沉甸甸的纸张后移开视线，清澈灵动的眼眸冲他狡黠眨了眨，“我能有什么事？”她笑得有些歉意，“昨日……是他误会了，吓着你了吧？” “你没事就好。”云予安摇摇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说不清的失落。 过了会儿她忽地一掀唇角，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安大，这次是不是还没来得及印刷出来啊？我又是第一个读者吗！” 他垂了垂眼，没告诉她其实他没有打算再继续发表了，从前是为了赚些银子供自己和妹妹生活才误打误撞走上了这条路，而今，过了这几日便要去朝廷谋职亦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做这些了。 他怔了下，只温声回道：“嗯，你是第一个。” 赵思睿想到的却是另一桩事，“……你是不是怕京城这边的人可能会不喜欢？” “这确实是个问题，要不把稿纸寄到扬州去发表？……那边有读者基础。”她嘴里念念有词，给他出了不少主意。 可云予安的心思好像并不在这儿，虽然时不时会看着她搭上两句话，赵思睿还是注意到了他偶尔怔怔出神的瞳眸。 她问：“你……是不是不想发出来啊？” 他眸光有些躲闪。 赵思睿便懂了，她歪了下头表示理解，毕竟中榜了的人，被朝中其它人发现写话本子好像是不太好…… 那为什么还要继续写呢？她五官微动。 见云予安支吾不语，赵思睿梗了下，脑中灵光乍现，犯起了所有少女都会犯的傻，突兀问出口，“不会是为了我吧？” 云予安双瞳骤然一缩。 赵思睿在他一言难尽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估计是觉得她莫名其妙，她挠挠头尴尬一笑，“打扰了嘿嘿。我瞎说的。” 云予安幅度很小地颔了下首。 一对上她的笑靥，那些压在内心深处的、险些要脱口而出的话很快便就消停了。 哪怕知道，错过这回她半开玩笑的试探，他永远都不会再主动提及。 云予安自认生性凉薄，与妹妹相依为命的这些年见过太多世间冷暖，后来大病一场陷入昏迷，睁眼是她笑得恍若冬日暖阳，她说，“醒啦？” 他的心跳当时就漏了一拍。 或许只是太久没有收到这样的关怀。 他这样告诉自己。 谁知她的笑照亮了后来挑灯夜战的数个寒夜。 他一介寒苦书生，清楚两人的天差地远，只能暗暗咬牙日夜苦读，也只有在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会驻足于赵府墙边良久。 遇上她的生辰，亦不敢踏入府内道上一句生辰快乐。岂知在他即将转身时，她却从府里跑了出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欢喜地同他道谢。 他犹豫多时，才下定决心递上一方手帕。 却终究没能送出去。 住在隔壁府邸的、同她门当户对的顾将军冷着眉目径直给她擦了脸，她并无太大的诧异，乖乖巧巧地喊洵哥哥。 他那时便知道自己再无可能。 背在身后的帕子被悄悄攥紧。 他自知不曾为她做过什么，自是不奢求什么。 所以她大婚那夜，他平静地对着月光喝光了一坛酒，喝得面红耳赤头脑发昏，愿她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 “安大？”赵思睿伸手在他眼前摇了摇。 云予安回神。 “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她笑。 云予安眼睫一颤，之后直勾勾地望着她，下了决定，“在想，该如何报答你……” 赵思睿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好半天才想起他可能要报答的是她当时在扬州给他的银子，她摆了摆手，“没事没事，说好了那算是我给话本子的投资。” 她咧出一口白牙，笑得毫无心机。 不知他内心复杂。 佳人虽好，终有所属。 他垂了垂眼，没应声。 今后啊，他只需想着好好报答她的恩情。旁的，再不相关。 …… 云予安走后，赵思睿打算回房睡个回笼觉。 刚躺上床，房门被轻扣开，阿梨进来说大哥那边的人来接她去住几天，轿子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她揉了揉酸痛的腿心，让阿梨去捎个话说她过两日再去。 没过多久，又响起敲门声，她便知道今天注定是不能安稳睡个回笼觉了。 “进来。” 一位面熟的嬷嬷走进来。 赵思睿认出她是大哥从扬州带来的李嬷嬷。 “小小姐，”李嬷嬷按着赵府下人习惯的喊法喊道，面容慈祥，“源哥儿说了要你今日务必跟老身去府里，若非实在是走不开，他肯定是要亲自来接你的。” 大哥极少说出这种“必须”的话，赵思睿没考虑多久便点头同意了。 路上途径平安大道，赵思睿昏昏欲睡之际，马车忽地停住。 她掀开帘子，光从缝隙射入照亮马车。 “什么事？”她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 “夫人……”阿梨还没得及说完。 “顾夫人，我们太子妃请您去府上一聚。”一位站在车子侧前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嬷嬷打断了她。 太子妃？赵思睿蹙了下眉头，忆起顾洵今晨走时附在她耳边的话……她肃了神色，“我今日有要事在身，恕不能赴约。” 老嬷嬷的脸肉眼可见地僵了一瞬，显然未曾想到她不假思索就拒绝了。 她眼角抽了抽，“这……我们太子妃说了想结交您这个朋友，让老奴务必要到请您，希望您能够……” 阿梨神色淡淡截下来她接下来的话，“没听见我们夫人的话吗？还望嬷嬷代劳转告太子妃，我们夫人今日实在走不开。”说罢抬手示意赶车的下人走。 这老嬷嬷也是太子妃面前的红人，多久没被人这般当众落了面子，何况这主仆两人一个比一个不留情。 她直觉想要训斥面前这个不懂事的婢女，可坐在车里的人一言不发也就意味着她是默许的……主子都没说话她自然不敢多言。 又想起太子妃的嘱托，一定要把人带到，她思虑着该如何周璇。 阿梨淡着眸子望着为首的嬷嬷。言尽于此，街上已经陆续有人看过来了，再说下去那便是当今太子妃仗着权势强压臣妻了，传出去太子府里的名声必定受影响。 那名嬷嬷也心知肚明，只得咬咬牙先行礼退到了一旁，暗暗朝着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马夫要重新赶车时，却发现一边的车轮子不知道突然出了什么问题动不了了。 他满脸迷惑，明明今日早晨才检查过。 阿梨将情况禀告给赵思睿。 赵思睿眼睫微阖屈指在车壁上敲了敲。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睁了目，素手推开了马车门。 那太子府上的嬷嬷早守在一边，眼睛眯起，“夫人，请吧？” 第五十三章 想念 “夫人，请吧？” 车门从里面被推开，走出的人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随着她身形的移动，带着脑后的三千青丝也微微晃荡着，在日光的反射下闪耀着莹润的光泽，金色的阳光从她的眉眼倾下，再经琼鼻、朱唇，直晃得人心旌摇曳。 老嬷嬷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等着她跟她去东宫。她有些佝偻的腰板刻意直了些。 让她大跌眼镜的是，这位年轻的夫人看也没看她一眼，反而去了大道边上一家支起摊子的茶馆悠然坐着了。 嬷嬷一愣，快声问道：“夫人这是做甚？” 她沉了沉眼，如果她不配合便只能强迫她随她去了。 赵思睿抬了抬眼皮子，慢悠悠回道：“急什么？” “我今日在马车上坐了大半天，渴了，喝杯水再走。” 嬷嬷暗着声色应了声：“是。” 赵思睿不动声色瞥了眼街道那边，端起杯子慢条斯理地吹了吹。 对面的人比她带的要多，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 赵府的人已经去报信了，希望大哥来得快些。 一段长久的沉默。 “现在可以走了吗？”嬷嬷冷声问。 她额角跳着，眼睁睁看她喝完一杯又添上一杯，现如今茶壶都空了看她还有什么托词。 赵思睿放下杯子，透黑的眼珠转了转站起来。 嬷嬷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一辆载满了瓜果的马车从街边经过。 赵思睿停在路边等那辆车先经过，脑中快速思考脱身之法。 忽然，驾车的车夫惊呼一声，马车失去平衡。 满车的果子泼了一地，引来路人的哄抢。 人头攒动间，嬷嬷的视线被遮掩，她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 身前的人竟凭空不见了。 赵思睿愣了下，感觉着自己衣袖被拉扯着走。 沿着袖口看过去，是一个巍峨的背影。衣领上勾着的金线闪闪发光。 转瞬间，那人已带着她一路东藏西躲到了另一条街道。 他这才松开她的袖子，双掌合十，冲她点了下头，“阿弥陀佛。施主，冒犯了。” “是你？！”赵思睿见到故人惊讶出声。 公孙懿缓缓颔了下首，声音平淡无波，“正是在下。” 他今日未着袈裟，穿着普通的深色纳衣，头戴一个同色的布帽，气质超群，比起上回在圣安寺的金丝缠边袈裟打扮要显得稳重可靠些，也更符合他出家人的形象。 而墙头另一角站了个小和尚，年纪不过六七岁，从荷包里抓了把碎银子，奶声奶气地同一个农夫打扮的人说话，“给您。” 那人喜笑逐开地接过银子，道了谢就离去了。 徒留小和尚站在原地，操着小奶音还了一礼，“阿弥陀佛。不用谢。” 与面前这位“得道高僧”的语言动作如出一辙。 微一显得不够成熟的是，他在做完一系列动作后立即转过圆滚滚的小身子，一对圆溜溜的眼直盯着大和尚。 公孙懿对着他稍一点头。他小脸便登时开颜。 目睹了这一切的赵思睿眼瞳微闪，“是你帮了我？” 公孙懿目光深远点点头看定她，“没错，此外，最近寺里香火不旺盛，施主记得把悟清方才垫付的银子清算一下。” 悟清小和尚目光迷惘，最近寺里香火不好吗？可是两人这几年四处游历，方丈叔叔是怎么知道的？ 小和尚肃然起敬。不愧是他。 赵思睿嘴角抽了抽，“好。”想想还不知道这人姓名，瞳眸微睁问道，“还不知师父尊姓大名？” “贫僧法号弥远，”弥远笑眯眯地问，“施主要去哪？不如让贫僧送施主一程吧？” 这人话语中的热忱让人疑心他是不是为了同她去领香火钱，赵思睿暗唾自己一声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扬起笑回道，“那就麻烦师父了。” 三人一同往巷子外面走。悟清小和尚年纪小性子活泼，一路同赵思睿说个不停，弥远偶尔搭上两句。 赵思睿得知两人刚抵达京城没多久，不由直呼太巧了。 刚巧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擦肩而过，悟清眼珠子都快黏在那红艳艳的山楂果子上了，只咽咽口水并不吵着要吃。 赵思睿同小家伙说话的时候就感觉到他的懂事，她最喜欢这种一点也不熊的小胖孩了。她揪揪悟清的小肥脸，早就想这么做了，果然手感绝佳，又极为克制地揉了揉。 待她依依不舍地放下手后下意识去摸腰间。 在公孙懿莫名的目光下，她哑然一笑，“不好意识呀，姐姐今天没带荷包。” 小悟清摇摇头，“施主客气了，方丈叔叔说出家人不该贪于口腹之欲。” 赵思睿“嘤”一声，被他奶气十足的自持出家人打动，忍不住夸道，“小悟清真棒。假以时日一定可以瘦下来。” 小悟清失魂落魄低下头。 弥远瞥这两人一眼，垂着眼摸索一阵，“……给。” 小和尚歪歪头，“师虎……”他正在换牙，门牙处有点漏风，发不好咬唇的音。 弥远笑笑，“只偶尔尝尝倒也无碍。” 赵思睿看着小和尚欢天喜奔向小贩的背影默了默。 “不如我再送施主一卦吧？”弥远笑眯眯地瞧着她。 他现在在赵思睿心中的信服度比在圣安寺那会儿要高得多，她坦然地应下。趁他卜算之际放空目光瞅着小和尚老气横秋皱着小脸认真挑选冰糖葫芦的样子。 道行高深的僧侣静默盯着她看了会儿。 赵思睿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他的卦，小和尚已经买好舔着糖葫芦走过来了，她侧目犹疑道，“弥远师父？” 弥远掐手的动作不知不觉早已停下，他眼睫翕动。 “您不是说要给我算一卦吗？” 弥远启唇，忽地勾起一笑，“不必了。” 赵思睿思索了会儿，虽然她并不十分相信这类卜算之说，不过像是类似弥远师父这种得道高僧的话听听肯定有益无害，她迟疑着开口，“是……要先付银子吗？要不我待会儿到了……” 弥远在她疑虑的话语中摇头，悠远的目光投向人来人往的闹市，幽幽念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疑物，何处染尘埃。”末了道，“施主既本就心无杂念，勿须再问我佛。” 赵思睿虽一头雾水，见他紧闭嘴的样子知他一向这般高深莫测倒也不深究。 弥远心里长吁一口气。 心性不坚定的凡人方须佛祖箴言度过难关。 他从小皈依佛门后随着上届方丈学习佛法，方丈老头年纪大本领也大，传经授道之余也会教导他卜算之术，受老头之托他曾于四年前见过她一面。 彼时他便算得这位赵施主是异世之人，讶异的是她的情路竟然与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紧密相关。他那时稍微点拨了两句，助她看清自己的内心。 现在却是不需要了。虽然坎坷，她的目光却澄澈清明。这便足够了。 “小妹！”赵思源终于找到了她，带着急切的眼眸稍定。 赵思睿向大哥介绍了弥远师父。 赵思源颔首，“原来是弥远大师。久仰。” 见有人来接她回去了，弥远便淡笑着同他二人告别了。 只走时留下的一句话让赵思源沉思良久，男人眸光深远，这位扬州的有名高僧是如何得知这京城局势之诡谲？ “哎呀！”小妹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懊恼，“忘记把香火钱给师父了。” 赵思源回神，安抚道，“无事，让娘亲去一趟圣安寺替你补捐即可。” 赵思睿抿了抿唇角无奈点头，小悟清说他与弥远师父这一年都在外游历恐怕很难再见，便先随大哥回了赵府。 唐婷见她回来高兴得不得了，这两日赵思源白天多在外面，她一个人在赵府也无聊得紧。 当夜她同唐婷睡在一起。 两人上次睡一张床还是在扬州赵思睿未出嫁前，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说了不少话。 唐婷的声音渐渐微弱。 赵思睿一片漆黑中睁着眼，“婷婷？” 没有得到回音。 唐婷发出轻微的呼吸声，俨然已经睡熟了。 赵思睿默默帮她向上拉了拉锦被，转过身子微阖上眼。 翻了几次身却都没有睡着，她索性微微直起身子，伸手在床边的实木小柜上探了探，想喝口水润润喉。 只摸到一把春凳，上面叠着脱下的衣物。春凳被她的手往边上绊了下，与地面发出轻摩擦声。 她一愣，意识到这里是哥哥的府邸。 自然没有人给她特地摆个小柜子在床头，在她偶尔半夜微声喊渴就有温水递到唇边。 床上的人皱了皱脸，发出细微的嘤咛声。 赵思睿披上轻薄的寝衣轻手轻脚下了床。 银白色的月光照不到床下，她在床边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把鞋勉强蹬上，不由有些泄气。 她走到外室的桌上摸黑倒了杯水。悄悄把窗子开了丝缝，外边一轮空寂的明黄色圆月高照，凉薄的寒秋味十足，几缕冷风顺着窗沿进来。 她就着月光小小抿了口早就凉透的水，瘪了下嘴。没多久就把窗子合上了。 琢磨着明日让人寻块绒毛毯子垫上，最好是可以把房间铺个大半，就不用像现在非得穿鞋了。 旋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则是像她房里那块一般大的毯子并不好找。 再则，顾洵应该很快就来接她回家了吧？ 她如此想着，脚步轻快起来，漆眸浮上一缕笑意，躺回了被窝里。 没去管冰凉的脚，只微微团起身子，挑着唇睡去。 第五十四章 出京 翌日清晨，赵府迎来了特别的客人。 大厅主位的男子身着赤黑绣金长袍，显然身份尊贵不凡。 赵思源坐在下首的位置，眉目清润，坦然至极，丝毫不见惧色。 婢女上前把两人茶添满。主客二人已然是寒暄过一轮了。 “……听闻顾夫人来了您府上，怎地不见她人呢？”穿赤色袍子的男人放下茶杯作不经意问道。 终于绕到了正题上。赵思源长眸微眯，睥着面前这位以“温和”著称的太子，略一拱手，“回太子殿下，舍妹赶巧才出了府，若是知道您大驾光临，必会与来拜见您。” 太子慢慢拂着杯盖，“哦？本宫怎么听说顾夫人昨日才拒绝了太子妃的邀请呢？” 空气中飘来淡淡的中草药味。 太子面色微动。 赵思源自然也察觉到，他神色不改，仍是笑眯眯的，羽睫一压，“昨日小人偶感风寒，舍妹太过担心急着来探望，这才失了礼数，还望太子海涵。” 说罢他一手成拳捂在唇边咳了两声。又唤来小厮将刚煎好的药端了上来。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露，太子念及面前这人是京城第一富贾，是跺一脚京城整个商圈也要抖上一抖的人物，也是因此他此前才与之周璇良久。 他自然不会追究什么，只随口又问了句可知顾夫人什么时候回来。 赵思源歉意摇摇头道他也不知，他说了句“抱歉”，随后玉白的长指端起药碗，喉间微动。 乌黑的药汁被他一饮而尽，太子又不是不懂礼仪，自然不会再多叨扰他一个病人。 何况，这两日皇上病重。他正“忙”得不可开交，并无多的时间再在此处耗下去了。点点头先告辞了。 太子前脚刚走，“药送过去了吗？”赵思源问。 刚才端药来的小厮答送去了，他垂了下首，朝东苑赵思睿住着的院子走去。 …… “让人盯紧赵府。人一出现通知我。”太子楚珺哲出了府邸上了马车面上的温和之色消失殆尽，眼底一片阴沉。 － 唐婷回房的时候，赵思源刚好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同妹妹说话。 唐婷不自觉放轻了呼吸，男人微偏过头朝她笑了下。 唐婷灿烂一笑，扬了扬手上的糕点，“三三，你喜欢的桂花糕！” 赵思睿从床上直起身子，挪到床边坐下。靥上浮着病中的潮红。 赵思源见唐婷来了不好和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没多久就走了。 唐婷说起她今日出府的事，“……今日街上有些奇怪。” 赵思睿声音不甚明朗含糊回道，“嗯？”鼻音浓重。 唐婷想了想道，“唔，感觉京城街上人少了许多，铺子也关了不少，没我刚来时热闹了。” 京城的商人往往是最敏感的那一批，商官之间盘根错节消息灵通。 赵思睿垂了垂睫，想起刚才大哥提起的事，她忽地问道：“你想回扬州吗？”说完喉间痒得厉害，轻咳嗽了两声。 唐婷眸瞳微缩，舔了舔唇，先倒了杯热水递给她没答。 赵思睿接过慢慢喝下几口，许久才察觉这人一直沉默，无奈笑了笑，“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思索了一会儿，“……是我最近可能会回扬州一趟，才想着你要不要同我一起。” “嗯……”唐婷长睫颤了颤，她方才很难不多想，赵思源才刚走她就问她这话，她自然联想到是不是他催着让她走。 不过她眉间的褶皱却始终没有松开，手握了握良久才下了决心，出乎意料道，“我同你一起。” 不过两人都没想到，这个“最近”，来得这么快。 当夜。 赵思睿晚膳都没什么用，早早就睡了。 “砰砰砰——” 敲门的人一听就是个急性子，没敲多久就推门进来了。 赵思睿蹙起眉，头脑还昏沉着。 唐婷把她扶起来，一脸郑重，“三三快醒醒，赵大哥说我们今夜就要走。” 赵思睿懵懵懂懂任人扶到马车上，直到赵思源站在车边最后嘱咐车夫才恍惚意识到什么。 “大哥？”她掀开车帷无力出声。 赵思源百般担忧看她一眼，出声确定了她的想法，“不能再等了。今夜是最好的时机。”他吩咐车里的阿梨替她盖好毯子，言简意赅道：“小妹莫怕，你二哥负责在城外接应送你。” 马车一路不停朝南城门驶去。 秋风大作。赵思源抬头望了望，这京城的天，要变了。 今夜皇宫出了大事，皇帝病危。 先前顾洵带着一批将士去了陇南抗灾，京城的兵力并不太充裕。情况特殊，太子带着定远将军手下的士兵守在皇宫大殿外。 守在城门的将士嗅得一丝不对劲，无心盘查，匆匆就放行了。 赵思辰顺利接到人，马不停蹄朝家的方向赶去。 快马加鞭两日两夜后。 途径一座客栈，马车上的人先停下打算先在此歇歇脚。 “妹妹你今夜早点休息，我们明日一大早就得走。”看着小妹的风寒并未好转多少的样子，他皱了皱眉忧心道，“你可以吗？” 赵思睿提起两边唇角一笑，“没关系，我已经感觉好多啦。”赵思源想得细心，马车上配了大夫。她喝过几副药后烧已经退了大半的热。 赵思辰身子微倚在门框上，揉揉她的脑袋，“嗯，快进去吧。外头冷，别又着凉了。” 赵思睿怕把病气过给唐婷，唐婷睡在另一间厢房。 在小妹和他道了晚安后，赵思辰从外面把门阖上。 深夜。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 几息之后，窗外的黑影一闪而过。 赵思睿迷迷糊糊爬起来倒水喝，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今夜的月光格外亮。 她困得不行的小脑袋为月光照耀下门窗旁清晰印出的那个身影一惊，条件反射地推开门就跑。 这推门声仿佛是一个讯号。 客栈内顿时响起打斗声。 赵思辰今夜并不敢安睡，才微阖眸没多久，被兵刃声惊醒。从床上翻滚下来。 数名蒙面的黑衣人出现在了客栈里。 两方展开激烈交战。 赵思辰执剑往外冲，砍倒几人后到了客栈走廊。 赵思睿在廊头不远处。 唐婷在家学的那些雕虫小技根本施展不开，她堪堪躲过一人。 赵思辰拧紧了长眉，望着妹妹的方向一时也过不去，双眸闪过焦虑，还是先加快动作将围在唐婷身边的人挑开。这些人难缠得紧，他一时竟无法再抽出身来，看着妹妹无助地往楼下跑，他眼睛都红了。 赵思睿心跳得厉害，身后追着的人似乎并不打算杀她这才有机会出了房门。 廊间兵刃相接，她本欲跑去二哥那边只好硬生生转个方向。 病中的身躯跑几步就喘的厉害，她脸色苍白捂着胸膛剧烈咳嗽，身形不稳不知绊倒了什么，直接从最后一阶楼梯上摔下来。 脚腕骨传来钝痛。 后来穷追不舍的人存心等她跑累了自己停下，赵思睿清晰听到脑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踩在楼道上“吱吱——”声愈发大声，像是金属划过玻璃，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赵思睿咬紧牙试图撑着扶手站起来，苍白的手上指骨突起青筋暴露。 脆弱的脚踝却不听从主人的命令，直直崴去。 眼看着要再次与地面来一个亲密接触。赵思睿一狠心闭上眼。 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混着雪松与苍兰味的怀抱。 第五十五章 结局 赵思睿眼眶霎时湿了。 那人抱紧她。 怜惜地轻吻她的额头。 一切话语都蕴含其中轻轻诉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男人暗沉着脸，动作轻柔把怀里的人打横抱起闪退几步，赤红的双眸透着狠虐，一招手，身后的暗卫旋即加入战局，形势立马扭转。 让她心惊胆战的追在后头的人颈间一道血光划过，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坠了地。 赵思睿闭眼不忍再看，面色惨白。 她被抱入了马车，厚重的车厢隔绝了大多打斗声，只有他轻拍着她的背，宽厚的掌一节一节带了几分力道地顺着抚摸，存在感极强，手心炙热的温度传感到她单薄的冷汗涔涔的腰背。 小姑娘呼吸逐渐平缓下来，大幅度的呼吸起伏逐渐平息，可怜兮兮把手环上他线条刚劲利落的脖颈。 男人的手臂将她环得极紧，微低了上身便于她拥抱，声音低沉，闷声振得人心胸颤动，“……赵思睿？” 环在他脖子上的手收得更紧，好像整个人都恨不得扒到他身上去，雄狮垂眸看着这只受伤的小动物寻求安慰的样子心头一软，任她骑坐在身上，躺平在地露出肚皮让她把毛茸茸的小身子尽数埋进去，静静凝着她。 赵思睿许久才软软“唔”了声，雾气蒙蒙的眸瞳颤巍巍抬起，似是回答。 顾洵长睫颤了颤，勾起嘴角，“再不松手洵哥哥要被你勒过气了。” 赵思睿慌忙松了松柔软的手臂。只安安静静伏在他胸前。 没多久，顾洵便见着胸膛前这团软乎乎的东西还没抱热乎，短短的四肢就从绵软的身子里弹出来，慢慢探出头同他说话，“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去陇南了吗？” “没去陇南。”他解释。他几日前被急召入宫，受命去陇南，军队有专门带路的人。 他少时曾随顾侯爷去过那地，按理说一路应是愈发荒凉，哪知走了半日还草木葱郁，他当夜挑了带路人的营帐，那人不得已才道出实情。 太子在楚皇病时便蠢蠢欲动，皇帝将计就计假意病入膏肓，兵力外调以混淆视线，暗地里派他领兵受在城外，一有异动立即进宫。 他拿着圣旨沉思良久。 昨夜，太子果真起兵。 萧珺哲多年装作温和储君之相实则谲诈多端，才把这位子做得稳，无人可撼动。只可惜，心性还差了点，经不住唾手可得的诱惑。料其心有不甘必定不折手段，顾洵连夜奔城而出寻人。 此刻，把人抱到胸前，心中大石落定。 赵思睿呐呐点头，她倒是不知她这般重要，值得太子特意费心思。 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被面前的人吸引了去。 方才惊吓之余还没有注意这人连也军装没来得及脱下。紧身窄袖的劲装铠甲很好地衬其窄腰宽肩，倒三角的完美比例尽显无疑。 面上丝毫不见奔波的疲累，漆黑眉眼熠熠生辉，墨瞳擒着黑亮的光泽，只映出她一人的倒影。 再往下是刀削似的薄唇，棱角分明。 极适合亲吻。 赵思睿身子往上贴了贴，顾洵顺从地俯下身，搂在她腰间的手往上带了带。 她以唇代替了视线的描摹。 顾洵身子僵了瞬，浑身的血液往头上冲。 唇上，被小姑娘轻轻舔了一口。 他僵着没动。 她像个妖精一样伏在他耳边，轻语一句，“哥哥。” 顾洵耳尖猛然蹿红，呼吸急促起来。 赵思睿纯粹是想起了前世那张屠了整个粉圈的军装照，或许比起来，顾洵诱人更甚。 可他无动于衷，她眉眼不禁耷拉下来，吸了吸鼻子，“你都不想我吗？” 想。 想得身子都疼了。他哑着嗓子说不出话，眸色晦暗。 小姑娘奋力想要往他唇齿间送上香软小舌，他恨不得立刻压住她的头狠狠吻下，可刚才两人额头相触他立即发现她额头有些发烫。 顾洵平复了下呼吸，偏过头喊了声顾七。 这才直起身子与她拉开些许距离，尽量不去看她湿漉漉的眸子，用力抵了抵腮帮子，“谁教你的？嗯？” 赵思睿见他疏离的动作才察觉自己之前几近将他整个人压到了车厢壁上，她瘪了瘪嘴没答，懒洋洋地耷着眸子。 偶尔的两声咳嗽和眉宇间的无精打采让他不难推测出小姑娘生病了。 他一手卡住她纤细的腰身，另一手把她悬空的小脚拢入手中焐热，小姑娘其实跑得很狼狈，鞋子掉了一只，头发也没梳，“怎么又病了……”他喟叹一声。 赵思睿不太高兴地戳着手指头，刚才那点儿跳脱的劲儿散得干净。原来是嫌她病了不肯亲亲。 没过多久，顾七带着大夫掀开帘子进来。 好在摔的地方不高，未伤及筋骨，大夫吩咐静养几天即可。 怀里的小姑娘迟钝点头，顾洵伸出一指点在她额头上，撑住她摇摇欲坠的小脑袋，线条匀称的另一只手臂呈三角立起在案几上撑额瞧着她，大夫默默退下。 这一番闹后天色已大亮。 小姑娘心安理得打起了哈欠，几次倒在他圆润白皙的指头上后瞪他一眼。 顾洵也已经一天一夜没有阖过眼，过了会儿看着她把送来的药喝了，不再逗弄她搂着人沉沉睡去。 － 赵思睿再睁眼时马车已经进了扬州城。 熟悉的街道从窗外掠过。 她眉眼染上欣喜，“要到家了吗？” 横在身前的手臂懒懒将她拽回，“嗯。” 哑着嗓子提醒，“别乱动。” “没关系的，也没那么严重。” 顾洵若有所思，“不疼了？” “嗯嗯。”她答得不暇思索。 下了马车她迫不及待想往一墙之外的娘家去。手腕被拖着往顾府走。 赵思睿在路上就听说唐馨和顾侯爷不在府里，几日前出府游玩去了。 她一脸疑惑被他半哄半强硬带到两人卧房，手被放开后，她环顾房内一圈也没看到什么新鲜的东西，“做什么呀？”她想去看赵父赵母。 他没说话。 赵思睿疑惑瞥了眼这人，“你、你干嘛脱衣服呀？”她表明自己的立场，“我刚醒不困了。” 顾洵点头，很好，精力充沛。 他再确认一遍，“真的不疼了？” 赵思睿有些莫名，还是伸出小脚又在地上踩了踩确认，“不疼不疼。”她下了马车到房里都走了这么远呢。 “好。”他淡淡应了一声。 然后赵思睿眼看着他走近，她退后几步被逼近了床边。 他试着诱哄，“我还困。三三陪我再睡会儿好不好？” 小姑娘铁面无情地拒绝了他的请求，“不好。我要去看爹爹娘亲。” 他同她讲道理： “大夫说要在床上静养。” 赵思睿：？？？ 大夫说了要在床上吗？ “可是我想先回家看……” 啧。 顾洵眸色转沉。直接封住了她的唇。 一百种办法想让她说不出话来，入骨的爱恋又让他克制将她放在心尖，只化作一句耳边的呢喃，“……这里就是你的家。” 他在她齿间不断地辗转研磨，被亲得七荤八素的小姑娘气喘吁吁。他趁机伸手将她身上的衣裳褪至脚边。 赵思睿受不住他细细密密的亲吻，软着身子推他。 岂料他眼色更为猩红，直接将她抱坐在了床边的木柜上。她想起自己住在哥哥家里还想念过这个柜子，顿时呜呜咽咽哭得不行。 他一点点吻掉她脸上的泪珠，直到被他捞起来后背重新着了床这才感觉好了些。 …… 日夜颠倒。风雨骤歇。 赵思睿觉得自己头发像是被汗水浸湿了，他半点不嫌弃地搂她在怀里，甚至亲了一口怀里香香软软的小姑娘。 她嫌弃地推了把他的头，奈何清丽脸上尽是媚色，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反而害得锦被下滑，半个香肩都露在外面。 小姑娘只披了贴身的丝绸亵衣，一副娇艳欲滴的模样，还想要凶他。 顾洵闷笑一声。却半点不允许她后缩，手搭在她不堪一折的小腰上轻轻摩挲。 赵思睿一双水眸含着控诉，“你怎么这么霸道啊。” 哪哪都很霸道。 她埋头咬他一口。 被顾洵拽着软绵绵的小脸拉开。 赵思睿缓过气了开始鼓着脸和他算账，“我觉得你有些癖好必须改掉。” 譬如愈加喜欢让她在床上哭。越哭越狠。 顾洵懒懒答“嗯”，餍足之色溢于言表。 赵思睿没再说话，低垂着眼睫呆怔出神。 顾洵以为他漫不经心地态度伤到了她，连忙改口，“我尽量不霸道了。” 小姑娘眨了眨眼，慢慢抱住他。眼底藏着狡黠。 其实，洵哥哥大部分时间都是宠着她的，除去某些时候吃飞醋，再就是在床上了……那，她偶尔偶尔地迁就他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至于之前想的，选择一个心理正常的人来喜欢，根本不存在这种设想。 从懵懂少女时，便只有他是她的心心念念。 不只是她，顾洵说完这话后瞳色愈加深黑教人窥探不清。 他其实已经很克制了。 她之前娇声和顾七说话，他甚至舍不得说她，只转头把顾七调得离她远远的。 细细想来，这种占有欲在很早就有所显现了。 赵思睿初入学堂交到朋友愈发多时他内心便隐秘地不愿……而在别的少年向她表明心意后危机感到达最高峰，所以他尽早参加秋招，为顾府，更为她。 从桥下一见，主动接住她，他便知，她对他就是特别的。 命中注定。 既如此，把她不喜欢的阴暗都藏好了。 就成为她喜欢的样子。 顾洵抬手抱紧她。 －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掐指一算，这篇文写了５个月……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番外或许会放在这章的作话里也可能放在评论区（文案会有提醒），记得看鸭，然后这几天把前文微修一下就完结辣。 新文这几天会放出来，争取下本书多存稿日更orz 喜欢的可以收藏一下～ 再见！